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省婆娘的村庄

游　睿

一

全村就两部电话。

最早安装电话的，自然是最有钱的张大川家。张大川是最早出门打工的那批人当中最幸运的一个。他人长得高大，模样好看，在广东打工时被一个公司老总的千金给看上了。后来就很顺利的当了公司老总的女婿。现在岳父老了，把所有的生意都撂给了他，据说他把生意做得十分红火，还开了好几个分公司。因为生意忙，张大川就很少回来。他几次回来接父母到那边享福，但父母却不领情，非要扎在这块土地上。于是他只好拿了叠票子，给父母修了幢小洋房，然后安装了一部电话。隔三差五的，就打个电话回来问候问候。但张大川家的电话有些精贵，外人别说打，去接一个电话都很难。

第二个安装电话的，是老支书向可以家。老支书家不富裕，只能说马马虎虎。为装这部电话他还借了贷款。电话安装好以后，全村的人都可以去打，老支书明码标价，只收成本。但更多的时候，是接电话。那些在外面打工的年轻人，都把电话打到这里，要找谁接电话，老支书就帮忙去喊。距离近的，老支书就一路小跑马上就喊到。遇到距离远的，他就约好时间让对方再打过来，期间他一定想办法帮忙把人叫到。老支书身体不怎么好，他帮忙喊一次，大家都墨守成规地给他1元钱作为辛苦费。也有人不给，但老支书并不要，下次来电话他依旧乐此不彼地去帮忙喊。

这次，老支书依旧一路小跑出现在家门口的时候，王春小正给儿子李可嘴里喂一颗花生米。儿子的手上长了一个肿瘤，动起手来老是疼。很多时候，王春小就这样喂儿子。老支书跑得有些急，还没站稳话就从胸膛里跳了出来。春小，你的，电话。老支书又咽了一下口水说，长途。

半年前，老支书也这样跑到王春小家门口一次。那次是丈夫李青云去广东后唯一的一次给王春小打电话。也就是说，从那次电话之后，李青云一直没有和家里联系过。现在，老支书终于喊她接电话了，王春小心里暗暗高兴起来。她连忙起身，身旁的儿子也不失时机地说，是我爸爸打来的？

老支书回了口气，他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急了。他说，听声音不怎么像，不过，你去接了就知道了。对了，老支书又补了一句，有些骄傲地说，我家向东带媳妇儿回来了，在我家，那姑娘可好看了。

老支书家和王春小家不远。一路小跑，也就几分钟就到了。走到老支书家门口，王春小看见老支书家里果然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老支书的儿子向东，他正和一个模样好看的姑娘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话。王春小明白，那就是向东带回来的媳妇儿。

电话还通着，红色的话筒一直放在一边。知道是长途，王春小也没时间浪费，冲向东点点头，然后抓起电话说，你还知道给我打电话呀？

对方愣了一下说，你是春小书记吗？

王春小也愣了一下，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武断。她连忙换了语气说，你好，我是福田村村支部书记王春小，你是哪位？

对方就哈哈一阵笑。然后说嫂子，还记得我不，我是张大川呀。广东庆宇开发公司总经理张大川。张大川说你把我当成李青云了？我可没他那么好的福气。

王春小自然和张大川熟悉，当初她在广东和李青云认识的时候，张大川正和李青云一起打工。他们俩是一道出去的，张大川和李青云从小就是同学，关系自然不一般。只是后来张大川有了钱，两人的联系少许多。但每次张大川回家看父母，都要来看李青云。儿子李可出生的时候，张大川还特意汇过一笔钱来庆贺。

王春小也笑了。说不好意思，我还真把你当成我们家那口子了。

于是张大川就说明了打电话的意图。他说自己在外面闯了这么多年，其实一直把家乡挂着的，尤其是最近，父母身体不怎么好，他就想回来搞点事情，顺便孝敬一下父母。村里竹子很多，他想在村里办一个以竹为原材料生产门的厂子，顺便把村里那些不用的土地也用来开发一下。所以就找王春小这个村官商量一下，他三天后就带着老婆回来看看。

听着电话，王春小差点高兴得跳起来。王春小说，你没哄我吧。王春小想联系张大川已经是早就有的事情了，她还专门去问张大川的妹妹张梅要过他的联系方式。但张梅没说。作为村支部书记，王春小对村里的发展一直有着自己的思路，要带领村里发展，资金是关键。王春小自然就想到了张大川，全村就出了这一个有钱人，不靠他靠谁？只要张大川肯回来投资，或许村里就应该是另外一番景象了。但王春小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大川竟然主动说起这事了，真是天上掉馅饼。

