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历史的理解和表达是当代作家难以逃避的心理症结。如果把“历史”看成不仅是历史大事记和历史中人的具体生活,而且也包括历史时间范围内的意识形态及其所延伸下的思维方式、生存模式和应对方式等,严歌苓的一系列创作中都投射着一个巨大而无处不在的历史,不论是更有当代经验的《少女小渔》等新移民题材,还是属于前记忆范围的《人寰》、《穗子物语》等直接指涉“文革”语境的创作。《第九个寡妇》从1944年写到1979年地主平反落实政策,不啻是作者对自己历史记忆的一个梳理。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当代作家对40年代到70年代的历史的表达,有两种情况:一种是用一种较为强硬的概念性的东西来拆解历史。这种概念性的东西往往有十分明显的政治反思和批判倾向,有催人猛醒的极具功利性的激情和磅礴的气势。这种理解往往在压制作家,也控制着作家笔下的人物。作家们不吝笔墨在人和环境的复杂关系上,环境的变动推动着人物的观念和行动的调整。从客观效果看,这种历史表达对现实的存在和固有理解模式的对抗性很强,但“他们笔下的现实说穿了只是一个环境,是固定的,死去的现实,他们看不到人是怎样走过来的,也看不到怎样走去”①。在以往的家族史或地方志的角度反映历史的小说中都存在这种强硬的对抗和历史对人的命运的控制。《白鹿原》《银城故事》《故乡天下黄花》《坚硬如水》等大都在历史身上涂抹着家族变迁或者男性暴力打斗或者欲望飞涨的明显设定。另一种不把作家持有的历史观当作历史真实和文学真实的来源,而是在人对历史的搏斗中来理解文学,是文学对古代“史传”传统的反驳和剥离。这类小说往往着眼于历史中的人,着重开掘人的主体性格、命运和精神,如《红高粱》《活着》等。这类小说由于自动规避知识分子视角下重构历史的话语霸权,对历史的拆解性不如前者来得痛快淋漓,对抗性较弱,但却有一种从历史尘埃中绽放出来的人的高贵与尊严。严歌苓的《第九个寡妇》对历史的理解和表达属于后者,但又有自己介入历史的特殊方式。
《第九个寡妇》有“跨度”,涉及20世纪的历史中关键的一段。小说取材于上个世纪发生在河南农村的一个真实事件。在真实事件中,老地主在70年代就被发现,继而不久就被吓死,而且保护者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全家。严歌苓改写了故事,赋予小说中的主人公王葡萄以巨大的力量——以一个人的力量来对抗历史。这个历史,是国家机器,也是意识形态,有着无比的强制性和规范性,正在通过由土改而开始的一次次运动流布到乡村,从组织方式、心理方式,社会身份和人际关系上重构乡村社会,最终完成一个政党的现代民族国家的想象。王葡萄不但对抗着这个历史,而且还对抗得很坦然,活得很自在,快乐。王葡萄的力量就是严歌苓找到的对抗历史的力量。
王葡萄在残酷的政治环境下,把孙怀清藏那么久,一方面她要对抗外界的压力,另一方面她的内心必须要有一种东西,使她获得一种安宁——心情紧张,心理压力大可不行。王葡萄的内心就有这种东西。她有一种能够抵挡住各种政治力量及其引起的数度人事变迁的“初心”,其标志性特点就是她那双一如七岁小孩般看人的生硬的眼睛。她衡量事物自己的心里有一杆秤。她我行我素,对外在强加的观念(如觉悟、解放、自由恋爱、三自一包等)懵懂无知,也毫不在乎,不懂惧怕。土改时为了一块布,大跃进时为了一口锅,80年代为了保护枝子免于计划生育手术她能大打出手。她又能拒绝很多东西,对别人的眼光和劳模的荣誉等毫不在乎。与她有关系的男人前后有六七个,对男性她的心里也有一杆秤。五合要挟她,春喜要打进门来,都没有从她那里获得什么。
王葡萄无知无惧,自成一统的性格主要是受孙怀清的影响。被捡来的关系割断了葡萄和童年经验的联系。孙怀清自从把葡萄买进家门的那一天,就在以他的人格形象影响葡萄。小说写到葡萄小时候孙怀清教她做人的奥妙的两个细节,洗衣裳洗出的啥东西来赶快交给铁脑妈,挑褂子要挑那件难看的,特别是在长年被藏匿的岁月里,孙怀清是如何看待王葡萄与其他男人来往的关系,都很令人寻味。小说中写到孙怀清50年代有一次为了不影响她“好好嫁个男人,生一窝孩子”,曾离开地窖到陕西农场找零工做,但葡萄千辛万苦地把他给找了回来。历史上的恶霸地主在王葡萄那儿是一颗处世的准星,很有人格魅力,值得她为保护他担那么大的风险。可以说,孙怀清就是她的信仰。葡萄以别人怎么对待孙怀清来判断人。葡萄佩服银脑搞“土改暴动”救他爹的行为,当孙少勇拒绝营救他爹,葡萄就说他连银脑都不如。
