ＧＰＳ导航指路到天堂

苏墨白

二十岁的年纪没有谈过恋爱,走在街上不顾形象拿着一串鱼丸,心情好的时候会翻看一下包包里有没有纸巾,心情好和运气一同好的时候,会拿出纸巾擦擦嘴。我就这么站在街头,二十岁的年纪一事无成。

1

此时的你却光着膀子叼着棒棒糖漫不经心的写文章,你的文章凄美带着点淡淡的哀愁,但每个女主角都有一个通病就是路痴,就像你总是说我一样,你笔下的男主角也会同你的女主角说:“拜托下次出门前先把我的电话删除再出门。”

就这样我真的删除了你的电话坐在街上,每一条路我都走过了而且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打开手机,打开通讯录,里面空空的,你那个装作蜡笔小新的头像被我永久删除在手机之外。

我就像一个小乞丐一样穿着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衣衫蹲在街角,所有的人都已一种怜惜的目光看着我,恨不得掏出几角钱仍在我面前。

其实过了这么久,我还是没有学会你教我在无助的时候去求别人帮忙,我总怕人家嘲笑我。

我最无助的时候你的电话终于打了过来,声音带着无比的担忧:“程诺,你在哪呢,你知不知道回家?”

“我在一间叫小小的小铺子。”我茫然地看着头上的木头牌子很不确定的告诉你。

“那里卖什么?”

我推开小小门,里面是原木的设计透着古朴的奢华,一件一件白色的婚纱如海浪一般连绵起伏,我看到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子,声音清透:“欢迎光临。”

小小的铺子里,男子自我介绍,模糊不清的语调但是我还听出他的名字,郭若离,若即若离。他为我倒了咖啡,弥漫的香气中我打量着他,若不是刚刚他接过电话告诉你这里的确切地址,我猜你一定会被我气得发疯。

郭若离像个绅士一样冲我笑,完美的笑容勾画在脸上像一个艺术家的雕塑,对,对,就是米开朗琪罗的大卫。

你来道小小的时候,我穿着那件白色的婚纱,看着镜子里那个圣洁的少女我竟然缓缓地流下了眼泪。

郭若离说,婚纱是每个女孩的梦。

你却说:有的时候这梦也许是个噩梦。

2

我知道你不高兴,因为我又打扰了你,今天本来是你小说的结尾,却为了找我又荒废掉了,停车的时候你跟我说,程诺你该长大了。

我低着头看着纯白的鞋子,是呀,该长大了可是我要如何长大呢。

回学校的时候,你没有送我,你实在没时间,因为小说结尾你已经整整一周没有出屋,头发都掉了好多,我跟你说你再这么虐待你自己,你不到二十五岁就得驾鹤西游,你跟我笑:“快走吧,在看着你我都等不了二十五岁就得驾鹤。”

我念的是一所并不出名的大学,每天都可以回家,只是你不让我回去,你说我大了该自己历练一下自己了。

上课的时候好友希望打来电话:“程诺有设计师来模特队挑模特,你来不?”

我一米七三的身高在你看来是发育过剩,只长身高不长大脑。其实我知道你是觉得和我站在一起很自卑。

模特选拔会上我又看到了郭若离,希望说,你知道么那是咱们设计系的学长,今年大四已经有了自己的设计室,下个月有一场婚纱发布会。

原来他是我的学长。郭若离站在我面前对我浅淡的微笑,他说,我就说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就这样我成了郭若离婚纱秀的候选model。希望羡慕地说:“程诺你瞧你多好命,这么难得的婚纱秀你都能上,全校只有你一个。”

周末回家我就像个小保姆一样徘徊在家里,打烂着所有你觉得不应该打烂的东西,最后一样是你获得的第一个文学奖杯。

在你恼怒的目光下,我拿着包包再一次走出了家门,门卫看到我亲切地道:“程小姐又出去。”

我对门卫说:“这次是离家出走。”我明明看到了门卫身后追出来的你。却还是赌着气拿着包包转身离开。

我依旧像以前一样出了小区的大门便不认得方向,迷茫中在街上乱走一气,买一块钱一串的鱼丸,吃到第九串的时候才想起来你总是说,这东西不干净,最终还是把第十串放弃,你瞧我多听话。

我徘徊在街上,等着你打来道歉的电话,我知道你一定会找我。电池上小小的红心明确地告诉我还有一格电。

关机保存着最后一点电,可是你找不到我怎办?开机,要是你生气不给我打电话,最后一点也会没掉的。

最后在不断的开关机中,手机game over。

我还是一身波西米亚风格的衣服,蹲在地上画着圈圈,过了好久一双皮鞋停在眼前,抬头我迎上了那副黑框眼镜。

“真的是你。”郭若离看着我笑。那笑容在心里仿佛一江春水一样,在你的小说里,女主角有了这样的感觉便会和男子有曲曲折折的爱情故事。

我与郭若离是否会发生什么浪漫?

