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蜀文化一花甲

2009-10-26 09:35冯广宏
文史杂志 2009年5期
关键词:巴蜀器物文字

一、巴蜀文化的原由

抗日战争爆发,西南成为大后方,全国许多专家云集成都避难,历史学家卫聚贤是其中之一。他在成都收购了不久前出土的古铜器,并把那些器物加以整理和研究,发现是地方文化遗产。由于他自办杂志,便以“巴蜀文化”为题,将他1941年所购所借11类48件器物上的图符,公布在1942年《说文月刊》3卷7期上。当时率先提出的“巴蜀文化”一词,是有史以来对巴蜀文明的肯定。

卫聚贤文章中说:成都西北郊白马寺附近洗脚河(今称西郊河)畔,坛君庙后面原有小土阜,可能是古蜀国的社稷坛。因挖土烧砖出土不少器物,他曾努力加以收集。这篇文章,在当时可谓石破天惊,发表后评论不一。国民党元老于右任撰文赞成说:“附近绳纹瓦片甚多,则系古文化遗址似无可疑。”可是关于“巴蜀文化”的见解,却没有取得普遍认可。学者们多认为巴蜀文明远不及中原,不可能制造铜器,猜想那些器物可能来自中原;器物上的图像文字,则被许多专家定为“夏文”,因为殷墟甲骨文已定为“商文”,想用“夏文”来填补空白。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巴蜀青铜器物纷纷出土,大量兵器上多刻有图像文字和符号,与卫文公布的类型相同相近。20世纪50年代以来,省内文物考古工作不断深入,许多以往的争论,渐渐分辨出谁是谁非。“巴蜀文化”一词,也得到学术界的普遍认同。不过,在学术研究进程中,不同阶段也出现过不同见解。四川大学林向教授《巴蜀文化新论》、四川省考古研究所赵殿增研究员《三星堆考古研究》和武汉大学黄尚明博士《蜀文化研究》分别作出系统的梳理,现略加转述。

殷墟和周原出土的甲骨卜辞证明,在今川渝地区,商周时期即有古蜀国和巴同存在。林向曾提出“巴蜀文化区”的概念,称此区位于东亚大陆的腹地

长江上游,其核心为蜀文化圈,在渭

滨与周文化相会,在陕南与商文

化相遇,在江汉平原与二里头文

化(夏文化)相触,成为一种土生

土长而又受中原文化强烈影响

的考古学文化。其文明源头十分

悠久,巫山龙骨坡曾发现直立人

巫山亚种化石两件,古地磁法测为距

今201~204万年。资阳黄鳝溪发现的智人头骨化石,推测距今3~4万年。更新世古人类文化和旧石器时代文化,则有鲤鱼桥文化、富林文化、回龙湾洞穴遗址等发现。

由于春秋战国时期巴蜀两国关系密切,文化发展基本同步,器物特征相当接近,特别是巴蜀文字,两地发现完全一致,因此有些学者主张沿用“巴蜀文化”这一概念;随着考古发现的增加,成都平原和渝东鄂西的青铜文化独立性日益明显,两者有不同的发展序列,因此又有人主张将蜀文化和巴文化分开。早在20世纪60年代,冯汉骥《西南古奴隶王国》总结过巴蜀两文化的特征,并比较其异同;80年代佟柱臣《巴与蜀考古文化对象的考察》认为,连称“巴蜀文化”,把两个族别不同的文化混在一起,既不利于探讨不同文化的面貌,又不利于探讨两个民族的历史。90年代宋治民的《蜀文化与巴文化》也主张分别命名。随后,孙华《四川盆地的青铜时代》持不同意见,认为四川盆地青铜文化系统中,除了周初至春秋盆地东西有明显差异、可分两个亚文化类型外,其余都看不出有蜀和巴之分的文化现象。