张大川说，我哄你做什么呢？千真万确！张大川又说，到时候给你添的麻烦多着呢，我还有事，就这样啊。

挂了电话，王春小实在是压不住自己内心的兴奋，一脸喜悦。

一直在和小姑娘说话的向东走过来，说嫂子，看你满脸高兴，是青云哥打的吧？

不是，是张大川，他说要回来投资呢。王春小照例把一元钱留在桌子上，说，这可是想也想不到的好事呀。对了，这是你女朋友吧？

向东的脸上就有了些骄傲的表情，他把那姑娘拉了过来，然后自豪地说，对，我女朋友，叫刘丹，江苏的，漂亮吧？那姑娘立刻用普通话喊了声嫂子。

漂亮惨了！王春小应着，说这下老支书该享福了。

这时，老支书刚好回来。他年纪大，走路的速度自然跟不上王春小，人家电话够接完了，他才回家。老支书看到桌上的钱，高低不要，说这么点小忙，怎么能要钱呢。

王春小没应，高兴地跑开了。

二

福田村其实是个典型的渝东北小山村，是个穷村，穷得有些意外。

村子里前两年通了公路通了电才略略变了样子，但是没有经济来源。乡亲们除了刨那几块瘦得只剩下黄泥的土地外，唯一的出路就是依靠外出打工。碍于条件的限制，村里的好姑娘都想着往外嫁人，村外的姑娘嫌村里穷，也不肯嫁进来。村里的年轻小伙子在本地找个老婆都很成问题，所以在外出打工的同时，找媳妇也成了他们的一个重要任务之一。好在小伙子们都贼机灵，会哄。总说自己家乡如何如何好，说得地上都在冒油了，硬是把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心都给说飞了，连哄带骗把外地姑娘带了不少回来。当然也有塌实点的小伙，在外面靠自己的实力老老实实地谈恋爱讨个死心塌地过日子的媳妇儿。谈不到的也骗不到，实在想不出来其他办法了，干脆就直接把自己打工挣来的钱一把花出去，在人贩子手中买一个媳妇。总之，现在这个村里有了很多个外地来的媳妇儿，有湖南来的，有山东来的，有上海来的，有贵州来的，竟然有七八个省的。她们操着不同的口音，说着不同的方言，从不同的地方一起聚集到了这个村子里，然后在这里生儿子吵架，把这个偏僻小村庄热闹和丰满起来。

但，尽管这些媳妇儿来了，可是村子里依旧是那么穷。地荒着依旧荒着，男人该出门打工的还是出去打工。因为多数人是被骗来的，男人们心中往往没有底气，生怕一不注意女人又给飞了，为了安全起见，被带回家的外省婆娘，男人们一般都会急着在她们的肚子里留下一根苗子，然后才出去。有这根苗子套着，有自己的父母在家守着，这些外地带回来的女人，往往也就变得安静下来了。

王春小其实就是这样一个外地媳妇儿。王春小和丈夫李青云是在外面打工时认识的。李青云读过高中，和王春小学历相当，李青云人很实在，两个人在厂子里认识后，很谈得来。中途两人经历过不少严峻的考验，最后王春小认定了李青云这个人，就很放心地把自己交给了他，要和他一起回来过日子。

李青云不止一次地说我们那里穷，不一般的穷，我怕你受委屈。王春小就摇摇头，说穷我也认了，跟你过。

现在，王春小早已经把自己当成这里的一员了，从和李青云一起走进这个村子的第一天，王春小就认定自己是这个村子的人，她决定要在这里生活一辈子。听不懂这里的方言，她就努力学，挖不来地锄不来草她就要李青云手把手地教她。几年下来，她已经学会了这里的方言，已经深深地把自己融入到了这个村庄里，她习惯了这里的习俗，习惯了这里的一切。甚至，她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里的一切，这个贫穷的村庄，有些时候就像自己瘦骨嶙峋的父母一样，他们虽然贫穷，但却深深爱着他们的每一个儿女，尽管他们不能给予儿女们更多东西，但是在他们的能力范畴内，一定是尽了力的。

是的，王春小已经在心里承认她是爱着这个村庄的，她和自己的丈夫李青云一样深爱着这个村庄。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爱这里的每一个人。因为如此，她要亲眼看着这里富裕起来，看到这里一天一天在自己手中发生变化。否则，她就不会做这个村的村支部书记，她一个外地来的媳妇，为什么会当上这个村的村支部书记？

王春小觉得，自己当村支部书记，其实是替丈夫李青云承担一个担子。如果不是自己的丈夫李青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这个村支部书记依旧是由丈夫李青云担着的。半年前，李青云执意要出去打工，然后辞去了村支部书记的职务。李青云做事一向是谨慎的，他既然决定了，肯定有他的原因。王春小历来都是很支持李青云的决定，所以也没有多问。在李青云走后的两个月里，村里一直找不到村支部书记的合适人选。现在村里除了一帮老人和外地婆娘外，还有几个人在家呢？后来，终于有人想到了王春小，念过高中的王春小入过党，在这里除了她谁还有这个能力？

外省来的王春小后来就很意外的当上了村支部书记，她觉得这个村庄和自己已经没有了距离。现在她已经成了这个大家庭的主人，那么，她就有责任像自己的丈夫李青云一样把这个家当好。

三

王春小来到了村口。村口有一棵大黄桷树，通往村外的那条公路就在这棵黄桷树的跟前。已经是深秋了，漫天遍野的灰色浸透着整个村庄。一些树叶开始纷纷下落，远处赶过来的一阵风，不时拨弄着她的头发。

