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人录（外一首）

从他暖气的房子出来，过景山东街

103号电车，正在开往北京站

我熟悉这里的美术馆和小杂货店

五四大道，裸露红砖的旧式建筑

转弯处，恍然看见梁漱溟

灰布长衫，腋下夹着《论语》

往东北方向望过去，刘和珍喋血

的遗址还在。你随时会碰上一个个

幽灵，从灰色墙角转过它的身子

一位年过古稀的长者，须发皆白

活动的半径在减少，老病的身体

让他无法回返浙江余姚的老家

整理旧籍，忧国忧民，上书进言

读书心得转变成总理的文案用语

这是他在世活着的依凭和慰藉

当亡妻化为青烟，他茶饭无心

欲语泪先流。孤灯下参透生死

视死如归：一滴水要回到大海

意欲从另一个意义获得不朽

而他何时争得个人的独立，反被

抽干，变成时代的模型样品

112电车开往英家坟延伸到康家沟

北京像摊大饼，外围无节制地放大

他在老城中心，活动的半径越来越小

周围

周围有许多个出口，我只挑选一个

很多条道路，去往很多地方

可以伸向湖北的老家，很多的人

但只有几个，我和他们发生关系

有的把房子建筑到怀柔光秃的山顶

或隐居在某省某市的单元楼里

有的把过去的家和单位丢弃

纷纷北上，住进宋庄农民的宅院

我的周围有张家湾遗址，也有

新造的欧式小镇——太玉园

汽车如流水在五环路上穿行

也有蚊蝇在大气中群体出没

周围的空间自由得无边无沿

那外部世界的内部世界

而我不断地扩展着它

把身体周围的半径放大

符二在昆明，高尚在兰州

哈尔滨是张曙光，滨州是雪松

香港有黄灿然，美国有弗农·弗雷泽

而圆心在皇木厂，在我的身体

道路指向与身子相关的宅院

外部的风景、云霞与飞鸟

友人从四面八方向这里靠拢

连同内蒙古沙漠尘土的潜入

柳宗宣，现居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