何明华
葫芦口,位于四川宁南县东南,离县城30公里,在黑水河与金沙江交汇处,与云南巧家县城隔江相望。传说是诸葛亮《出师表》中云“五月渡泸,深入不毛”的地方。
说起葫芦口,当地人有许多关于砂仁的故事。有笑话说,有个药商听说葫芦口的砂仁(沙人)一块重100多斤便去葫芦口买砂仁,结果砂仁没买到,自己却成了个“沙人”。我也有过一次亲身经历:1964年冬天,我们搞黑水河普查,沿河走到葫芦口。那天下午刮大风,黄沙飞扬,天昏地暗,几次险些被沙埋,艰难地退步走到华弹镇,才有惊无险。事后想起还心有余悸,好像做了场恶梦。后来才知道,华弹地处金沙江干热河谷,海拔仅几百米,气候炎热,每到冬春,狂风呼啸,沙尘飞扬,淹没田野,满目赤地,斗种升收,确实是“不毛之地”。
据当地人说,当地人对沙魔的斗争,从来就没有停息过。在国家的扶持下,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就开始沿江造防护林,虽屡遭失败,但决心不改,终经二十多年的努力,造起了一条宽30米,长12公里的防护林带,镇住了“沙龙”。凡到过此地的人,无不叹为观止,连德国的格哈尔德·诺曼博士见后也惊叹:“这是当今世界上的一大奇迹。”接着,在荒山治理方面又创一个新奇迹。在葫芦口荒山引种新叶合欢试验成功后,1980年就大面积种植。把荒山承包到农户后,就有农民迁到葫芦口承包荒山,种植1102亩林木和其它作物。我闻讯去那里采访时,看到垭口有3户人家傍山搭着窝棚,茅草上盖着厚厚的黄土,时有风起,卷起阵阵沙尘。虽已是隆冬季节,这里却赤日炎炎,山坡上开荒的人们还汗流夹背,男人们光着上身,皮肤黝黑,渴了喝冷水,饿了啃生红苕(薯)。采访对象张老表,请我上他家吃午饭时,张表嫂炒了份鸡蛋,煮了个干白菜汤,主食是柴火烧红苕。我以为是让吃稀奇,张老表才说:“开荒忙,没时间去弄水。有肉也没水煮给你吃。”我见他有苦难言的样子问:“你们为啥要到这么贫苦的地方来?”他说:“包产到户后,有粮吃了,想找钱,就来这儿承包了2000亩荒山,除了植树造林,还开荒种甘蔗、烤烟,现在的政策好,争取早当万元户。”我先是为缺水担忧,听张老表这番话,让我看到农民想致富的渴望,看到了葫芦口“沙洲”变“绿洲”的希望。
三年后,华弹乡人均收入超四川省人均水平。喜讯传来,我去乡里采访时,又到葫芦口旧地重游。一下车,我惊讶地发现:这儿已成村寨,垭口上新修了10多座新瓦房,每家房檐下都挂着大串大串的黄苞谷和红海椒,房前长满桑树、香蕉,地里长满甘蔗、烤烟,房后山坡长满葱茏的林木……一眼望去,绿色尽染,好像置身林海中,昔日那种火烙赤地的景象已荡然无存。等候在路边的乡文书老王,领我去看荒山造林。沿着小路朝山顶爬去,鱼鳞般的层层梯地林,枝繁叶茂,绿叶像翡翠,煞是好看。老王介绍说:“这种树叫新叶合欢,抗干耐旱,是干热沙地搞绿化的好树种,此山已种两万多亩,”爬到最高处,放眼眺望,绿树茫茫,撑起一片蓝天;银色的金沙江水,环绕山脚,滚滚流向天际;巧家县城,展现出全貌……此时此刻,我突然有了登高望远,心旷神怡的感受。
从山上下来,我们有意从甘蔗和烤烟地中穿行,扑面而来的是丰收的景象。山边地角露出圆圆的窖盖,老王说:“这叫地下水窖,属微水工程,是时任县委书记的黄德茂同志创造发明的。”他边走边讲叙着来由:
华弹严重缺水。有民谣道:一年雨旱分两头,夏秋暴雨泥石流,冬春雨水责如油,祖祖辈辈为水愁,背时倒灶葫芦口。当地人为了蓄水,挖了很多山茅坑,夏秋装满水,冬春全干掉,人畜没水吃,庄稼干死掉。黄书记经过调研后,决定改造地下水窖,防止蒸发,并由政府补助,户修一口,保人畜吃水;地修一口,抗旱保苗。有了水,稳住了人心;润泽了山地,促进了生态农业大发展,户户都靠甘蔗、烤烟、蚕桑等发了财,走上了富裕之路。群众把微水工程称为民生工程,把水称为“救命水”、“幸福水”,对为民办实事的好干部赞颂不已。
果真如老王所说,在村里访问的时候,村民们都这样说。张老表说:“我承包荒山2000亩,陡坡植树造林,缓坡种甘蔗,平台种烤烟,有地窖水浇,样样丰产,去年仅种烤烟一项就收入2万多元,家里买了台嘉陵摩托车,银行有存款,明年准备再盖几间新瓦房。”张老表的表弟老牟也说:“我承包的荒山种甘蔗,去年收入1万多元”。新迁来的人都说,他们就象在山上建起了银行,把大把大把的钱往家里拿。谈起这些,个个喜笑颜开的。从他们笑脸上,我看到了农民的幸福生活。
岁月倥偬,世事变迁。今年阳春三月,单位组织退休干部去农村参观,看看建国六十年来农村的沧桑巨变,我又去了趟魂牵梦绕的葫芦口。到了葫芦口,我才发觉,记忆中的穷村,已变成新镇,曾经熟悉的地方变得陌生,不敢相认了。金沙江上架起了大桥,镇址成了通宁南、巧家、会东、华弹、白鹤滩电站的交通枢纽,四通八达的路上车流如梭。新建的街道宽阔平直,街边的黄葛树,已是绿荫蔽地;镇上商铺、食店、茶社、舞厅、发廊,应有尽有,充满着时尚气息,被人们称为“小香港”。我徜徉在街头,见穿彝族、白族、藏族、傈僳族等民族服装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有说有笑,既友善和谐,又别具南国风情。听说老熟人张老表家已从垭口搬到镇上,我边走边问找到他家时,只见新修楼房,楼上楼下有商铺有茶坊,院坝中还停有小车。张老表热情地招待我品普洱茶,还留吃午饭,并笑着说:“今天请你吃野生的金沙江鲢鱼头,不会再给你烧红苕的。”逗得我们都哈哈大笑。桥头有家发廊,女老板穿着人时,涂脂抹粉,披着长长的金发,我问她:“这大山沟里,也有做象你这种发型的吗?”她笑着说:“农村富了,还分啥城里乡下,你看看这个妹儿,该比我还靓吧?”然后补充了一句:“她还是彝家阿咪子咧!”此时,我感悟到,滴露见阳光,从葫芦口这小小窗口,看到了正在缩小的城乡差距,它是祖国建设日新月异的缩影。
下午,春日载阳,和风煦煦。我们前去世界级的大电站——白鹤滩电站坝址参观。坐在汽车里,沿着金沙江边行进时,望着高高峡谷,听着哗哗流水声,“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的意境就展现在眼前,那种为祖国昌盛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不禁感慨万千,只想放歌:祝愿我们的祖国繁荣昌盛,祝愿小香港——葫芦口更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