林向《巴蜀文化的发现与研究》指出,20世纪50年代船棺葬的发现,开始证实“巴蜀文化”的存在,激发了学人研究的积极性;徐中舒著《巴蜀文化初论》,蒙文通著《巴蜀史的问题》,潘光旦著《湘西北土家族与古代巴人》,以文献、考古、民族三结合,开创了巴蜀文化研究的新路。经过60、70年代考古材料的积累,为80年代突破性进展奠定了基础。特别是三星堆重大考古收获,叩开巴蜀文化宝库的大门。出版物大量增加,国际国内学术会议频频召开,产生前所未有的百家争鸣局面。

赵殿增《巴蜀文化几个问题的探讨》指出,50年代讲的巴蜀文化,时代大致限于春秋战国;随着考古资料的不断丰富,巴蜀文化下限已定至西汉前期,地域以四川盆地为中心,时间跨度从距今4700年延至距今2000年。总体分期倾向于三大段:即新石器时代末期、青铜时代前期(相当于商周)和后期(春秋战国)。他认为,早期巴蜀文化,面貌复杂,有_二峡区域的大溪文化、川西山地的礼州文化、盆地中部的早期蜀文化三大类型。早、中期巴蜀文化创造者是蜀族,鄂西、陕南的文化分支也应是蜀族的创造。晚期巴蜀文化创造者是来自川东灭掉蜀族建立新王朝的巴族,因而带来了巴文化,并吸收原蜀文化因素。春秋战国时期,巴蜀两国并存,形成了新的巴蜀文化共同体。

各家对于古蜀文化分期,虽然大同,却有小异,如宋治民主张分早晚二期,晚期相当于战国至汉初。江章华、王毅、张擎《成都平原先秦文化初论》将中原龙山时期到战国末期划分为四大文化阶段:距今4500~3700年的宝墩文化;二里头四期至殷墟二期的三星堆文化;殷墟三期至春秋前期的十二桥文化;战国早期至西汉初年的上汪家拐遗存。

新中同成立60年来,巴蜀文化研究灿烂辉煌。文物考古专家苏秉琦20年前的讲话很有代表性,他说“未来成都之前,我不知道什么叫巴蜀文化”;“从忠县到方池街、三星堆、月亮湾,兜这么一圈,看来确有一种独特的古文化!”“这就是生长点!”

巴蜀文化是华夏文明生长点之一,已成为不争的事实。

二、巴蜀文字的涌现

新中国成立以来,带有文字的巴蜀器物纷纷出土,四川省博物馆王家韦占曾以《巴蜀出土文物》为文,辑录了150种图像文字。1979年和1983年,刘瑛女士集中整理了一批材料发表,大部分是20世纪50~70年代出土器物,少数为博物馆旧有收藏。这些材料的公布,引起一番讨论热潮。

此后,带文字的巴蜀器物在川渝各地陆续发现,出土地点既有古巴人地域,也有古蜀人地域。器物文字大都有共同特征,看不出巴与蜀有多大区别。此后,在鄂西、湘西、陕南都曾发现同类器物,连上海博物馆也有此类器物的收藏。

学术界对于巴蜀文字的认识,一步步在深入。由于50年代率先在巴县冬笋坝、广元宝轮院等巴地发现图像文字,于是视之为“巴族文字”。佟柱臣以为,蜀国地近中原,很可能自己未造文字,直接采用商代甲骨文;但巴族却有自己的文字。徐巾舒也称那些文字为巴文,并与纳西族东巴象形文作了比较。但蒙文通意见不同,举出《说文》“巴蜀名山胁之堆旁著欲落堕者日氏”,指出“氏”字就是一个巴蜀字,而且还是起源很早的字。童恩正《古代的巴蜀》说:“当巴蜀两族进入阶级社会以后,文字的出现和使用,应当是带有必然性的。”中原文字,在巴蜀境内亦应有所流行。“与此同时,在春秋战日时代,本地还有另一种文字,这可能是巴蜀两族自己的创造”。