小小里面,我坐在沙发上,那天我试穿的那件叫做,暖。

郭若离说:“这么多的模特,只有你穿上我的婚纱最有感觉。”

我淡淡地笑着,也许就像他说的一样婚纱是每个女孩的梦。

郭若离为我的手机冲上电你的电话便打来,电话那边,你冲我咆哮,你以为打电话的是我。

郭若离说,她在我这里放心。

3

我坐在你的车里,你的脸黑得像炭一样,你说你找过许多地方才找到在小小铺子里搔首弄姿的我,第一千次说了我不懂事。

下车以后你拉我到车库的角落,狠狠地看着我,语气恶劣地说:“这世界比你想象的复杂。”

“我知道。”我怯懦的低着头不感迎向你的目光,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凶,从小就这样。

你看了我好久,熬了好几个夜的眼睛红红的,最终还是甩开我自己独自上楼。

那天以后,你足足有一个星期没有和我说话,我偷偷地躲在角落里把你那视若珍宝的文学之星的奖杯粘好。

你去编辑部签合同时,我偷偷地跑出家,其实我本来是想让你买一只鸡,可是你不和我说话,我只好自己去,但不幸的是我又一次迷路,慌乱中在手机里找到郭若离的电话,你要我永久删除你的电话,可郭若离却为我时刻开机。

电话那头,郭若离浅淡的声音笑我傻,我没有反驳,你也经常那么说我

郭若离的车上他问我为什么不找你,我清楚地告诉郭若离,我把你的电话删了,永久删除。

我坐着郭若离的车去了小小,他要我去拍一组婚纱,那组婚纱里,郭若离做了我的新郎,他说的对,婚纱照怎么可以没有新郎呢。

优美的姿势,欢喜的笑容,一切就像真的婚纱照一样。足足一百张。

我留了一张小小的相片放在钱夹里,不觉感叹你常说的那句,郎才女貌。看着那张相片,我突然想到小时候我与你的合影,你总是摆着冷酷的姿势,好像从来都没有笑过。

郭若离带我去买了鸡,很肥的一只,下车的时候他说,程诺其实你很漂亮。

女人都受不了夸奖,被夸奖迷乱的更是傻女人,我想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回家的时候,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头都没有回地问我去了哪,我唯唯诺诺,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我是和郭若离在一起。

你也没再问。晚饭的时候我熬了三个小时的鸡汤你一口没喝,最后拿了啤酒进了书房。

隔天早上你起得很早,做好了早点然后回到书房写作,而我的钱夹里被你塞满钞票。

红艳艳的毛爷爷把那张唯美的婚纱照盖的严严实实。程心其实你也嫉妒了。

我至今都记得你第一次郑重和我谈话,是关于郭若离的,你说这世界比我想象的要复杂,而郭若离不可能平白对我好。

我没有回答,懦弱地低着头。

过了好久,你冲我怒吼,告诉我逃避解决不了事实。

我终于鼓起勇气跟你说,这么多年,除了你只有郭若离对我这般的好。

我说出这话的时候,你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那么巨大的响声。仿佛在叫嚣的宣泄着什么。

4

郭若离对这场婚纱秀要求极高,而婚纱秀的成败带给他的不仅仅是荣誉更是光明的前途,所以为了身材他从不让我吃甜食。

你却不同,你说女孩子胖点好,胖嘟嘟的才健康。

婚纱彩排被安排在学校进行,我穿着郭若离的婚纱踩着曼妙的步伐,希望说,程诺,你穿上婚纱真和公主一样。

再无上的赞美声中,我光荣地晕倒。

醒来的时候只有你坐在身边,一脸的疲惫,像个无助的小孩,即使我生病你还是恶狠狠地骂了我,明知道自己血糖低还不知道吃东西。

在医院躺了好久,你寸步不离,给我削苹果,给我倒糖水,就是一句话也不肯说,我睡着了才听到你拉着我的手迷茫地说。

程诺,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你去刷碗的时候,医生说,男朋友可真细心,你送到医院,他就赶过来了,着急的不得了。我并未反驳,沉浸在一股小女人的幸福中。

