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凤丹
略显过长的小平头,额前蓄起的刘海刚好遮住左额的一道伤疤,听说这道疤是在一次打架中落下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再缀以参差不齐的胡子,于是就有了“全校最老的男生”的雅号。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的包里竟然装着牙膏牙刷和一些换洗的衣物,打电话到家里询问才知道,他经常不回家,要不在网吧,要不在他的东北朋友家里过夜。让我想不通的是孩子经常夜不归宿,家长却从没有跟我反映过情况。看来这个孩子的问题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一次政教主任找到我说,他跟初三的几个孩子打架了,让我调查一下情况。一听到这事我顿时火冒三丈,再加上年轻气盛,大有燎原之势。把他叫过来,刚让他坐下,正准备兴师问罪,只见他把头一偏,就吐出硬梆梆的几个字:“你要骂就骂吧!”他的这种坦白干脆让我有点始料不及,转念一想,便缓和了语气:“听说你受伤了,严重吗?”他高昂的头略微抖动了一下,但语气还是那么生硬:“我很好,没有任何人能伤害我!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突然,我觉得这个看似高大强悍的孩子其实很可怜,他用强硬的外壳保护自己,与此同时,也把很多美好的东西拒之门外了。“其实我并不反对男孩子打架!”我这话似乎出乎他意料,他瞪大眼睛问我:“为什么?”我继续不紧不慢地说:“我认为男孩子该出手时就要出手,不能畏畏缩缩。如果班里同学被别人欺负了,这时候能站出来的男生我认为他就是英雄。我非但不批评他,还会为他叫好。”他的嘴角掠过一丝难得的笑意。“但是,英雄跟坏蛋往往只有一步之遥,正义与非正义也只在一念之间。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记着,做人就要做一个好人。”自始至终,他没有承认自己的过错,但是,当他走出办公室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他对我点了点头,眼神已不再倔强。
星期六上午,我没有打招呼,照着地址摸到了他家。他家在一个小区里卖杂货,同时也做麻辣烫生意。他正光着膀子,蹲着身子埋头洗一大盆青菜,父亲因为前天晚上做生意太晚睡觉还未醒,母亲在一旁忙着做生意。看到我的出现,他尴尬地笑了,我明白他的尴尬,他家里的落魄在我面前暴露无遗了,他是个很爱面子的孩子。他妈妈看到我就骂他:“你这小子,是不是在学校又惹什么事了?看我不打死你!”我忙说没事,只是纯粹的家访。他的母亲太忙了,没能跟我聊上几句,我倒是跟他聊了很久。他跟父母的关系很不好,说不上两句话,一开口就是吵,久而久之,他就不愿意待在家,所以经常出去,今天留在家里帮忙是个例外。临走时我跟他说:“老师也是从农村出来的,明白你家的处境,但是人穷不能志短,你要认真走好你的每一步啊!”“老师,不管我的学习怎么样,我都会努力做一个好人!”这时我又再次看到了那倔强的眼神。
后来我曾经尝试缓解他与父母的矛盾,但收效甚微。倒是他发生了一些改变,语文课堂上能积极发言,我不在的时候也能帮我管理班级。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亦让我对他的看法有了彻底的改观。一次英语科代表把同学们自愿征订资料的50元放在教室,第二天回来时发现钱丢了,我在班里让大家帮忙找也没找着,就对同学说:“这50元就让老师跟科代表一起出吧。”下课后,我发现办公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老师,钱是我拿的,下午给你。”有他的署名。我把他叫过来,询问了一些细节,我知道他撒谎了,很坚定地说:“钱不是你拿的。为什么撒谎?”他看瞒不过去,低着头喃喃道:“我不想让老师出钱。”声音很小,但是每一字都深深烙在了我心上,看着眼前的这个孩子,我的视线一片模糊。
他的成绩始终没有多大进步,也常常会犯一些小错误,学期结束时他告诉我,家人可能会让他下学期去参军。对于这样的一个学生,我不能用一个“好学生”的标准来衡量他,但是,我会在心底祝福他:善良的孩子,祝你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