刻在巴蜀器物上的文字,多数是些图像,究竟是不是文字?遂有一些不同看法。李复华、王家祐指出:它们绝大多数是些具体的实物图像,没有动词、

形容词、接续词,也没有数目字,似乎不能构成文句,故称之为“巴蜀图语”。孙华把器物上图像称为“巴蜀符号”,而不认为就是文字。他举出三点理由:一是数量、种类太少;二是图形极端纷繁和不规范;三是与汉字共存。

1972年11月,郫县独柏树发现一件青铜戈,刻有一行铭文十余字。童恩正认为:“戈上的文字,无疑应该是巴蜀文字。”“这种文字是方块字,而非拼音字;是直行,而非横行。它和汉字一样,应属于表意文字的范围,而且还经历了相当长的发展历史,完全脱离了原始的象形阶段。”其后,在郫县张家碾、新都、什邡、峨眉符溪和渠县、万县新田,又先后发现了相同类型的文字戈。实际上早在1959年,湖南常德德山26号战国墓中即已发现刻有巴蜀文字十余个的巴蜀式戈,当时定为一种早期的楚文字。近年,又在湖南桃源、长沙、陕西紫阳白马石等地,发现了类似的巴蜀文字戈,使这种符号化的巴蜀文字,累计数超过60个。

综合以上发现,文字学家李学勤将巴蜀文字分为甲乙两类:称所谓“巴蜀图语”或“巴蜀符号”为“巴蜀文字甲”,称符号化的巴蜀文字为“巴蜀文字乙”。他说:“巴蜀文字乙是一种文字,研究者是公认的;而巴蜀文字甲是不是文字,还有人在怀疑。其实,《四川船棺葬发掘报告》已提供了回答这一疑问的依据”。他举出巴县冬笋坝50号墓出土的三枚带日字格的半通印,其中两枚是汉字印,一枚是属于“巴蜀文字甲”的两个字。这显然只能理解为文字了。

段渝认为巴蜀文字按其特点可分两系:一为方块表意文字(巴蜀文字乙),一为符号象形文字(巴蜀文字甲);郫县、新都、峨眉、万县和湖南五件铜戈铭文,还是相当进步的方块表意文字。至于符号象形文字,又可分两类:一类是直观象形,比较复杂;一类是抽象符号,比较简化。表意文字应当早于那些符号。

至今,巴蜀文字素材已积累不少,研究者也付出不少努力。笔者曾以《巴蜀文字的期待》为题,发表过一组文章,并对一些文字进行了解读。这一课题,至今仍在研究和探索中;相信在学术界共同努力下,能够开出灿烂的花朵。

三、三星堆文化标尺

新中国成立后,成都发现了不少商代前后的文化遗址。如羊子山三层土台,应是蜀人祭天的神坛;十二桥还发现过一大片建筑群,都是木料穿逗起来的“干阑式”房屋,上下两层,极富特色。1929年广汉月亮湾燕家无意中挖出一座宝坑,新中国成立后又接着进行多次科学发掘,说明早在商代,广汉那里就是古蜀的一大都会。

1986年,烧砖工人用铁铲触及三星堆两个宝坑中的灿烂青铜文明,使全世界为之震惊。四川考古工作者用器型学和地层学等方法,定出“三星堆文化”的时间标尺,总跨度达两千余年,从新石器时代晚期(中原的龙山文化期)一直延伸到周代初年。“三星堆文化”从早到晚可分为四期,以反映不同阶段的社会面貌。这一标尺现已成为研究巴蜀文化的主干参照系,具有重大意义。其一期——新石器时代晚期(距今4740年至4070年);二期——夏代至商代前期(距今4070年至3600年);三期——商代中、晚期(距今3600年至3200年);四期——商末至周初(距今3200年至2875年)。

三星堆一期文化陶器面貌,与二期判然有别。从质地来讲,一期的主流是泥质灰陶;二期主流变成夹砂褐陶。从类型来讲,一期的陶罐多数是些平底;到了二期,平底显然变小,出现小平底罐、高柄豆、瘦袋足岙、鸟头柄勺的典型系列。陶器的花纹也起了变化。这表明一期与二期中间,社会上发生了政治变故,与夏后氏建立家天下王朝应该有密切关系。

