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孔庙搬迁至木樨地,首都博物馆焕然一新,但绝非仅仅是场馆的恢弘磅礴。如果置身于其中,它的综合服务能力会让人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是“身边的博物馆”。其间,信息化起到了推手的作用。
一路走来,首博的信息化经历了哪些阶段,又将向哪一方向发展?近期,首都博物馆CIO祁庆国与本报总编孙定就上述话题进行了深入交流。
从孔庙到木樨地
新首博的定位为: 与北京这座国际大都市的地位相匹配,成为老百姓的文化活动中心,成为对外交流的基地。
孙定: 近日,国务院颁布了《文化创意产业的振兴规划》,与前几年相比,从上至下更加重视。博物馆是不是在文化产业中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祁庆国:博物馆对社会文化、社会教育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一方面,它将一个民族,或者一个地区的历史文化以比较直观的形式传达给观众 ,从而提高国民的综合素质。另一方面,博物馆能为相关机构提供研究和创作的条件,成为提供研究资料的基地。尤其是整个社会发展到工业生产已经不足以拉动经济增长,文化创意产业,以及相关很多行业成为拉动经济的新亮点时,其作用就会凸显出来。
首博开办的各类文物展吸引越来越多的人,是因为很多人意识到能够从文物中获得营养。首博曾举办雅典奥运会开幕式展览,将开幕式上希腊各民族的服装展出, 吸引了大量从事设计、美术工作的人。如今,开办博物馆展览,必须把思路放开,为社会提供多方面的服务,譬如向小朋友们传达民族的文化精华,使得自豪感不断传承,提高公众的综合素质。
孙定: 从孔庙搬迁至木樨地,首都博物馆焕然一新,能和我们谈一谈它搬迁的过程吗?
祁庆国: 早在1953年初,北京市就聚集了一批专业人员开始筹建首都历史与建设博物馆。但受到历次政治运动的影响,并未正式建立。直到粉碎“四人帮”以后,又将建馆提到议事日程上来,在北京市委、市政府的批准下,在孔庙建立该馆。1981年10月份正式开馆时,受限于建筑规模,即便有20余万件藏品,老博物馆能展出的东西相当少。
1995年后,北京文物局向市里申请筹备新的首都博物馆,时任北京市市长的贾庆林专门到首博与北京文物局调研,一再考虑选址与投资的问题。 最初打算建在中轴路东西两侧,路东面一座大楼,路西面一座大楼,一个大楼是展示现代建设成就,一个大楼是展示古代历史,很有韵味。但该方案涉及到的民居拆迁任务太重,最终没有确定。新首博在长安街边上的这块用地是在政府的协调下,与相关单位置换而来的。
新首博的定位相当超前: 第一、应该与北京文化中心、经济中心、历史文化名城的地位相适应; 第二、要成为老百姓的文化活动中心 ; 第三、应该成为北京市对外交流的窗口。
孙定: 首都博物馆在国际上的排名靠前吗?
祁庆国: 就藏品数量而言,首博在国际上不算很大 ,但从建筑设计、服务功能,特别是现代化综合服务功能来说,是一个很先进的博物馆。英国大英博物馆、法国卢浮宫、法国文化遗产委员会,以及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的专家学者,各国总统和政要,都对首博的综合水平给予了高度评价。
而且,首博办展览绝不是只向观众提供一个展览,而是以展览为中心,构建全方位的宣传架构,比如说有免费发放的宣传彩页,有专门给小朋友的口袋本,也有用于销售的大小精美图书; 以及现场的各种形式的数字化展示; 还有作为窗口的网站,首博网站上通过电子杂志、全景漫游、游戏等十几项手段,宣传相关知识。这些运作模式很新颖,还需要多方面的努力。
从实物展览到信息传播
如今,我们还存有这样的误区: 将实物的保护看得太重,而忽略文物信息的传播; 将以物为核心的观念转化为以信息为核心是信息化建设的关键。
孙定: 为什么新首博在建馆初期,就采用信息技术与业务配合的思路 ?在首博的建设过程中,信息技术上的设计理念怎样?