出院时,你夸张地叫我坐轮椅回家,毕竟我的血糖已经低到正常人的一半还少一点点,我不肯,又和你在医院吵了起来,要不是医生告诉你,病人刚刚恢复,精神不能过度紧张,不能生气,我猜想你肯定还会叫嚣的,最后你蹲下,拍了拍肩膀跟我说:“上来,我背你去坐车。”

其实你很单薄,因为长时间写作你的作息已经很不规定,吃一次饭恨不得就把一天的吃回来,然后窝在书房一动不动。

我趴在你的背上,心里有些暖暖的感觉,你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背过我了。

最后一次还是在外婆家,你带我去玩水,我差点被淹死,你背着湿漉漉的我回家,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我记得那夜你坐在小院里看着月亮。

我问外婆你怎么了,外婆说,你在自责。

回家的时候,你去停车,过了许久才回来,脸色苍白,可是你还是固执地搀着我上楼。

那天你没有再写任何东西,回到家倒头就睡,要不是我叫你你还有反应,我绝对会以为你和我一样都晕菜了。

郭若离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给你煮粥,你一病不起,高烧三十九度,再也没力气和我叫嚣。

郭若离说,程诺,今晚有彩排。

我看着热呼呼的粥还有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你,坚决地拒绝了。毕竟对我来说还是你重要些。

你的病好的并不快,医生说劳累过度加上低血糖,起码还要静养一个月,我鄙视地看着你,你瞧你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回家以后你笑着向我保证不再劳累,并告诉出版社暂停连载。

可是程心,你还是午夜的时候醒来,潜在书房噼里啪啦的打稿子,打到凌晨四点才悄悄地回去睡觉,这些我都知道。

你却像个傻瓜一样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5

晚上我和你一起窝在沙发里看电视,郭若离打来电话,说婚纱秀是下周六,要我准备好。

你什么也没说见我挂掉电话,踢我要我去切火龙果。

你可能发现我已经很久不给你打电话了,终于在那天晚上,把睡得很熟的我揪了起来,拿着我的手机恶狠狠的质问我你的号码哪去了。

天生低血糖的我第一次冲你大吼:“删除,永远删除,我再也不会在迷路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你放心了。”

那夜,你放下手机,摔门而去,一切对我来说就像做梦一样,清早起来依旧对你嬉皮笑脸。

送我上学的时候,你跟我说,程诺,你觉得你能照顾你自己了么?

我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中,那么多跌跌撞撞的身影,我可以照顾我自己了么?我又一次对你说了不知道。

在我的记忆里,你始终都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存在,因此我从未受过伤害。

下车的时候你看我进了学校门口,进门以后,手机响起,陌生的号码,打开才知道是你:“照顾好自己。”

我看着短信笑你婆婆妈妈,可是心里还是有着些许的感动,想把电话存下又怕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搅到你,最终还是没有存储。

第二天,你打来电话,声音有气无力说老妈与老爸要回国,今晚接我回家,我感觉出你有气无力的感觉知道你肯定又没吃东西,便不要你来接我,我告诉你希望会送我回家,可是送我回去的却是郭若离。

楼下,我看着郭若离的车离开,而你提着啤酒站在大树后。

老妈说,要带我去国外这样方便照顾我,你坚决反对,好久没有理发的你邋里邋遢,站起来一霎那却像英雄一般:“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都不习惯,去国外要熟悉多久。”

那夜你把老妈带到书房不知道说了什么,清早起来的时候老妈做好早饭便打包离开。

吃早饭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跟老妈说了什么,你搭理都不搭理我,吃完饭才告诉我,你告诉老妈,我在这里有了男朋友。

其实郭若离算不上我的男朋友,只不过是合作者,他是设计师,我是模特。

那天向来喜欢宅在家的你第一次出去应酬,你说你是去见编辑部的领导,我等到十一点才等到喝得醉醺醺的你,你趴在沙发上吐了一地。

那天醉了的你跟我说,其实对你来说我并不是负担,而是一种牵挂。

那天我打扫着臭烘烘的地板把你骂到了外太空。可是你却抱着那只沙皮抱枕,睡得异常甜美。

6

婚纱秀的排练越来越多,而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你好久都不来一个电话,却一个一个地给希望发短信要她帮忙照顾我,在你心里我永远是个孩子,可能是和郭若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希望问我是不是喜欢郭若离。

我坚定地摇头,我与郭若离不过是合作者,可是不得不承认,郭若离真的就像王子一般,高挑的身材,英俊的面容,就连声音都带着一股独特的沙哑,我们戏称那是男人味。可是你呢,个子也很高,却很单薄,常年宅家的脸上带着一股病态的惨白。