二期文化是一个新类型,而三期文化继承它的传统,并向前发展。三期的陶器系列中,鸟头柄勺特别盛行,又添出长颈壶、尖底罐和一些酒具,标志着生产力有了较大发展。从二期到三期,似乎象征夏朝到商朝的平稳过渡。

四期文化中的陶器,虽然对三期也有所继承,但变化却很明显。陶器的底越变越小,成为尖底;厚度也越来越薄;花纹越来越单调。三期流行的鸟头柄勺和三袋足炊具,基本失去踪影;后期陶器尺寸越做越大,显示生产的发展。三四期文化中间,存在从殷商到西周的政权演变痕迹。

由此可见,三星堆文化标尺,实际上提供了许多历史信息,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古代巴蜀的经济发展和人文进程。当三星堆文化的突然消失,正引发人们种种疑虑时,2001年成都西北的金沙村又有重大发现。考古人员清理出器物1300多件,包括金器30多件,石器250多件,玉器和铜器各500件左右。其中称为“太阳神鸟”的黄金圆徽,图像精妙绝伦,国家文物局随后定为中国文化遗产的专门标志。这充分说明,金沙遗址是三星堆文化的延续。

三星堆重大发现,引起海内外学术界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有人总结为三星堆文化的“十大论争”,标志着巴蜀文化研究的空前发展。

1三星堆文化的分期和断代——有人认为:三星堆文化划分4期是对的;尽管第一期处于新石器时代,第二期以后就进入青铜时代,但都应属于“早期蜀文化”。不过有人针锋相对地认为,第一期不该纳入早期蜀文化范畴,因为那与后来的3期内涵不同。第四期本来定为商末周初;但又有人认为应下延到西周末年,乃至春秋。

2三星堆文化来源和那些蜀人的族属——有人认为,第一期文化与绵阳边堆山文化有关;但又有人说应与岷江上游新石器文化有关;还有人认为某些器物与龙山文化有关,主体部分源于山东。更有人认为,第二、三期文化与川东史前文化有关,源于溯江而上的一支占文化。还有人认为,三星堆有相l当的土著文化因素,同时也不排除掺有某些外来因素:如第一期以土著因素为主,第二期文化内涵发生变异而产生突破。至于蜀人族属,更加众说纷纭:有氐羌说,濮人说,巴人说,越人说,东夷说等等。有人指出,三星堆文化面貌中显示出西南民族各种特征,存在民族的融合。

3三星堆宝坑的性质——争论最大,有祭祀说,陪葬说,窖藏说,盟誓遗迹说,失灵器物掩埋说,萨满式厌胜埋藏说,犁庭扫穴说,傩文化说,封禅大典说等等。

4宝坑内铜人造型的文化意蕴——分歧很大。关于大铜立人,有人说是某代蜀王;有人说是群巫之长;有人说足神、巫、王的合体;还有人说是巾原文献中的“立尸”、父于铜面具,一种观点是祖先崇拜,那是蜀人祖先或蜀王造像;另一观点是图腾崇拜,小面具恐是舞蹈用具;还有一种观点是,突出眼球为了表现“蜀”字。

5金杖的文化意蕴——有蜀王权杖说,宗教神权说,财富垄断说,神物崇拜说等。

6神树的文化意蕴——多数认为是登天之梯,有建木说,若木说,扶木说,《山海经》其他神木说。有人认为,那是复制了远古十日并出、日载于乌、轮流上树的古老神话。另一观点认为主要表现高襟文化,神树即为社树,有如文献巾的桑林。

