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怒放的高原

张长芹

全世界的杜鹃花家族共有近1000个成员，中国有570余种(不包括亚种和变种)，而在云南就发现了320余种、亚种和变种，占世界总数的32％，占中国总数的56％。因此，云南是中国杜鹃花的分布和分化中心，被人们称为世界上杜鹃最为集中的地区，有“杜鹃王国”的美誉。到云南，可以细品到杜鹃花盛开时的姹紫嫣红和千姿百态；登上云南的高山，能够体会到杜鹃花海的辉煌壮观。

云南是一个高原山区省份，山区面积约占全省总面积的84％。地势从西北向东南倾斜，西北高、东南低，自北向南呈阶梯状逐级下降。全省最高点梅里雪山主峰和最低点河口县元江出口处海拔高低相差6663.6米。全省地形以元江谷地和云岭山脉南段宽谷为界，分东西两部。

我从上个世纪80年代初就进行杜鹃花的资源调查和引种驯化以及杂交育种工作，对于云南的山山水水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较为熟知杜鹃花在云南的分布状况。云南的东部平均海拔在2000米左右，表现为起伏和缓的低山和浑圆丘陵，发育着各种类型的岩溶地形。因此，在滇东南和滇南温暖多雨的河谷地带生长着马银花亚属和杜鹃花亚属中有鳞大花亚组的种类，如长蕊杜鹃、滇南杜鹃、红马银花、大喇叭杜鹃和线萼杜鹃。在滇东的师宗、宜良等地清凉多雾的山腰则生长着美容杜鹃、露珠杜鹃、马缨花杜鹃、迷人杜鹃，它们是大灌木，或成片或独立于林窗之中，就像彩云和彩带镶嵌或环绕在森林的中央，在春天给浓密的森林披上了彩衣。

我每年都到师宗菌子山。在3月，北方还寒风料峭，这里的杜鹃已经盛开。山里有约几百年以上的马缨花杜鹃，高约6米，开得特别红火，赤如丹砂，紫若蒸霞，气势浩瀚恢宏，景色极为壮观。有黄得富贵的露珠杜鹃，粉色欲滴的迷人杜鹃，大白花杜鹃洁白似玉，有的在白色花瓣上星星点点地洒着几滴淡红。一朵朵小花好像精致的小漏斗，张口朝天，既像在接收来自天庭的甘露，又像在高唱着生命的颂歌。几个小漏斗聚在一起，形成一个花簇，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把把张开在绿叶中的小伞。走近它时，一股幽香向四周弥漫，令人陶醉。

云南西部和西北部高山深谷相间，相对高差较大，地势险峻，南部海拔一般在1500—2000米，北部为3000～4000米。西南部边境，地势渐趋和缓，河谷开阔，一般海拔在800～1000米。在滇西和滇西北海拔3000米以上和3500米以下的山腰生长着众多的常绿无鳞亚属的杜鹃花。世界珍稀、被列入国家二级保护的高大型乔木——大树杜鹃就生长在云南的高黎贡山。该种杜鹃最早为英国传教士傅礼士1919年发现，雇人从高黎贡山上砍了一株高25米、茎围2.6米、树龄280年的大树杜鹃，锯走木材圆盘标本，陈列于大英博物馆。1983年冯国楣先生和腾冲县林业局又在产地发现了更大的一株大树杜鹃，高25米，胸围3米多，树龄约500年。在大理苍山和丽江老君山的九十九龙潭以及丽江的玉龙雪山、香格里拉的白马雪山、德钦的梅里雪山就生长着各类杜鹃花200余种。

每年我到这些地方，都感受到杜鹃花辉煌壮阔的美：各种颜色的杜鹃花在蓝天、白云、雪山的映衬下，就像一幅五彩缤纷的巨大油画。杜鹃花的美，是温馨的美，是张扬的美，是动人心魄的美。当如霞似锦的杜鹃花潮奔腾翻涌时，谁又能不为它的奔放和绚丽而惊艳?宋代大诗人杨万里的诗句自然地涌上我的心头：“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浓。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当你坐在林中的小溪边，杜鹃在小溪两岸开得如火如荼，花影在溪水中摇曳，流光溢彩。林中的杜鹃，已经不是灌丛，而是高大如乔木，不需抬头看花，仅是地上缤纷的落瓣就已营造出迷人的意境了。褐黄杜鹃和红棕杜鹃生在同一高山，它的花朵如绣球翻卷，一团一团的，极富质感，让人禁不住想用手指、用脸颊去轻轻地触摸一下，感受那柔和毛茸的精灵。它色彩多变，而且常常是几种颜色掺杂在一起，一眼看去，恰似飘动着的彩带。

随着海拔升高，尤其是在滇西北海拔3500～4000米的山坡上，我们会发现森林戛然而止，在林线之上的往往就是暗绿色的杜鹃灌丛。在这样的海拔高度和气候条件下，其他植物很难取代有鳞小叶类杜鹃的统治位置。