站在这个位置，整个福田村就尽收眼底了。来村里这么多年，王春小是第一次站在这个角度看整个村庄。那些大大小小的房屋，被层层叠叠的山温暖地抱着，不时传过来几声狗的叫声，偶尔有一两家房屋的顶上，袅袅地浮着几道炊烟。几块贫瘠的土地里，长着几根早已经枯萎的玉米秆，还有几块地里，已经被疯狂生长的狗尾巴草占领了，草也枯萎了，在风里左一摆又一摆地动着。

我一定要改变这里。王春小此时满眼苍凉，她叹了口气暗暗地想。

远远地，王春小又看见有两个人影往村口走过来。一个是老支书的儿子向东，另一个自然是他刚带回家的媳妇儿刘丹。现在小姑娘刘丹走在前面，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几天前的那种和颜悦色，而是气嘟嘟的嘴往上翘着。刘丹拖着行李箱，大步流星一个劲儿地往前冲。向东紧紧跟在刘丹身后，一边小跑一边不停地给刘丹说着什么。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到了王春小面前。

发现两人有问题，王春小连忙上前打招呼。仔细一问才知道，原来刘丹是打算到村口乘车回自己老家去，她觉得向东骗了她，她要离开。但刘丹的意思，并不是自己一个人走，她还是很喜欢向东这个小伙子的。刘丹说，我就要他和我一起走，我们家条件也还行，再怎么着也比这地方好。

说白了，刘丹的意思就是很不适应这里的环境。

其实王春小是很理解向东的处境的。向东是老支书唯一的儿子，老支书老伴去得早，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前几年要不是家里收入实在跟不上，他也不会让儿子出门打工。现在儿子回来了，还带回了媳妇儿，老支书的幸福日子就来了，他怎么会再让他们离开呢。再说向东是个孝顺的孩子，就算和刘丹分手他也不会再离开老支书了，老支书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需要一个人照顾。

王春小拉着刘丹的手，她在这个姑娘身上似乎看到了自己以前的许多东西。年轻，貌美，或者其他的东西。王春小说，妹子，其实嫂子很理解你。我们这个村，条件是不怎么好，但嫂子还是希望你能留下来，向东是个好小伙子，我相信通过我们大家的努力，这里会发生变化的。

接着，王春小就说明了自己此刻来这里的意图。几个小时后，张大川就要回家乡了，她是来这里接他的。只要张大川肯在这里投资开发，以村里的自然条件，致富倒也不是什么难题。王春小对此充满信心。王春小说，现在村里只剩下一些妇女和老人，如果将来真要成就什么事情，还得依靠你们，你们一走，谁来帮嫂子啊？

刘丹脸上表情好了许多，但心里依旧不怎么畅快，更没有丝毫打算回去的意思。就这条件，什么时候才有变化啊？

向东不失时机地说，你放心，以嫂子的能力，快。这不嫂子就已经在开始行动了嘛。他转过头对王春小说，嫂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说一声就是。

呵，向东哥，你们也有闹矛盾的时候？几个人正这么说着，张大川的妹妹张梅过来了。很显然，张梅知道他哥哥要回来的消息，来这里接张大川来了。张梅看到刘丹打算走，心里乐开了花。以张梅家的条件，嫁个条件好的自然很简单。但张梅和其他姑娘不一样，她就看上了本村的向东。张梅从小就和向东在一起玩，一直都很喜欢向东。但是向东对她并不怎么样。几天前她知道向东带了个媳妇儿回来，心里当然很不是滋味，现在看到刘丹要走，自然高兴得不了。

张梅故意拉了拉向东的胳臂说，东哥，她要走你就让她走呀。我们这地方这么穷，怎么能容得下这么漂亮的姑娘？

向东甩开张梅的手，赶紧站到刘丹身旁。刘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眼神里明显有了些疑问。向东立刻解释说，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那个，张梅。

这一说，刘丹却像换了个人似的。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张梅，眼神里划过一丝不屑。你想我走？她把行李箱一扔给向东，然后一只手挽住向东的手，说，我还偏不走了。看到向东不相信的样子，刘丹又补充了一句，我真不走了。人家想我走，我就得走呀？嫂子不是说了吗，这地方很快就会变化的。

向东像获得尚方宝剑一样，喜得合不上嘴。趁刘丹没有反悔，他马上提起行李箱，对张梅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刘丹就跑开了。

看到这情形，张梅咬咬牙，直跺脚。

王春小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拍了拍张梅的肩膀说，别生气，回头嫂子给你介绍一个对象，好小伙多着呢。王春小又说，你是来接你哥哥的吧。张梅点点头，避开刚才的话题说，这车怎么还没到呢？

说话间，远处响起了几声喇叭声。一辆轿车开了过来。这让王春小想起了半年前，也是在这个地方，她将丈夫李青云送上客车的。如果自己现在在这里接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多好啊。

车开到黄葛树跟前停下了。车门打开，张大川就下来了。张大川明显胖了许多，一套整齐的西服干干净净的，一副成功人士的样子。王春小热情地迎上去，说我们在这里等了很久了，总算把你个财神爷盼回来了。张大川似乎有些激动，他张开双臂似乎打算拥抱王春小，但看到王春小伸手等待着和他握手，他马上改变了姿势热情地握住王春小的手。让你等久了，等久了。张大川嗫嚅着，表情有些不自然，王春小发现他的眼睛里似乎还有眼泪。