祁庆国: 正式批准建设首博新馆是在1999年; 2000年到2001年,筹划建筑方案 ; 2000年到2003年,构建信息化方案。在国内外进行了一系列考察、交流和深入探讨后,我们明确了信息化建设的核心使命是向公众传播知识。我们不应该将实物的保护看得太重,而忽略文物信息的传播。例如甘肃出土的马踏飞燕,已经形成了中国旅游的标志,它的形象、它所传达的信息已广泛为公众所认知,哪怕实物不存在,其信息也会不断地传承下去。对我们而言,文化遗产的信息传播比实物保存更重要,让文化遗产的信息深入人心,是博物馆工作人员的终极使命。
将以物为核心的观念转化为以信息为核心是信息化建设的关键,认识这一基本理念后,具体实施就好办了。
我们借助建设新馆的契机,构建了涵盖信息采集、加工存储和应用各环节的集成化的系统平台。既然是传播知识,首先是信息的采集,将文物的名称、尺寸、年代、历史背景等文字资料和图片数字化 。采集之后,经过加工形成可供馆内业务人员应用的资源数据,这些数据通过集成化的综合应用平台传给相关业务人员,这些业务人员在各自的专业子系统中进行相关工作。从面向观众服务的角度来说,所形成的知识产品包括: 网站、现场多媒体、电视片、图书、纸质宣传品、电子出版物等,从而使观众无论是在展厅现场看展品实物、看多媒体,还是在家阅读纸质宣传品和图书、浏览首博网站,都可以了解首博展览所提供的知识和信息。
孙定: 这些系统建设起来很复杂,首都博物馆是否也是先请咨询公司做好方案,确定业务流程后,再将软件、硬件部署上线?还是有已经成型的产品可以马上应用?
祁庆国: 首博的信息系统建设分为四大部分。第一大部分为信息采集的相关设备和软件系统,比如照相机、扫描仪、摄像机、摄影棚等等,以及相关的软件。 第二大部分为首博新馆数字化工程,共有11个子系统,包括计算机网络系统、集成管理系统、数据库管理系统、多媒体展示后台控制系统、文化遗产信息管理系统、办公自动化系统等等,其中只有办公自动化系统相对现成,其余都是从头开发。 第三大部分是多媒体展示,这个项目与新馆数字化工程综合考虑,分头实施。第四大部分为出版物和宣传品的设计、编辑与制作。这四大部分共同组成了以文化遗产信息为核心,以服务公众、传播知识为目的的博物馆信息化平台。
最初,我们只有六七个人,在进行调研和方案制定工程中,没有委托专业的咨询公司,但广泛地请教了计算机系统开发专家以及文博界专家, 听取各方意见,认真思考、深入研讨,充分发挥了团队的力量,其间经过了近4年的时间。在国家已对首博信息化做了较大投入的情况下,作为一名学考古专业出身的CIO,我的压力很大,在不足两年的时间里,头发基本都白了。
孙定: 系统现在已经运行两年了,有什么样的效果?
祁庆国: 就网站宣传来说,观众点击量逐年上升,2006年刚对外开放时每天仅30万,之后逐步提升为30余万、40余万,再到180万,去年达到300万,最火爆的时候突破500万。
再有,新拍图片可通过网络到达影像组,经初步处理、录入相关信息,便可进入数据库,成为全馆业务人员可调用的资源数据,同时也成为向观众提供资料的素材。 更为重要的是,实现了资源共享、知识的集体记忆,这对文博界来说,是一个飞跃。
文物修复是博物馆工作中的一项重要任务,过去,这完全是一项手艺活,全凭个人经验。现在,首博建立了文物修复信息管理系统,可将整个修复流程、工艺方案、图片录入到系统中,与文物保管系统相关联,将原来个人手工工作模式转变为可控、可回溯、可共享的科学的工作方式。
从战略问题到战术问题
在21世纪,博物馆实体展览的实施与完善已经不是战略问题,而是战术问题,是怎么做让老百姓喜欢的问题。
孙定: 首博的信息化建设,契合了当时的建馆理念和上级的要求,可以说是成功的。今后你还有什么样的愿望?