大多数杜鹃花喜欢湿冷的环境，特别是那些分布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种类，对低温有着很强的适应性，它们的根系中没有明显的主根，完全由须根构成，可以平展在土里，因此不需很深很好的土壤。即便只有薄薄的苔藓和土壤，小叶型的杜鹃花依然能够密集地生长。因此，无论你去云南的哪座山，只要在海拔3500米以上的山上，你就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杜鹃灌丛林就是长在古冰川遗留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砾石上，砾石上面仅有十几厘米厚的一层薄土。在风急气温低的高山石砾坡地上，许多常绿植物都却步，而杜鹃花依然郁郁葱葱。环绕杜鹃以独特的身形仆地而生，一丛丛，一片片，把荒凉的土黄、石灰色的大地严严实实地掩盖起来，当春季降临，它便含苞、吐蕊，在高山之上书写着美丽。

杜鹃更有竞争力的是，杜鹃花是蒴果，它的种子多，一个果实里有上百粒种子，仅一个花序就有几千粒种子。虽然果实成熟的时节在11～12月，这时种子处在低温下，但待翌年春天温度适宜时就萌发生长。杜鹃花的这种适应性和扩散性为杜鹃花占据适宜的生态位提供了便利。除此以外，小叶类杜鹃由于叶子上有各种各样的鳞片或毛被而能适应强风和春季的干旱。因此，在林线以上的高海拔地带，这样的耐受性、适应性以及扩散速度使得杜鹃花一旦出现，就会成片地生长，而其他的灌丛植被在杜鹃的挤压下只有逐渐退缩，最终不得不面对完全退出的命运。就这样，小叶杜鹃最后占领了适合它生长的所有地方，成为一种稳定的、难以取代的顶级植物群落。

因此，在云南，无论是在阳光灿烂的山坡河谷，在土壤肥美的沃野，还是在贫瘠少土的崖壁，杜鹃花都能把根深深扎住，抽芽吐枝，绽放出艳丽的花朵。无论你走到何处，到处可以看到杜鹃那千姿百态的身影。云南的地形造成了云南的垂直气候，正是垂直变化的气候带和复杂多变的自然环境，造就了杜鹃花形态的多样性和生命力旺盛的秉性。

云南杜鹃著名，首先在它的形，其次是它的美，再就是它的壮观，还有就是与名山名寺名城联系在一起。杜鹃花属于木本花卉，可以说，在木本花卉中没有哪一类植物像杜鹃花属植物的树型那样，富有多样的变化。杜鹃花属植物的树型从高达25米以上的乔木到仅有10厘米左右的垫状灌木都有。高大乔木者如大树杜鹃，小乔木者有凸尖杜鹃，株高可达6～8米。杜鹃属中，多数杜鹃花为灌木，如露珠杜鹃、云锦杜鹃、大白花杜鹃、云南杜鹃等。而在杜鹃花属中，多数种类为常绿乔木或灌木，仅有少数种类为落叶灌木，如糙毛杜鹃，有的种类矮小成为垫状，高仅有10厘米左右，如矮生杜鹃和独龙杜鹃。

除树型丰富外，杜鹃花的叶形多变，有

椭圆形、卵形、披针形、倒卵形和菱形等。有些叶片背面被棕色、银灰色或白色毛被，有的种类被鳞片，有些则光滑无毛。叶大多为互生，有时为近轮生，常绿或落叶。

杜鹃花叶片不仅在形状上有较大的变化，而且大小也悬殊得惊人。大叶类如凸尖杜鹃，叶长20～70厘米，宽8～30厘米，叶片稍小一点的种类如魁斗杜鹃、圆头杜鹃、宽柄杜鹃的叶片长可达30厘米，这些是比较知名的大叶类杜鹃。小叶类杜鹃如鳞腺杜鹃的叶片长0.4～2.6厘米，宽0.2～1.3厘米，与同属的大叶类杜鹃花的叶片比较起来约有200倍的差别。

杜鹃花的叶片大小悬殊如此之大，即使同一种杜鹃在同一产地不同的生境也有很大差别，如大白花杜鹃，生长在阳坡的叶片就比生长在阴坡的小。

杜鹃花的叶色之美独具特色，从深绿、浅绿到黄绿以及蓝色，如蓝果杜鹃，叶片呈蓝绿色，山育杜鹃的叶片蓝绿色而有光泽等，还有的叶片背面呈银灰色，如不凡杜鹃。银灰杜鹃、凸尖杜鹃等。杜鹃花中有些种类的新梢富有美丽的色彩，春季在浅红色嫩茎上生出紫红色的簇叶，如红马银花、长蕊杜鹃、长朔杜鹃等。有的在银灰色的嫩茎上生出黄褐色的新叶或发亮的白色幼叶，如凸尖杜鹃、大树杜鹃、大喇叭杜鹃等。