大川，你怎么了？王春小有些奇怪。

没什么，几年没回家乡，还是这个样子。我这心里……张大川说。对了，你们家可儿的手好了没有？那得趁早治疗。

还没呢。王春小很奇怪，你怎么知道可儿的手出毛病了。

张大川说听村里的一个熟人说的。这时，车上响起了一声咳嗽。张大川像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回到车前，然后打开车门。这时张梅连忙迎了上去，喊了声嫂子。车里先慢腾腾地扔出两条用皮靴子包裹着大腿，然后露出一件雪白的裘皮大衣，最后才站起身子来，露出一张饱满华贵的脸。那脸上水莹莹的，皮肤很白，头发烫成大波浪，远远地飘过来一阵女人的体香。张大川小心地牵着女人白皙细嫩的手，对王春小说，这是我老婆，柳月。然后向柳月介绍道，我们村村支部书记，年轻漂亮的王春小。

柳月瞟了王春小一眼，然后又瞪了张大川一眼。接着用广东话说，她比我还漂亮？王春小早年在广东打过工，广东白话她自然听得懂。她连忙补充道，我怎么能跟弟媳妇比啊，我都一把老骨头了。走，回村里坐吧。

柳月又身回到车里，对张大川说，走啊。张梅也坐到车上。

张大川说，春小，上来吧，一起走。王春小看了看一身富贵的柳月，立刻摇了摇头。她担心自己这一身打扮，和车里的一切都不适应。她说，你们走，我习惯了走路。回头村里见。

柳月咳嗽了一声。张大川就小声说，好吧。车子启动了，张大川又伸出脑袋说，我先回家，回头就到你家来找你详细谈工作上的事。

王春小说好呢。接着，汽车飞快跑了起来，不断扬起的尘土很快就把王春小淹没了。

四

张大川到王春小家门口的时候，王春小依旧在喂儿子李可吃花生。李可喜欢吃花生，但这会王春小喂他，他似乎没有胃口。小家伙呆呆地望着门口，一句话也不说。

王春小心里一阵疼痛。她知道儿子是在想他爸爸了。

其实结婚这么多年来，王春小是第一次和李青云分开这么久。婚姻有时候久了，爱情似乎少了许多，但却渐渐地演变成了亲情。亲情已经由心转移到了骨头深处，渗透到血液里面，跟自己的儿子一样，感觉就像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种东西一天见不着，就会让人觉得自己不健全，让这个家庭不完美。李青云离开的这些日子，王春小就觉得自己是个残疾人，内心的空虚是失落是其他人无法感受的，哪怕能打听到李青云的任何消息，她都会觉得自己好受点。但王春小更是一个坚强的女人，她的这种失落不会让外人看到，尤其不能让儿子看到，她是村支部书记，在许多村里人面前，她更是一面坚强的旗帜。

王春小有时候开始怀疑，让李青云出去是不是一种错误。这么多年，她已经完全了解李青云这个人了。他谦和可亲，处处为别人着想。当村支部书记的时候，一心为了村里。而这次李青云要出门，有一个坚不可摧的理由，除了为了家庭收入外，更重要的是为了考察项目，引进资金。他说，他出去跑一趟，说不定就能发现很多适合我们村里的项目，到时候就能为村里发展找到一条路子。所以，王春小没有阻拦。这个村里，男人就是天，就是地，男人要做的事情，肯定有他的道理。这一切，王春小已经习惯。

张大川就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王春小的家门口。现在张大川换了套休闲装，穿得随意了许多。进门的时候也显得随意了许多。王春小连忙让坐，教李可喊张叔叔。

张大川拿出一袋糖果，递给李可。说才几年呢，都长这么大了。张大川说，他回来后，联系了一个朋友，这个朋友是在县城做医生的，他已经和朋友说好了，过几天王春小就可以把李可带过去把手上的手术做了。医药费由他出。

王春小说，人情我领了，钱还是我们自己出。

张大川说青云不在家，我和他是同学，这点小忙我应该帮的。再说了，接下来我们还要一起搞工作呢。你就别推辞了。

接着两个人就谈起了工作。张大川的意思是，他回来有两个打算，一来就是上回电话上说的准备开个以竹子为原材料的门厂。同时，他看到村里许多土地都荒着，觉得怪可惜的。他就打算把那些荒着的土地给承包过来，搞点农产品开发。资金这方面，全由他出，根本不存在问题，需要王春小这边解决的，就是土地问题。建厂子要土地，搞开发更要土地。张大川说，我和村里签订合作，租金按照最高价格给，然后就请村里的父老乡亲做工人，工价和广东工价保持一致。

王春小听张大川这么一说，连忙拿出笔记把张大川的规模和运行模式都清清楚楚本记了下来。完了，王春小看了看说，这也不是个小事，我得开个村民会，给大家都说说。我相信，大家都会支持的。你这么一带头，要不了多久我们村就会发生大的变化呀。