从王葡萄和孙怀清的关系看,他们是拯救与被拯救者的关系。但孙怀清不仅是静止的、被动的被保护者,而且也是支撑王葡萄走下去的背后力量。在大饥馑年代里,孙怀清教她用蜀黍棒子、蜀黍皮喂猪,教她烧砖、种地、吃鱼,“活人老难”的时代居然都活了下来。由于地主身份,孙怀清只能生存在地窖里。地面上的葡萄是他生活理念和生存智慧的代言者。他们两人的关系十分默契,超越了男女、翁媳、父女,成为一个互相协调的统一体。
借孙怀清形象,作者重写了地主形象。一般地主有三类:一是恶霸型的地主,欺诈、奸淫,坏事做尽,如《暴风骤雨》中的韩老六;二是“福贵”型的地主,嫖赌逍遥,败尽家财;三是“孙怀清”式的地主,积累财富的方式是靠勤快和走运气。作品用了比较多的笔墨描述了他积累财富的方式和途径,以及在处理各种村务中游刃有余的能耐。
其实,在民间,经常有而且需要孙怀清式的人物——他有一点家产,行事正,能力强,头脑活络,说得起话,能应付各种来路的人,但对人事也有基于良知的基本判断,不是黑白不分。如孙怀清就认为“老八”不偷不抢不奸,是好军队,值得帮。作品有很多细节提到了孙怀清为革命筹款筹粮。在现实生活中,在乡间一定区域内,总是有一两个这样的人物,他们为百姓解决日常纠纷,主持婚丧礼仪等,有很高威望。这种人往往体现着乡村人对生活技能、处事能力、智慧水平和伦理道德诸多方面的梦想,是民间理想的代表。
小说写到了史屯人对孙怀清在四十余年中态度的转变。土改中,所有人除了王葡萄外都站在政治运动这一面——他们都由此分到了孙怀清的财产。到了“文革”,经历了历次运动,村里人对历史都有了自己的看法。他们都不再信任任何运动和宣传,老年人还追念起了“孙怀清时代”。所以当孙怀清被发现,村里人都没有说破,而是以自己的方式关心和保护他。徘徊在政治意识和民间理想的史屯人最终实现了价值回归。小说结尾处写到有个从北京来的小伙儿,“想把老地主孙怀清受的冤、熬的苦都写下来”,可没有一个人相信他的话。王葡萄的特例变成了村里人的共识的话,对抗历史的力量将更加强大。
由此可见,作品的核心在于对民间人物的精神和性格的挖掘。严歌苓发现这种和伟大民间精神相通的形象是一种真正的力量,是她找到的对抗历史的新方式。这种力量存在于孙怀清式的民间人物身上,但这种人物土改后多被镇压。王葡萄在精神上接通了与民间理想人物的关系,而她的“童养媳”、“被剥削者”身份又在政治上保护了她。政治变化和王葡萄不变的精神气质完全是两套系统。政治话语天然就遮蔽和改造了民间自由自在的精神状态。被改造后的民间要不断逼近和认同新意识还有一段很长的路要走,期间一定会有逐渐突出地表明民间意识并与之对抗。借王葡萄这个形象作家淋漓尽致地挥洒着民间精神。
严歌苓曾说过,我不关心政治,只关心政治舞台下形形色色的人。虽然严歌苓的《第九个寡妇》也拼接了不少四十余年间很多的政治语境和图景,但与其他作家作品相比,她特别善于通过形象来体悟民间大地上健康、自由、欢乐的东西和挖掘民间生命的意义,以此来介入历史、对抗历史。
一般说来,当代作家在对40年代到70年代的历史的表达中,“源出于和现实的那一层紧张关系”②,都离不开“苦难”的母题。在“苦难”的逼仄下,历史中的人成了被历史“揪出来买单”的牺牲品。苦难的历史,必然导致悲剧性的人物的产生,《丰乳肥臀》中历经磨难的母亲,《活着》经历一次次死亡的阴霾的福贵,《玉米》中在历史和家庭环境的变异中幻灭青春的玉米们等,女作家更是因着对女性现实艰难的生存状态的体认,很难摆脱阴暗沉痛的基调,如铁凝、张洁等。这种理解构成一种定势,往往简化成或批评或同情(悲悯)的俯视姿态,如莫言曾说:“我就像小说中的母亲那样,满怀着悲悯之心,看待分属不同政党和集团的孩子们的生死搏斗”,并认同作品的批判精神③。很少有作品能够开掘一种乐观、超然、自由、健康的色调来为人物染色,潜隐在这些作家内心的依然是对愤怨的发泄和对道德真理的寻求。余华的《活着》“写人对苦难的承受能力,对世界乐观的态度”,在立场上摆脱了“控诉或者揭露”的老路,但福贵还是历史造就的傀儡,没有超拔于历史的任何东西,我们并没有看到作家意欲“向人们展示高尚”④,相反倒是看到了盲目的乐观和信心。