祁庆国:20世纪的博物馆,如何办展览是一个战略问题,尤其在我国,博物馆在解放以后才以较快速度发展起来,所以办好实体展览是当时的战略任务。但是,在21世纪,博物馆实体展览的实施与完善已经不是战略问题,而是战术问题,比如: 怎么做好看,怎么做易于老百姓理解。
我们应该以实体展览为物化平台,构建多方式、多空间的知识传播架构,包括现场数字化展示、互联网展示、移动载体(如手机)展示,以及传统媒体应用,这些需要我们去探索、去实践。
博物馆的信息化建设是朝阳行业,承担这一工作的人应该感到幸运,应该充分认识到自己的责任,关注新的技术、新的应用,在信息化上下足功夫。作为过渡时期的信息化建设者,我的工作在于搭建平台,进入到21世纪后, 博物馆信息化建设唱主角的应该是80后、90后。
孙定: 搞信息化的人常想这么几件事情: 第一、我花这么多钱,能够带来什么效益,我能够给企业带来多少钱; 第二、我把我的信息中心独立出去,然后变成一个公司,成为盈利的机构。你好像没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因为首博的经费很充足?
祁庆国: 首博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经济创收的任务,所以我可以不考虑创收的事。另外,这与每个人的经历有关。在博物馆工作是为公众服务,这就是我的职责。博物馆工作人员的使命,就是将知识代代相传。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了文革前、文革、“四五”运动、改革开放等阶段,人生的经历和感悟让我们非常珍惜现在的社会环境,我们愿意以有限的能力,做一些实在的事情。我希望有更多的、各相关行业的兄弟单位与我们合作,帮助我们把事情做得更好。
采访手记
下一个10年
这是第二次见到祁主任。第一次是在南京参加完文博行业的研讨会后,与祁主任同班飞机回京,第一印象是他云卷似的发型。
一路上,祁主任滔滔不绝,谈博物馆的信息化、谈过去考古的趣事、谈首博里举行过的大型活动,精神抖擞、妙语连珠。今天再见,祁主任还是这样的风格。
文博行业的信息化还是一个朝阳行业,还在起步阶段,要做好CIO并不容易。尤其是针对博物馆这样一个具有教育功能的“建筑”而言,单凭五花八门的信息技术是啃不下这块硬骨头的,更需要CIO对考古、历史与艺术的深刻理解,因此,文博行业的CIO通常让人感到十分活络,对考古、历史、艺术旁征博引,信息技术到他们手中,变得更加灵动。
祁主任花10年的时间在田间地头考古,再用10年的时间专注于摄影和编纂,而后又是10年的信息化工作。在其职业生涯的这条纵贯线上,其间虽有过转型,其实是一脉相承,考古与摄影都在为今天的信息化工作做最厚重的铺垫。
下一个10年,祁主任希望专注在科普上,他告诉记者,如果能够利用数字技术让学生从博物馆获得课本之外的知识,让乡村的孩子和城里孩子享有同等公平的教育机会,这会让他觉得更有价值。(文/尹一捷)
总裁感悟
博物馆会有新的业态
在传统社会中,信息与物质密不可分,所有的信息都承载在物质上: 语音、肢体或者表情。而当我们步入信息社会后,信息将从物质与精神上剥离,单独成立一块,所以世界变成物质、精神和信息三件事了。
博物馆在目前的发展阶段叫数字化,这是当下炙手可热的话题,实际上是将信息剥离而出。第二阶段才能称为信息化,是对脱离于实物的信息做加工工作; 第三阶段我称为智能化,创造性劳动就在这一个阶段,将大量信息根据不同对象的需求创造性地提供一个组合,服务于过去的物质加工与物质生产。再过40年,到2050年时,博物馆的形态将会发生质变,不仅仅是历史博物馆,美术馆、文化馆以及科技馆等都会发生变化,与信息技术的应用融合形成新的业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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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注:首都博物馆CIO祁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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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总编辑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