张大川说，我也这么想。现在村里的人都在外面打工，老这么打工也不是个办法。如果乡亲们将来都能在自己家门口打工，那应该是件多么好的事情。对我自己而言，也算落叶归根了。

王春小有些激动了。她站了起来，紧紧地握住张大川的手说谢谢。她的确是高兴地，但作为女人除了握手她没有其他方式去和张大川这样一个男人交流。何况，这之间还曾经有过一段插曲。

其实，在广东那会一起打工的时候。张大川非常想和王春小好。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王春小几乎就和张大川走到了一起。但王春小最终还是认定了李青云。这段往事王春小其实一直没放到心上。但在今天这样特殊的环境里，王春小忽然想了起来，忽然觉得有点害怕。

张大川一直握着王春小的手。脸上堆满了古怪的笑容。王春小马上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抽回了手。这场面立刻变得有些尴尬起来。两个人一时间竟然没有了什么话可说。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一声响动。这让张大川和王春小都有些吃惊，两人同时起身，问，谁？但没有人回答。他们连忙跑到门口一看，一个人影也没有。

张大川心里有些慌了。他说我得回去了，土地的事情就拜托给你。其实张大川更清楚，他的家里，有着一个非常厉害的老婆。柳月吃起醋来，后果很麻烦。

王春小说我送送你吧。

张大川连忙说不用了。接着张大川就出了门。边出门张大川还左右看了看，说，什么都没有，刚才是怎么会有声响呢？

五

在召开村民会以前，王春小其实已经开始给部分村民讲了这个天大的好事情。村民的反映是都很赞同。办厂子，搞开发都是好事情，有谁不赞同呢？王春小以为一切都会顺理成章。

但事情不可能是我们想象的那么顺利，很多意外是往往让人始料不及的。果然，村民代表大会召开的这天，意外出来了。

其实现在整个村留在家里也就100多人，其中大多是妇女儿童和老人。大家在村委会门口议论纷纷。在其他乡亲还没有到齐的空档，大家聊聊天拉拉家常，虽然都是一个村的天天见面，但却很少这样集中过。

朱双双看见了亲密无间的向东和刘丹，就故意往他们面前靠了靠。

朱双双腆着个大肚子，看样子里面的孩子可能有七、八个月了，好像一不注意就会生下来。这个村里，留在家里的都基本上是外地媳妇，朱双双也不例外，她就来自山东。老公把种子留下，然后继续出去打工。朱双双平日里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乡亲们对她印象特别好，但今天她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朱双双看了看向东，又看了看刘丹说，向东，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的啊，还能脚踏几只船？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刘丹和向东都吃了一惊。向东连忙说，朱嫂，你开什么玩笑呢

朱双双拉着刘丹的手，然后说，妹子，别怪我没提醒你，看人得看仔细了，我们这些外头来的女人，不能总被骗。

向东意识到了朱双双已经不是开玩笑，而是成心搅局。向东连忙说，刘丹，我们走，别听她瞎说。

但朱双双丝毫没有退步的样子。她拉住向东的手说，走什么走啊？我还说假了吗，你和张梅不是早就好上了吗，你现在又带一个回来就打算把张梅撂到一边？哪有你这样的男人？由于朱双双大着嗓门这么一说，乡亲们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刘丹被乡亲们的目光看得十分不安，她红着脸生气地转过身问向东，她说的是真的吗？

是不是真的，你问问大家伙呀。张梅和向东是什么关系？朱双双说。

刘丹已经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跑。向东一脸愤怒地看了看朱双双，然后说，朱嫂，我真想不明白，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要是刘丹真走了，我和你没完。接着，就跟着追了上去。

朱双双哈哈一阵大笑。她身旁几个外地来的媳妇也跟着一阵大笑。

这时候王春小来了。等她到的时候刘丹和向东已经一前一后跑开。王春小来不及理会，她站到村委会门口，然后把这次开会的目的给大家讲了一遍。王春小说，我就想征求征求大家的意见。这是个好事情，铁定的好事情，完了以后我们商量一下租金，然后由村委会出面和张大川签订合同。大家放心，张大川是本村人，他不会让大家吃亏的。

你这样帮他，是不是因为你们以前好过哟？下面的人群里，不知道是谁冒出这么一句话。接着有人议论纷纷。王春小看了看，几个外地媳妇正靠在一起，一边议论什么一边看着她。王春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也无法回答。她让自己静了静，然后说，大家看看，你们有什么意见。

这时罗小青站了出来。罗小青老家是四川的，她到村里也有好多年了，是个种粮食的好把式。说起来和王春小还能沾上点关系。罗小青的男人和李青云是亲老表。也就是说罗小青的婆婆李妈是李青云的亲二姑。李妈早些年也担任过村干部，前些年眼睛坏了行动不方便，但嘴特别厉害。村里许多人都让着她三分。就是王春小现在，也必须得在李妈面前中规中矩。在李妈的管教下，罗小青是个很知趣的女人，平日里除了种庄稼，她几乎不参与其他的事。

