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泓冰
共和国满了一个甲子,这当然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站在这个起点上,我们站在先辈的肩上,瞩望着那个可望而尚未能及的目标:人的现化代。
按国人传统的纪年习惯,60年为一个甲子,是天干地支循环的起点和终点。我们一直念叨的“新中国”,也满了一个甲子。围绕这个甲子的盘点、赞美及欢呼,时下铺天盖地兼欢天喜地。是的。家人满了一个甲子,也要隆重祝寿,何况一个大国。有这样的机会,站在一个历史循环的起点和终点,安静下来,后顾前瞻兼东张西望,绝非多余。
60年,对美国人而言,很漫长,是该国独立建国历史的四分之一;对中国人而言,很短暂。对有文字可考的历史长达近3000年、且文明从未中断的古国来说,60年真如白驹过隙。但是,如果换一个角度计算,美国现代化历史的起点与它独立建国的起点是相一致的,在美国《独立宣言》中,这样的表述显然十分现代:“人人生而平等,造物主赋予他们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为了保障这些权利,人们建立起来被管辖者同意的政府……”而在中国,一般认为现代化进程的起点,是1840年的鸦片战争,国门被西方炮火轰开,沉醉了两千多年的“天朝意象”戛然而止,中国的现代化开始得被动而屈辱。从这个意义上说,刚刚完结的这个甲子,对走向现代化的中国举足轻重。
我们不妨假设自己是“戊戌六君子”的谭嗣同们,是辛亥革命的孙中山、五四时期的鲁迅或陈独秀,甚至是为了共和国光荣献身的江姐和许云峰,倘若用他们的目光穿越这个甲子,在“适乎世界之潮流,合乎人群之需要”的中国现代化的进程中,究竟有哪些完成和未完成的事业呢?
显然,最让先辈们欣慰的,是中国人民终于“站起来”了。中国的现代化,首先是“中国民族自求解放,反对帝国主义侵略,中国境内各民族一律平等。”这个目标,在新中国完满实现。
上世纪30年代,《大公报》社评《孔子诞辰纪念》曾哀叹:“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力,既已荡焉无存,不待外侮之来,国家固早已濒于精神幻灭之域。”而今,在金融危机席卷全球时,非盟主席让·平的话在国际上颇有代表性:“中国是世界经济的主要拉动者之一”“在应对国际金融危机过程中,如果没有中国的积极参与,世界经济的恢复将是不可想象的”。
试想,如果谭嗣同听到这样的话、看到这样的情形,会热泪长流的吧!
思想解放大潮激荡了三十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民生问题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农民免除了持续数千年的“皇粮国税”,社会保障之网渐次笼罩城乡的草根百姓,中国的人均收入、人均寿命、人均受教育程度,都以惊人的幅度提高。对一个长期以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受教育权和话语权一直由统治阶层垄断的古国来说,民生水平的提高,是百姓在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享受到的最看得见和摸得着的实惠。
还有先辈们魂牵梦萦的民权和民主。刚刚庆祝了60周年的全国政治协商会议,开创性地实践了中国式社会主义民主的议政模式。最大的成就,则是数亿工人农民人身自由的解放,是小人物以五千年来有的主人翁姿态走上历史前台,这一“解放”翻天覆地。当年的掏粪工人时传祥,能够和国家主席平起平坐,“同样是革命工作,我们只是分工不同”。而农民工代表也走进了中南海,与总理议政;农民工人大代表也出现在庄严的全国“两会”……凡此种种,如果放在唐宋元明清,足够惊世骇俗。
然而,先辈的梦想,也不乏尚未完成的。民主精神和科学精神这两块基石,在共和国大厦上,尚未牢固地奠定。
所谓民主精神,在民众层面,至少意味着公民受法律保障的平等、自由等权利被充分尊重;在决策层面,意味着决策过程的充分讨论与公开透明。但是,类似网民发帖批评基层政府官员千里被拘和“躲猫猫”“俯卧撑”“做恶梦”一类离奇事件的频频发生,足证我们在民主方面还有诸多的“未完成”。
所谓科学精神,针对的是渗入国人骨血中的封建主义和蒙昧主义,倡导用理性的态度和科学的方法认识自然,认识社会,认识人自身。然而,像“大跃进”的荒谬、建设决策的唯上与随意、青山遍布的豪华坟茔……也足证我们这个民族还远未完成科学精神的塑造。
事实上,我们尚未完成的,一言以蔽之,是人的现代化。是国民素质的现代化。此起彼伏的阵痛和人祸,告诉我们,相当多的国民、特别是不少基层官员的心理和精神,还被禁锢于封建主义的枷锁之中,已经构成了對经济与社会发展的严重障碍。
人的现代化,极难。用邓小平的话来说,还得“杀出一条血路”。民主精神、科学精神的生根开花,要从执政党做起,从制度性反腐做起。深化改革,进一步解放思想。那么,改革什么?解放谁的思想?恐怕要改的是既得利益者,解放的首先是官员的思想。用自己的手给自己动手术,所以极难。
念及人的现代化的艰辛与迫切,孙中山的话,至令仍然足以激励我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