彩排的时候由于没有听清指令,我被导演狠狠地骂了一顿。

郁闷的时候,郭若离走过来扒在我耳边跟我说,加油,短短的两个字配着那英俊的面容,让我内心荡起波涛。其实我早该发现那天你就在排练大厅的门口一身的运动装。

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有些喜欢郭若离了,所有人都说我难以胜任他首席模特的位置,只有他,坚定地认为我可以,那样的信任对我来说格外温暖。

排练要很晚才能结束,我路痴所以都是郭若离送我回家,回去的路上郭若离说,程诺,有的时候女孩子要的不仅仅是一件婚纱,更是婚纱后承载的幸福。

我点着头,我明白,但真正的幸福又是什么呢?

2008年五月,你的又一本小说出版,带我去商店的时候,你把我扔在沙发上自己选购,过了很久导购小姐过来亲切地问我,小姐喜欢什么颜色,你男朋友可真细心,我看着她手里拿着的GPS的画册清楚地告诉她:“我喜欢蓝色,我没有男朋友。”而你程心只能算是邻居。

你拿来那对有着蜡笔小新贴纸的蓝色GPS导航,一个是你的一个是我,你对我说以后再迷路的时候不用在给你打电话,你的那个导航放在家里,要是我迷路顺着蓝色线走到有红点的地方那就是家。

我接过导航细心的研究着上面的MP4,游戏,却忽略了你最为重视的导航功能。程心为什么不告诉我,那对导航是情侣装。

回到家的时候,郭若离在楼下等我,明天就是他婚纱的发表会,今天晚上有个动员会,我并未推辞把导航塞给你,坐上郭若离的车扬长而去。

走过拐角的时候,后视镜里的你还拿着那两个大盒子傻乎乎地站着。

晚上回家,你跟我说,幸福有的时候是烫手的山芋,你觉得你能吃了,可事实上你咬下去,轻则烫到舌头,重则很久不能在吃东西。我并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而你苦涩一笑回到书房,很久都没有再出来。

隔天,郭若离来家里接我,今天是婚纱的发表会。你看着我然后关上门潜心去写你已经瓶颈的小说。

浅蓝色的婚纱平淡的裸妆让我看起来完美至极,在郭若离名为爱的主题婚纱秀上,我的出场给他带来了无上的掌声,主持人说,郭先生热心公益事业,首席模特也大胆启用残疾人。

残疾人三个字重重的打击着我的内心。我突然明白你说的,这个世界真的不简单。郭若离根本平白不会对我好。

郭若离要我做首席模特并不是欣赏我,而是用我的残疾为他带来名誉与利益的双赢。

我穿着郭若离的婚纱在深秋拿着你送给我的导航仪寻找着回家的路。路上所有人都以一种诧异的眼光看着我,而我只是死死地看着导航仪上你说是家的那个红点。

7

我对这那个熟悉的门牌哭泣,打开门的一霎那,你看到狼狈不堪的我怒气冲冲,终于还是把我拉近了屋。

你什么都没说为我倒了麦片,我看着你,泪流满面的问你:“为什么会这样。”

过了很久你才对我说:程若,你终究要面对这个世界。即使你双耳失聪。

我满眼泪花的看着你,你明明知道我只是一只耳朵完全失聪,另一只还能听得到一点点声音的,可是你却为我申请了残疾证。就此我变成了残疾人。

你说,你做这一切都是在给我一层保护,这样我出门的时候才有更多人愿意帮助我。你从小骗我,内置的助听器是耳钉,带上会很漂亮,我听不到动画片你就给我写下来,一集一集的从不嫌麻烦,你小说写的那么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从小人家说我是聋子的时候你总说,我是听天使说话的人,他们不是天使我才听不到,就此我认定你天生就是写小说的材料。

你说:这个世界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复杂,而你不能照顾我一辈子,我要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我要面对这个世界首先就得离开你,所以我搬家了,新家是你拼命写稿赚来的,每一平方都是你的血汗。距离你不到三百米可我却真正的离开你了,从在母亲肚子里,到现在我们一直都是最模范的孪生兄妹。

程心我知道你为了我找过郭若离,那天你醉醺醺的把我当作郭若离跟我说,我就这么一个妹妹,你一定要对她好。

程心我也知道你常常自责,你总想若不是你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阻挠我的发育我不会先天失聪,可这么多年你教会了我比失去听力更珍贵的东西。

模特大赛盛大的开幕式中,你看着电视里的我写下了你小说的结尾。结尾中,你写到,当你懂得一切便是我该放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