罗小青说，这地不能租，合同就更不能签。

罗小青一说完，全场愕然。

王春小吃惊地看着罗小青。这之前，王春小曾经找到过罗小青，给她谈过土地出租和办厂子的事情。当时罗小青明明满口答应，可现在为什么她这么说呢？王春小说，怎么了小青，你有什么不理解的地方吗？

罗小青看了大家一眼，然后说，大家想想，我们为什么要把土地承包出去呢？我是种庄稼的人，我们就得靠这土地生活呀。把地包出去了，我们吃什么？再说了，就算人家把土地拿过去能搞开发，为什么我们自己就不能搞呢？反正，我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们家的地不租出来，要穷，我穷得硬气。

小青，你怎么这么说呢？我们自己开发哪来的资金，谁敢冒这个风险？王春小急了。

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商量，这事无法商量。我还有事，得先走！说完，罗小青转身就走了。罗小青一走，其他村民也都摇摇头，要走。

王春小连忙说，大家可得仔细想一想啊，这不是都说好了的吗？

可是没有人听，许多人都看了看罗小青的背影说，春小，小青说得也有道理。这样吧，只要他们家什么时候签合同，我们就什么时候签。

人们渐渐散开，村委会门口最后只留下了王春小一个人。她看到其余的几个外地来的媳妇正在交头接耳喜笑颜开地走开。她知道这里面有问题，肯定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问题，王春小也说不上来。

王春小忽然想起了自己的丈夫李青云。找致富路子一直是李青云的一个愿望。要是他在家，他就一定能摆平这个事情的，李青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李青云是个有能力的人。王春小忽然有些恨自己的无能，但同时她又想起李青云平日里鼓励自己的那些眼神，她要丈夫回来时看看，自己已经把愿望实现了。

王春小马上有了动力。她看着人们的背影，再次坚定了信心。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六

张大川自然是要来的。

张大川回来的这段日子，已经不止一次到王春小家里来了。几天前，因为王春小很忙，张大川主动把李可带到了县城做了手术，还给李可买了套衣服回来。张大川说，他是顺便去县城请了专家，对他的投资进行论证。还说专家们通过论证一致认为他的方案是十分可行的。

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张大川对王春小的生活特别关心。这让王春小很不安。从她的角度看来，想不出张大川对自己好的原因，如果真想，就忍不住有些害怕。或许，真的是因为工作，也或许是真的因为李青云是他同学的关系，还有可能，就是张大川还在乎他们之间的什么。但王春小很注意，她是李青云的人，她知道把握分寸。

这次张大川来得有些急。显然，他知道了村民大会的状况。他坐在了王春小的面前，故意放松地笑了笑说，没事的，做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

王春小说，我会想办法的。以前我和青云盼了好多次都盼有人回来投资，现在终于有人来了，可没想到事情会这样。我会挨家挨户再去做一做工作。

张大川的脸上有了些忧伤的表情。他说，春小，我觉得你很不容易。尤其是一个女人，很不容易。

王春小说有什么不容易的？习惯了。再说这都是我该做的，只是有些人暂时不理解而已。

张大川又嗫嚅了一下，准备给王春小还说点什么。这时张梅就冲进来了。张梅面无表情地看了王春小一眼，然后说，哥，嫂子正找你呢。说着就拖着张大川要走。

张大川说，那行，我走了。春小，你多费点神。

王春小没想到的是，张大川和张梅刚走，她的家门口就响起了二姑李妈的咳嗽声。王春小连忙跑出门，看见罗小青正扶着李妈走了过来。罗小青的脸上表情有些古怪，似笑却又没有笑的样子。李妈拄着拐杖，脸上布满黑云，显得十分生气。

王春小连忙上前去扶李妈，却被李妈甩开了手。李妈生气地让罗小青把自己扶进堂屋，然后找了把椅子坐下。

王春小说，二姑，你怎么有空出来转转？

李妈说，你还知道我这个二姑呀。我侄儿不在家，我再不过来看看，我怕这侄儿媳妇给飞了。

王春小听明白了，二姑的话中有话。在这村里，长辈的话就是命令，这是王春小在这里学到的第一课。这地方，和贫穷一起滋生起来的当然是吹锣打鼓披麻戴孝等等等等浓酽的风俗和礼节。所以李妈如此严肃地上门，不是什么好事情。

果然，李妈就说话了。李妈说，春小，青云他爹妈早就不在了，青云也算是我一手带大的，我算不算他爹妈？我说的话你听不听？

王春小连忙说，那是当然，二姑，您就是我们的爹妈，你说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

李妈叹了口气说，那就好。就好。说着，李妈突然将手中的拐杖用力地一扔，把手往椅子上一拍，有些颤抖地说，王春小，你给我跪下！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王春小太意外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二姑会这样对自己，自己到村里这么多年了，从来没见二姑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以前早就听说过二姑厉害了，没想到发起脾气来如此吓人。但王春小已经知道什么是孝顺，已经回答过二姑说什么她都听。她咬了咬牙，眼泪就流了下来。直到此刻，她也没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但她还是坚强地跪下了下去。通的一声，地面冰凉的感觉顿时波及全身，包括心都有些凉透了。