7铜雕像和黄金杖的文化来源——有人认为源于中原文化;有人认为与西南民族有关;有人认为并非土著产物,

而是源于近东的文化采借。

8三星堆城墙的功能——有人说是防御体系;有人说是防洪堤防;有人说是宗教建筑,类似祭坛。

9三星堆人宗教体系——有人认为反映了蜀人自然崇拜;有人认为是竹崇拜;有人认为主要反映祖先崇拜和鬼神思想;还有人认为是表现神权政治的多层次结构。

10三星堆文化与中原文化的关系——所联系的,有复文化说,商文化说,东夷文化说,北方草原青铜文化说,云南青铜文化说等。有人指出,三星堆有些陶器、玉器与二里头文化(夏文化)有关,并与文献中的帝颛顼有关;有人认为,三星堆青铜文化是从中原传播而来,却又自成一体;但也有人认为,古蜀文化有其自身的生长点,虽受中原文化影响,仍然是长江上游一大文明中心。

四、蜀民生活和信仰

古蜀人处在什么样的社会,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三星堆青铜文明为研究者提供了重要依据。

林向指出,汉源狮子山发现新石器时代房屋与农田所在的山坡,开辟成层层平台,表明距今4000年前蜀人就创造出“梯田”。三星堆出土的炊具不用中原的“鼎”,是一大特色。有一件陶质三足炊具,三款足分档高而宽,而颈圈似今之泡菜坛,实际上是经过改造的鬲形器;封口盉与商文化器物相似,但高而瘦,也有所改造;青铜礼器中没有中原习见之物,而以装酒的尊和罍为主。这些都体现了古蜀人的独立思考。林向《蜀酒探原》中举三星堆出土的陶酒器如盉、杯、觚、壶、尖底盏、缸、瓮、勺等为例,说明古蜀农业生产已有较高水平,故有足够的谷物酿酒,其技术水准不亚于中原。三星堆第四期文化层中发现有个坑,满放着21件大小不等的瓶形杯,简直就是酒具的储藏柜。酒在上古与萨满式巫术文化有不解之缘,祭祀时巫师凭喝酒进入通神状态,而酒香也是敬神的基本要求。

赵殿增《人神交往的途径》举出3000年前三星堆盛行一种埋存器物的土坑,均为长方形,里面整齐摆放玉石器和铜礼器,有的堆积数层,几乎没有空隙,其中基本没有兵器或生活用具。也不见人骨。有些坑口与同时代的建筑基槽相连,表明原先有地面建筑,可能是为祭祖活动最后一个程序而专门安排。祭祀坑所出铜人和头像,一类是写实性的,一类是夸张变形的,还有面具、眼睛形饰件,以及具有灵气的铜树和禽兽,共同构成原始宗教体系的有机整体。大小铜人组成酋长、巫师、祭者的社会集团,它们的个体、装束、服饰各有不同,但都保持着虔敬的神态和特定的动作,勾画出古代社会结构的缩影。面具和眼形饰,可能是人们崇拜的祖先神。铜树和神兽,可能是沟通天地和人神的灵物。金杖和礼器,则成为神权与王权统一的标志。总之,这些文物再现了古蜀的特有信仰和礼俗。

三星堆二号坑出土一件铜鸡,与今天的公鸡没有多大区别,说明三星堆人已在饲养家禽。延伸而言,如果当时没有足够的杂粮,喂鸡也有困难;所以农业一定有相当规模。从出土的猪牙、鹿牙以及牛头铜型,加上铜龙长着山羊头,构成一幅六畜兴旺的图像。一号坑出土的金杖上,有射鸟、射鱼的图画,所射应是肥大的鸟和鱼,否则就小题大做。可见那时经济生产,已是渔猎与农业并重。社会已有明显的分工,如捶金、攻玉、冶铜均有专门匠师。那些包有金箔的铜头,黏合显然要用漆,所以髹漆业已经兴起。