常绿无鳞杜鹃花叶背常具有各种不同颜色的毡毛层，它全年展示各种不同的颜色。如大王杜鹃的叶背毡毛层是棕色，锈红杜鹃的叶背是铁锈色，棕被杜鹃的叶背是浅棕色，马缨花的叶背是灰白色等。当清风吹起时。杜鹃花的叶片在风中摇曳，绿色、棕色、铁锈色、灰白色交相辉映，增添了五彩缤纷、别具特色的景观。

从色彩上看，大自然中半数以上的光彩都在杜鹃花身上体现出来：红就红得耀眼，黄就黄得富贵，白就白得纯净，但又不那么单调，且具有芳香，还有粉白、绿白、青白、粉红、桃红、金，红、暗红、玫瑰红、紫红、深紫、乳黄、橙黄，更有红黄相间、红白相间、黄白相间、紫白相间、紫黄相间等，最为奇妙的是有的杜鹃一株树上开双色花，真正姹紫嫣红、斑斓亮丽。从花型上看，有粗朴的筒型、秀气的铃型、狂放的杯型、典雅的荷型、花哨的蝶型、奇特的兜型、复杂的蔷薇型，最令人赞叹的是杜鹃花序，杜鹃花是总状花序串串悬挂，好像节庆时的鞭炮。

只要到云南，你就会体会到杜鹃花的壮观。师宗、楚雄、苍山西坡生长的马缨花，腾冲的大树杜鹃，丽江玉龙雪山的褐黄杜鹃，每当春末夏初，在这些已有几百年树龄的繁枝茂叶之间，喷发出万朵红花，远看一树火，近看满天霞，蔚为壮观，蔚为奇观!杜鹃喜欢“抱团”，在那无掩无拦、无边无际的大山之上，一株株杜鹃紧紧相挨，向四周伸延，有时绵延10多公里。平时绿波滚滚，花季一到，便形成了花的海洋。

云南杜鹃著名，还在于它与云南的名山名寺名城联系在一起，用自己的风姿，为其添上一笔不可或缺的重彩。大理点苍，丽江玉龙，千里云岭，万仞乌蒙，无处不显现杜鹃的艳丽。鸡足圣寺，鸣风仙境，狮山奇阁，太华巨殿，杜鹃都在争奇斗艳。在三迄大地的每一座古城或新城里，杜鹃的倩影总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云南杜鹃著名，更在于它从很久很久以前的古代开始，就走进了云南各族人民的生活之中，成为一种精神，一种文化。

在云南，最常见也最受人们喜爱的是那红艳艳开满山的杜鹃，汉语叫它映山红，哈尼语叫它妥底玛依，彝语和其他一些民族语叫它马缨花……“若要盼得哟红军来，岭上开遍哟映山红………‘火红的妥底玛依，最喜欢及时的春雨……”美丽的旋律和美丽的花朵一起，伴随人们长大。这种杜鹃的叶子墨绿发亮，花朵呈玫瑰红，在万绿丛中分外抢眼。它的每一朵花都有一个小巧的托子，在上面立着一口朝天的小钟。马缨花从不单朵开放，而是10朵20朵聚作一团，挨挤成一个大绣球，远看一朵大花，近看一簇小花。这般神奇的花被各民族的人们当作美丽的象征、爱情的信物、喜庆的标志。家中的桌子上摆着它，草屋陋舍也蓬荜生辉；摘一束送爱人，情也长来意也深；家有节庆迎进房，满目彩霞喜盈门。

云南是一个多民族的省份，在中国56个民族中，云南就有25个世居少数民族。云南盛产杜鹃花，尽管其中许多种类的花中有微毒，但在云南少数民族的食花文化中仍占有重要地位，在杜鹃花这个大家族中，至少有16种杜鹃花在白、彝、纳西以及汉等民族中被当蔬菜食用。

白族食用杜鹃花至今有数百年历史。在大理白族自治州，当地白族群众对杜鹃花的毒性早有认识，并称其为“毒花”，并认为杜鹃花花色越深毒性越大。因此，当地盛产的花色洁白、花冠大而肉质实的大白花杜鹃，是最受欢迎的食用花卉。每到春夏之交，云岭高原的大城小镇的集市上，都会有一种“大白花”出售，这是大白花杜鹃的简称，实际上，集市上出售的除了真正的大白花外，还有粗柄杜鹃、锈叶杜鹃以及云南杜鹃花等。人们成袋地买回家，先拣去花中夹杂的枝叶，除掉花托和雌、雄蕊，这时手指上便会粘上粘粘的花蜜，散发出阵阵芳香。把拣好的花瓣用开水泡五六分钟，再放在冷水里泡几天。然后或用辣酱，或用青豆米爆炒，即成为一道道清香美味的山珍佳肴。在滇西地区的其他少数民族，也有食用杜鹃花的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