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丈夫，青云是那么的呵护自己，要是他在，他一定不会让他的女人受任何委屈的。眼前，就是她这个留守妇女冰凉的现实。

王春小，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那就是廉耻。李妈呵斥着，你不要以为我眼睛瞎了什么都不知道，我心里明亮着。

泪水已经迷蒙了王春小的双眼，她哽咽着说，二姑，你说的什么呢？

你少给我装蒜，你自己清楚。李妈说，青云才出门几天，你和张大川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老往你家里跑。你知道不知道，现在外面都传遍了，说你们以前有过关系，现在……李妈实在是很生气，然后又说，你别忘记了，你可是村支部书记，更是个女人！

到这里，王春小终于明白了，原来二姑是生的这方面的气。尽管她一直很注意一些问题，但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委屈的泪水又流了下来。王春小说，二姑，你误解我们了。张大川到我这里来，还不是为了村里的事情吗？我们都不是为了村里好吗？

为了村里好？李妈似乎更生气了。她再次拍了一下椅子，喘着气说，你晓不晓得，我这眼睛是怎么瞎的？就是当年为村里开荒放炮打瞎的！我们这个村穷，土地是我们的命根子呀，为了一寸土地，我们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知道不知道？权现在落在你们手里，你嘴巴一动，就要让大家把土地租出去，你真的很厉害是不是？你只要是我们李家的人，只要我老太婆还在，你就休想把土地租出去！

王春小实在没有想到，李妈的态度会如此坚决。她说，你要相信我，更要相信我们村的未来。

可是李妈根本没有听。她生气地把头扭向一边。这时，王春小的家门口已经来了不少看热闹的人，这让王春小觉得自己无地自容。她把希望的目光投向罗小青，但罗小青却一副不关自己的事的样子。王春小顿时心如刀绞。

别欺负我妈妈！这时，5岁的李可冲了进来。看到母亲竟然跪在地上，他马上一膝跪了下去。李可哭着，叫道姑奶奶，别欺负我妈妈。

看到儿子如此懂事，王春小的眼泪就更加放肆了。这个时候，竟然只有这个幼小的孩子理解自己，在帮助自己。

听到李可的声音，李妈态度好了许多。你起来，可可。李妈说不关你的事。

我不起来，我妈妈不起来我就不起来。不准你欺负我妈妈。李可吼道。

李妈挥挥手，罗小青就走了过来，然后扶起了李妈。李妈说，王春小你给我听好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清楚，今天看在你儿子的面上，放你一马。我不想再来第二次。接着她伸出手说，小青，我们走。

看着李妈的背影，王春小并没有起来。许多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摇头走开。她一把抱住李可，母子俩放声大哭起来。

七

这几天，王春小没有见到张大川的影子。可能，他也听说了些什么，也可能他有其他的原因。总之，张大川这几天没来。

也就在这几天，王春小开始在反思。这个她已经当成家的村庄，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想不到的变化，明明很好的事情大家为什么要放弃，罗小青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态度？李妈为什么不理解甚至还生那么大的气，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王春小想，难道张大川回来投资真的是个错误吗？或者，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王春小怎么想，也没想明白。或许生活中的许多变化，往往是让人无法在短时间内想明白的。但王春小坚信，自己的想法是没有错的。这个思路，的的确确就能为村里带来利益。所以在这几天里，她又开始了一家一户做工作。通过她的努力，许多人都改变了态度，表示赞同。但最大的难题，却出现在了她的二姑李妈家里。李妈太有影响力了，她的行动常常能带动许多人的行动。所以有不少人说，只要他们家同意，我们就同意。但李妈的态度那么坚决，应该怎么样去做她的工作，王春小没有想好。

老支书依旧一路小跑跑到了王春小的家门口。

王春小期待着，老支书喊她接电话。上次是张大川打来的，那这次总该是李青云打回来的吧？但老支书向可以喘着气靠在王春小家门口，却没有说那句，春小，电话。

王春小说，老支书，找我有事？老支书喘了口气，然后进屋坐下，说，有事。

开始，老支书把话题拉得很远，似乎在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就像平常拉家常一样，渐渐地，老支书就把话题说到了李妈身上。老支书说，李妈那天到你这里来的事，我听说了。我这心里，为你抱不平。

王春小笑了笑，承蒙你操心了。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现在担心的是，她们家的工作不好做，难。

你也要理解她，她这个人其实心挺好，眼睛也不怎么方便，可能是听了别人的闲言杂语。老支书说。老支书这么说，其实也是有他的原因的。这个村里，最了解李妈的非老支书莫属了。早些年，两个人在一起干过工作，为村里的开发一起努过力。彼此的脾气非常清楚。更重要的是，老支书已经单身多年，而李妈的老伴也去了多年。曾经有一段时间，大家都帮忙撮合，两人就差一点走到一起了。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没能走到一起。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人的关系很要好。

老支书说，她那么对你，是有点过了。只要你不计较，这个老婆子，我倒可以去劝劝，土地的事情说不准她能听我的。

真的呀。王春小的喜悦顿时无以言表。王春小说，我怎么就没想到请你帮忙呢，真是太感谢你了，只要您给她讲清楚，我想她肯定支持的。真是谢谢你了。

老支书说这是应该的。他也知道，王春小纯粹是一片好心，她和张大川的思路是能够带动村里发展的，所以要支持。他让王春小放心，他会尽最大努力。说完，老支书很不自然的笑了笑，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但又说不出口的样子。

