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的条件

麦　子

夜幕降临,人类纷纷返回家中休息的时候,山里却热闹起来。

一座灯火通明的木屋蓦地出现在山里,然后各种各样的妖精从四面八方纷沓而至,里面人声鼎沸,吵闹声、嬉笑声、骂声、还价声,各种各样的声音此起彼伏。那是一间妖精开的伞店。据说,妖精们都很喜欢伞,喜欢各种各样的伞。但也许仅仅只是传说而已。

一天,一位叫一乔的女孩和朋友们到山中游玩,可是黄昏的时候却和大家走散了。而且迷了路。月上树梢的时候,一乔发现了亮着灯光的伞店。“好奇怪哦,深山中居然有这样灯火通明的地方。”带着这样的疑问,一乔往伞店而去。

伞店门是开着的,一位不胖不瘦、不高不矮的少年站在柜台后面,而店内则摆满了伞,各种各样的伞。

“请问,你是来买伞的吗?”少年问。

“不,我迷路了,想在此借住一宿。”一乔回答道。

“我这里有一种伞,可让你在阳光下嗅到大海的味道,也许在你想海的时候用得上。”少年打开一把蓝色的遮阳伞。

“不,我不需要,我从来没见过海,所以也就不会想海。”

“那么,这款伞如何?在下雨天的时候,你可听到雨滴所奏的曼妙音乐。”少年撑开了一把红色的绸伞。

“不,我不需要,下雨的时候,我一般喜欢靠在窗前,那样也会听到雨滴的声音。”

“那么,这款伞一定很适合你了。在冬天的时候,你撑着它,穿着裙子、短衫也不会觉着冷的。”那是一款白色的伞,伞面宛若一朵蘑菇云。

“可是,冬天穿裙子、短衫,那么柜子里的毛衣、长靴该怎么办呢?”一乔问少年。

少年回答不出一乔的问题。他抬头看屋顶,屋顶上的岩精朝他摇了摇头;他朝屋角看去,屋角的藤怪朝他撇了撇嘴,表示不知道;他又朝柜台下望去,柜台下的山妖装着没看见。

一乔目不转睛地看着少年,随着少年的目光看往屋顶,看往屋角,也低头看向柜台。原来是妖精开的店。一乔想。

“我是不会买你的任何东西的,因为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说过,人类是不能买妖精卖的任何东西的。”一乔对少年说。

“可是,我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过,人类进入妖精的店中后,必须买走一件东西。”少年将一大堆伞放在一乔的面前。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买你的东西。”一乔说完,就将背包放下,把那堆伞放在地上,当床躺了下去。她实在是太困了。

一乔很快睡着了。妖精们这才纷纷从伞店的四面八方、犄里旮旯冒出来。他们看着躺在地上的一乔,不知如何是好,于是纷纷离去,回了自己的家。最后,少年只好第一次在晚上将店中的灯全部熄灭,打了烊。

一乔睡得很好,一觉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一乔拉开门,走了出去。可是,她一抬脚,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伞店中。于是,她又拉门,又抬脚,又发现自己回到伞店中。就这样,一乔一共反反复复九十九次,都回到了店内。而那位少年则坐在柜台上,默数着一乔一共九十九次重新回到他的店中。

后来,一乔只好一屁股坐在门槛上,装着没看见柜台上的少年,往对面的红枫叶林望去。

红枫叶林里,一乔的几个朋友正叫着她的名字,四处寻她。不过,虽然她能看见他们,但他们似乎根本看不到她。因为有一次他们甚至从一乔的身边经过,也没有发现她。少年默默地观察着一乔脸上的表情,希望能看出她的伤心、无奈,可是一乔却偏偏装得一脸的不在乎。

就这样,一乔一整天就坐在门槛上看风景。而少年则坐在柜台上看一乔。

夜幕又降临了。

妖精们纷纷从水里、山里、洞里、树上、岩上之类的地方溜出,朝伞店而来。他们小心翼翼地从坐在门槛上的一乔的身边钻过去,或是变成一缕烟飘过去,或是变成一簇火闪过去。

店中又热闹起来,少年忙不迭地为大家拿着罗伞、遮阳伞、油布伞、绸伞……

“我要睡觉了。”一乔仿佛没有看见满屋的妖精,自顾自地抱了一堆伞扔在地上,然后又躺了下去。她是真的累了。在门槛上坐了一天能不累吗?