衣食住行的进步不能分开。大小铜人衣上绣花,充分说明蜀绣、纺织、缝纫业的发达。可能蜀中气候偏热,所以铜人衣服不很厚重,男士常穿短裙,爱好对襟短袖衫,还穿犊鼻裈。虽有左衽,但不排斥右衽;一般皆束腰带,或绕上几圈。衣服没有纽扣,可能都用扎带。帽子有花冠、凫冠、象冠、平顶冠、唐僧帽、颊冠、头帕等好多种。玉璋上刻的人,鞋有尖头;不分男女都有耳饰;而且爱戴手镯、脚镯;可能还有文身习惯。发式也很丰富,有盘辫、垂辫、梳髻、剃发。那时社会上显然有主有奴,如赤裸上身头顶酒尊的跪人,大概属于奴隶阶层。三星堆人欢喜把重物顶在头上搬运;至今朝鲜、南亚都有这种习惯。从铜质神坛可以看出,当时房屋建筑装饰性特强。至于出行,由于坑里没有马牛形象(只有牛头造型),也没见到车子(有个轮形器可能不是车轮)和船;但大象踪迹却无处不在,猜想蜀人出门可能骑象。

坑中发现大量海贝,说明古蜀对外商贸的频繁。由于印度自古盛产齿贝,有人就猜想那些贝通过云南,从印度舶来——因坑内海贝都装在铜器内部,又与滇池地区青铜时代的贮贝器异曲同工。但又有人认为,商周时代云南没有发现海贝,所以蜀人应直接从印度洋北部进口;说明他们已经走出盆地,迎接印度洋文明的碰撞。还有专家认为,齿贝在中原已起货币作用,表明三星堆时期蜀人兴起了商业,有了财富观念。至于坑里发现大量象牙,专家都认为不可能来自中原,有人认为就是本土出产;象牙还有浓厚的巫术意义。坑里出士很多璧和瑗,以往一概视为通神的礼器,忽略过去。后来经过仔细研究,又有一些新的说法:有人认为是一种财富象征;有人则视之为货币;也有人推测那是砝码,用来权衡重量。

坑里出土的那些铃,暗示了蜀人的音乐爱好。从戴面具的人想到,蜀人应该酷好歌舞,至少傩戏由此发源。由于神坛顶上四方都排列着5个铜人,边璋上刻有成排人像,连铜牌上所刻的鸟,也有整齐队列;这就说明人们对舞蹈的兴趣。

蜀人的精神世界,表现得极为丰富。大量礼器反映出自然崇拜、神灵崇拜(图腾崇拜)、祖先崇拜,与中原原始宗教观没有多大区别。有些专家还指出太阳崇拜,因器物图纹中或多或少总有太阳形象。四川太阳常被云遮,应当存在古老的仰望心理。有人还提到龙崇拜和鸟崇拜,在坑中也有不少物证。但是三星堆龙形更加原始,明显是许多动物形象的凑集或众多族徽的综合。鸟造型的多样化,反映了蜀中鸟类的繁盛,不一定全属崇拜观念。至于有人提出的眼和手的崇拜,值得作更深入的追究,应该说是对眼、耳、手特异功能的追求。还有学者提出竹崇拜,举神树似竹和出土金竹叶为证,可备一说。

璋的功能主要是祭山神,证据就在一件残头铜人跪捧牙璋的礼节上。还有两个铜人手里拿蛇,表明蛇也是一种祭品。蜀中当时多蛇,可能造成一些危害,所以又有嘴里咬蛇的铜鸟,作为克星。那时人们有没有灵魂不灭观念?器物里找不到直接证据。不过三星堆遗址发现的墓葬都是土葬,连棺材都没有,更没有什么随葬品,显得十分简陋,表明蜀人更加重视现世,并不思量来生。有人注意到铜树上“3”这个数非常流行:它有3层9枝,花瓣也是3片,鸟身上普遍有3根冠毛;说明人们有着倍比数的数学观念、

通过60年来巴蜀文化研究,过去巴蜀古史在义本上存在的空白,逐渐被圆满地填补起来,使长汀上游文明闪耀出的璀璨光辉,充分显现;从而提高了国人的民族自豪感,油然而生爱祖国、爱家乡的真挚情愫。

注释:

[1]林向:《巴蜀文化新论》,成都出版社1995年版。

[2]赵殿增:《三星堆考古研究》,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3]黄尚明:《蜀文化研究》,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

[4]童恩正:《古代的巴蜀》,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

[5]冯广宏:《巴蜀文字的期待》,《文史杂志》2004年第1期至6期,2005年第1期至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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