王春小说，对了，你刚才跑这么急，肯定有什么事吧？

唉。老支书摇了摇头才说，我来，是想请你帮我劝劝刘丹的，这会她又拖着行李箱，要走！

王春小明白，老支书找到自己，是来做一场交易的。而且这场交易十分现实，尽管即使自己不去劝刘丹，老支书也可能去给李妈做工作。但王春小更愿意相信这就是一场交易。在王春小看来，只要老支书能作通李妈的工作，她做什么都值得。而且只有她把刘丹的劝回来了，才对得住老支书。于是没等老支书接着说话，王春小转身就跑，说，我马上就去看看。

王春小一路小跑，来到了村口。

此时大着肚子的朱双双和刘丹站在了一起。刘丹拉着行李箱，朱双双正把一张车票递给刘丹，并用关心的语气对刘丹说，车一会就来了，妹子，这事你可得狠下心来。

刘丹有些犹豫，她在不断回头张望。但她没有看到向东。刘丹是悄悄和朱双双一道跑出来的。自从那天朱双双给她说了向东和张梅的关系后，刘丹一直很犹豫。尽管她不知道张梅和向东是否真的有什么，但朱双双也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张梅的那副样子刘丹已经见识过了。更重要的是朱双双击败了她心里的最后防线。朱双双拍了拍自己的大肚子对刘丹说，我就是个例子。这个地方穷，男人一结婚后让你怀上孩子就又要出去，到时候把你一个人留在家中守活寡！

刘丹是爱向东的。她几次要向东和自己一起走，向东都不走。这里的贫穷是不争的事实，她担心自己真的就成了第二个朱双双。所以在朱双双几次劝说下，本来就打算离开的刘丹最终还是决定离开。

王春小的到来让刘丹和朱双双都很意外。

朱双双眼里充满了不满。王春小拉住刘丹的手，说，妹子，你真打算丢下向东走？其实说这些话的时候，王春小也没有想好如何来劝刘丹。但她不得不把刘丹劝回去。只要刘丹回去了，李妈的工作也就等于做通了。

刘丹的犹豫是显而易见的。刘丹说，我是想他跟我一起走，可是他不走呀。

王春小笑了一下，说，如果你真爱向东就真不该走。接着王春小就说了一大堆话，都是关于刘丹和向东之前的感情的。王春小说，真的相爱的两个人分开后是很难受的。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王春小又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的丈夫。

朱双双对王春小的话很不以为然。朱双双一直在扮演一个破坏者的角色，王春小也没搞懂这个平时温顺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变化。朱双双说，你不是外地媳妇，当然不了解我们的心情，这地方，是人待的吗？

我不是外地媳妇？朱双双比王春小晚进村多年，她自然不知道王春小也是外地人。恰恰这句话让王春小找到了突破口。王春小就绘声绘色的讲起了自己和李青云的故事。自己也是外地人，和丈夫恋爱后就回到这里，然后把自己变成这里的人。一边讲述，王春小似乎看到了自己人生经历的一幅缩影。她力图用自己的经历来让刘丹留下。说到动情处，王春小差点掉了泪。

刘丹和朱双双也有了一副很感动的样子。但刘丹依旧没有留下的意思。

最后王春小打破了天窗，把自己的难处直接说了出来。王春小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了，穷途末路了。刘丹一走，就可能直接影响到村里的发展。你愿意看到这个村继续穷下去，愿意看到向东一直这么穷下去？

幸好这时向东跑了过来，他一把抱住刘丹，说丹丹，不走，好吗？

刘丹咬了一下牙，并没有回答，依旧有些犹豫的样子。王春小给向东使了个眼神。向东马上一把抱起刘丹往回跑。刘丹挣扎着，带着笑声说放我下来，放我下来，我的行李还没拿回来呢。

行李我帮你们拿，快回去吧。王春小冲他们的背影喊道。

朱双双顿时沉默了许多。朱双双和丈夫的感情也是一直很好的。眼前的情景难免会触景生情。王春小知道，朱双双突然变得这样不是她的本质，她本是个善良的姑娘。她的善良在这种时刻就能轻易让人发现。朱双双为什么一再要让刘丹离开，肯定有原因，但究竟是什么原因，王春小却说不上来。

王春小拍了拍朱双双的肩膀，松了一口气说，看，他们是多么好的一对啊。

八

王春小要见张大川。王春小发现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到张大川了。而且这个时候，是应该和他见面的时候了。

老支书向可以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不知道他在李妈面前怎么说的，但王春小把刘丹的行李送到老支书家后的第二天，老支书回话了，他作通了李妈的工作。但他说尽管李妈同意土地出租的事情，但还是没有原谅王春小什么，她总怀疑，王春小和张大川之间有着不一般的关系。对王春小而言，这就已经够了，只要能把土地问题上最大的难题解决了，什么都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