严歌苓仰视她笔下的人物,充满了赞赏。王葡萄近乎狂欢地展示她所独有的民间精神和性格,这是抵抗政治异化和与命运抗争的最自信的东西。作品通过限制性叙述视角的方式来表达对历史的态度和看法。王葡萄的眼睛透过门缝去看,看见的全是“腿”在那儿变来变去。“腿和脚比人脸诚实,撒不了谎。”无数条“腿”来,不论是解放前的中央军、八路军,还是解放后的土改队、民兵等,总是在换来换去,“谁都耽不长”。土改、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四清”、文化大革命,这一切在她看来只是“腿”的变化史,与她的历史没有关系。葡萄也在被人看,或者在意识形态话语里被看做女奴隶、喜儿,或者被处在已经逐渐政治化的民间日常话语里又被看做是不正常、疯子、女妖等。葡萄未被意识形态驯服,没受到说教的影响,“没被异化,其实她才是正常人,我们才是疯子、狂人”⑤。
王葡萄是健康、快乐、自由、强韧的,她从不犯难,“什么事都愁不了她”,“给口水就能活”,尽情挥洒着民间的自在快乐的精神。藏匿死刑犯的事她举重若轻,在劳动中她体会快乐,在与男人的交往中她也能感受着身体的快乐。王葡萄的一贯动作是要对抗以国家机器为代表的外部世界。就常人理解而言,这种活动高度紧张,除非被藏匿者死去或是好日子快点到来才能结束。在其中定是担惊受怕的日夜煎熬。但葡萄有一种特别无畏、坦然的气质,她把孙怀清藏下来,从没想过有什么后果。如果说她开始还相信这次还和以往的躲兵灾、虫灾一样“躲躲就过去了”,到后来她其实体会到了藏匿死刑犯的艰难。孙怀清拒绝治疗眼睛,有这么一段:“葡萄噘起嘴:‘爹,葡萄惹你了呀?二大不说话了。他知道葡萄这话重。他知道它重在哪里——爹,我容易吗?”但是越艰难越体现了葡萄精神中的欢乐开朗的性格。严歌苓不愧也是个编剧家,小说中的描写非常有镜头感和现场感,带着读者的视线穿梭在葡萄独居的土窑和孙怀清藏身的地窖之间。虽然整体上仍要面临政治的威胁和食物匮乏的危机,但是作品中更多的是在与“历史”无关中的两父女有滋有味的度日。一茶一饭的日常欢乐成了化解苦难的源泉。
在现代文学中,曾经出现过这么一类女性形象:漂亮、坚韧、强悍、生命力强、内心膨胀着激情,曹禺的《原野》里的花金子,路翎的《饥饿的郭素娥》中的郭素娥,《财主家底儿女们》中的金素痕等,都是特别有生命力的。但这种形象系列在建国后和新时期创作中的缺失是不争的事实。王葡萄的形象也有生命力,但她的生命力不仅构成自身个性的特征,而且有一种包容性。葡萄比花金子、郭素娥等更博大,更有爱的力量,又比白大省(《永远有多远》)的稀里糊涂的包容更清醒、透彻。
严歌苓曾说她笔下的女性都是有“佛性”的。佛性无处不在,用佛性来对照“活着”,我们可以说她比余华更懂得“活着”的意义。民间的生命“活着”是不求什么意义的,太有意义的东西他们是接受不了的。从解放前到土改、互助组、初级社、高级社、大跃进、大饥荒、“四清”、“文革”等一系列政治运动或事件中,乡民们应该被政治化了,可是对现实政治还存在“县党部”、“皇娘娘”的理解,而且他们最后也不相信政治话语建构的历史了,转而向民间的价值和理想回归。在乡间像福贵这样的“活着”还不算少见,但像孙怀清这样的“活着”就极为稀少了。身处“绝境”的孙怀清,对生命从来没有过绝望,活着就是一切,哪怕暗无天日,毫无意义,有食物就能活。所以他活得长,活到了80年代初。活到最后他“银发雪眉,满面平和”,变成了“一尊佛”。
严歌苓的《第九个寡妇》与知识分子视角下的历史叙述和用明晰的知识分子概念拆卸既成历史观的强硬对抗性是不同的。她的对抗是柔性的,她没有强烈的愤怨的控诉,没有对历史进行完整而明晰表达的野心,只是用充实的细节这些形而下的东西来达到她对形而上的追求——把宏大历史下所否定的东西写出来。宏大历史不可能因为个人因素(如考虑到地主情况的千差万别)而取消,往往是一刀切下去,留在我们历史中的地主就是占有土地、剥削劳动、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的形象了。因而对抗历史的最好方式之一就是还原历史中的充沛、贴切的个性形象,把被宏大历史所压抑的民间价值和民间理想伸张起来,正如严歌苓的创作。