妖精的伞真的好舒服,躺上去软软的,有的散发出青草味,有的散发出湖水的味道,有的散发出泥土的味道,有的散发出桔香味。各种各样的味道将一乔层层包裹,让她很快就酣然入梦了。

所有的妖精在仔细端详了熟睡中的一乔一番后,便默默离开了。最后,店里又只剩下一乔和少年。

第二天早上,一乔醒来发现少年坐的地方躺着一把青色的油布伞。伞面上有一妖怪拖着长长的舌头,闭着一只眼睛。原来是伞妖啊,难怪会开一爿伞店。一乔想。

伞妖一直睡到黄昏的时候才醒来。这天,一乔只拉开了五十五次门,因为她知道再拉上五十五次的结果也是再次回到店中。

“好吧,我们谈谈。”一乔等伞妖醒来后说。

伞妖看见一乔后,想变身。“别变了,你这个模样,比少年的模样好看多了。”听一乔这么说,伞妖就鼓着一只滴溜溜圆的眼睛、拖着长舌头,一条腿站在地上,和一乔谈判了。

“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说过,一定一定不能买妖精的东西。”一乔一脸坚定地说。

“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过,一定一定要卖店里的一件东西给到店里的人类。”伞妖毫不妥协,也坚定地说。

“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说了,买了妖精的东西,就永远无法离开妖精的地方。”

“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了,若是人类不买店中的东西,这位妖精得永远永远守在店中。”

……

“也就是说,我若是买了你的东西,就得永远留在店中;而若是我不买你的东西,你就得永远留在店中?”

“没错,我们中必须有一个人永远留在店中。”

“我得回去,家里的猫,鱼缸内的鱼,街边的小摊贩,校园里的电话亭,都等着我回去呢。”一乔无奈地说。

伞妖听了一乔的话,躺在柜台上又睡着了。其实,妖精是不需要睡觉的,但遇到烦心事就想睡一觉。很多事睡一觉就会忘记的。可是,第二天天亮,伞妖被一乔叫醒后,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烦心事。

“你昨晚没开灯,妖精们纷纷来了又走,他们嘀咕说这是你当妖精后第一次没开灯做生意。”伞妖听了一乔的话,又想倒下去睡觉。可是,一乔却用手指戳他唯一的一只眼睛,他只好睁开了眼。

“伞妖,你想离开伞店吗?”一乔问。

“偶尔想过,可是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妖精的伞店应该每天晚上都开着。”

“不过是‘应该,昨晚不是就没开吗?”

“这么说,是可以偶尔关上哦。”

“嗯。”

一乔拿着一张纸币,递给伞妖。

“啊,你终于想通了,决定买把伞啦?”伞妖兴奋得说话打颤。

“是的。”

“那么,你想买哪一把伞呢?是那把冬天打着热乎乎的伞,还是夏天撑着凉风习习的伞呢?”

“我想买下你。”一乔说。

伞妖的独眼一下变得更大、更圆。嘴也张得大大的。

“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说人类不能买妖精卖的任何东西,但你并不是妖精卖的东西,对吗?”

“是的。”伞妖使劲咽着唾沫,想弄清一乔的意思。

“而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说一定一定要卖店里的一件东西给到店中的人类,但并没有说必须卖伞给人类,对吗?”

“是的。”

“你不也是店中的一件东西吗?我买下了你,我遵守了奶奶的奶奶的奶奶的吩咐,而你也没有违背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吩咐,对吗?”

……

“这的确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伞妖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乔的意思。“可是,我爷爷的爷爷爷爷说过,人类买下的东西,必须带走。”

“当然,我奶奶的奶奶的奶奶也说过,偶尔带回一只妖精也许并不是坏事。”

“那么,我还可以偶尔回到伞店吗?”

“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并没有说有人将你买下后,你就不能再回来啊。”

“那好吧,我愿意被你买下。”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这天黄昏,一乔背着她的背包,拿着一柄青色的油布伞,一脚迈出了伞店,高兴地朝红枫林而去。身后,伞店的门“吱”的一声,轻轻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