与阎连科、张炜等作家相比,严歌苓的小说还缺少一种与现实进行血肉交锋的联系。她的小说把个性形象的风骨写得极高,对历史理解的整体表达上流于混沌和暧昧。海外的、城市的、集体当兵的经历使严歌苓很难具备一种对乡土处境进行判断的特别贴切的能力。长期生活在国外的关系,她对国内现实的生活和历史的理解不一定都是那么深刻,有些历史介入得比较浅(如“四清”、“文革”),表现出一定的限度。这一点是读严歌苓小说感到不足的地方。从《第九个寡妇》来看,可以探讨的有以下几个地方:
一,对民间精神表现的广博度和人物现实性的问题。小说能让人嗅到一股浓烈的河南地域文化的气息,但这种气息更多的表现在方言词汇(如生胚子、那货等)和语法表达中,在具体的细节上缺少中原生活的原汁原味,尤其缺少民俗描写(除了开头写葡萄圆房的一段文字)。中原大地历来是历史争来斗去的地方。把一个民间人物的生存背景设置在各种政治力量和政治运动沧桑流转的四十余年间,是很有看头的。但在如何坐实这个人物的现实性上,缺乏一种与民间底气相接的途径。孙怀清对王葡萄的教导是她度过漫长艰难岁月的唯一资源。王葡萄、孙怀清的形象都有几分虚幻的色彩。如果能为人物接上大地的广博与各种气息,形象无疑将更加丰满。
二,浪漫主义情绪和先验性的问题。小说沉溺在对王葡萄应付历史自如的经验的欣赏中,更宣导了作家在历史中得到的“教训”,即对历史的知识图解和价值判断。后者浪漫化甚至虚构了人们主观的历史反应和经验。被“正常人”称之为“疯子”的王葡萄有没有可能存在?即便存在,普遍性有多大?作为一个扁平人物,作家强化了她性格的一端,使其成为了一种具象化的文化符号。在原型故事中,被藏匿在地窖中的地主“文革”中就被发现了,发现后没几天老地主就被吓死了。现实的残酷性在作家笔下得到了缓解,孙怀清活到了1980年,这一点倒是比当年流传的传奇故事更离奇。严歌苓被一种浪漫主义情绪控制住了,使她传达的经验也变得可疑起来。此外,作品反复提到史屯“要啥没啥,就土好,哪儿挖挖,挖不出个好窑洞”。这一点也只可能在有挖窑洞来建筑房屋方式的北方存在,缺少沟通南方经验的可能——因为在南方没有土窑可挖,除非躲到深山老林中去。韩少功《马桥词典》写的就是南方经验——“神仙府”里的四大金刚寄身于废弃的楼房,“土改、清匪反霸、互助组、合作社、人民公社、社教四清、文化大革命,这一切都对他无效,都不是他的历史,都只是他远远观赏的某种把戏”,但他们也不过只是几个从不老实作田的“烂杆子”,远离公众政治生活而已,并没有“反动”之举。
三,作品个别地方理解上有误。参加“四清”工作队的朴同志和史书记把“四清”说成是“清理地主、富农、坏分子、右派”。这四点是作者对“黑五类”记忆——“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的改写。“四清”运动一开始在农村中是“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清财物”,主要限于经济领域,后期在城乡中演变“清思想、清经济、清组织、清政治”。第八节写到2004年的朴同志来到史屯,“晚上公社史书记设宴招待他”。“公社”早已经撤销变为乡或镇,这一点经验对在海外生活多年的严歌苓还是较为稀缺的。
四,个别情节设置上有败笔。朴同志来史屯参加“四清”运动,被安排住在王葡萄家,因为“全村最数王葡萄家干净整齐”,寡妇门前的是非多的观念在这里被遗忘,这在60年代的农村多少显得突兀;孙少隽(银脑)从香港回来没有找到王葡萄,原因是葡萄“一点没变”,而孙少隽“在抗旱的人群里找一个变了的葡萄,可他错过了一点没变的葡萄”,这一点游离于整个故事之外,没有展开,真实性也不强。
(责任编辑:吕晓东)
作者简介:王进庄,文学博士,上海商学院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①②④余华:《活着·前言》。
③莫言:《丰乳肥臀·修订本后记》。
⑤严歌苓:在复旦大学召开的作品研讨会上的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