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玉兰
我是77年走上教学岗位的,那时属公社文教局考试选拔聘用的代课教师。记得我接到聘任通知书时,外婆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激动地说:“孩子,我们家几代人都没有一个是当先生的,你是我们家族中的第一个先生。”听了外婆的话,我的光荣感油然而生,觉得自己这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刚走上教学岗位时,是在一所乡村“九年一贯制学校”教书。学校是由过去地主家的四合院改造而成的。课桌椅是学生从家里带来的,大小不一,高矮不齐。全校共有9个班级,200多个学生,10多个老师。小学、中学不分家,混合着排课。我教小学一个班的数学,初中一个班的物理以及全校的音乐。我的工资每月13元,扣除每月6元的伙食费(因为学校离家较远,平常需要住校),每月可有7元钱的工资积余。虽只有7元,但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满足的,相反倒觉得生活得很充实、很幸福。那时教师之间的关系特和谐。记得我们的老校长曾经做过新四军的教导员,特别善于做老师和学生的思想工作,也特有凝聚力。每逢天气晴朗的夜晚,校长总要组织我们举行小型的娱乐活动。10来个人围坐在大院空地上,讲故事、猜谜语、拉胡琴、唱歌,好不热闹;每逢星期天,校长都要组织不回家的老师到乡村小河边钓鱼、摸虾、摸螺蛳,然后一起动手烹饪,一起分享。以茶缸当酒杯,以瓷盆当菜盘,好不惬意!
校长对教师的进步也是十分地关心,不仅关心教师政治上的进步,也十分关心教师业务上的进步。记得有一次,校长问我有什么打算,我将想参加高考的想法告诉了他。校长微笑着点点头,连声说:“好,好,好。”一个星期以后,校长给我捧来了一大堆的高考复习资料,说是托他在城里的一个老战友的女儿代我买的。我当时真是激动万分,连忙掏钱给校长。校长微笑着连连摇头说:“不用,不用,这些我也没有花钱。”自那以后,校长就“取消”了我的一切娱乐活动,让我一心一意专心复习,但在生活上却给我开起了“小灶”。晚饭后食堂烧饭的老爷爷都要悄悄地塞两个鸡蛋给我,说是校长交代的,怕我看书晚了肚子饿。
可能受校长的影响,那时我们和学生的关系也特融洽。课上和同学们一起探讨、一起做实验研究,课后和同学们一起游戏玩耍。晚上经常有学生打着手电筒摸黑走上几里远的夜路到我这儿问问题。每次我都讲得特别的仔细,特别的认真,生怕学生有哪个地方没有听懂,白走了这一遭。每逢星期天总有一批孩子来校陪我玩或邀请我到他们家做客。可能那时我也只有十八九岁,和他们年龄差不了多少。因此也很乐意和他们在一起。于是他们的所思所想、家庭状况以及在家里的所言所行我一览无余,这对我开展家访和做学生的思想工作也提供了很大的方便。孩子们与我的感情特深,有什么知心话都愿意跟我讲。记得我考取师范的那一年,孩子们十分舍不得放我走。走的那一天,孩子们都哭成了一团,我也是泪流满面。孩子们送给我的“礼物”一大堆,有发卡、扎辫绳,有钢笔、日记本。至今那场景都令我激动不已。我的师范录取通知书是由我们村委会的干部敲锣打鼓送到我家的。那天全生产队的人都围到了我们家门口。我母亲的脸上写满了荣耀。
如今不知不觉在教坛上耕耘已有32个年头。这32年来,我带着家族的荣耀,乡亲们的期望,不停地给自己充电。学历由中师到大专到本科,职称由小学一级到小学高级到中学高级。教学竞赛、论文评比等获奖证书装了整整一大箱。每年夏天我爱人都要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似的证书一本一本地摊在阳台上晒上一晒,特别是罗省长和我握手、区委书记亲手给我颁发劳动模范奖章时的两张照片,我爱人像珍藏宝贝似的,又是封塑、又是装裱、又是悬挂的。因为我们都知道这些荣誉、这些证书不仅仅属于我一个人。这二十多年来,我爱人一直默默地支持着我的工作。我参加自学考试晚上看书晚了,第二天起不了床时,总是我的爱人充当我的起床“闹钟”和早餐“调配师”;每当我晚上挑灯夜战备课、批改、写教后感想时,我爱人总不忘给我倒杯水、削个水果什么的。每当这时,我都感到特别的温暖和幸福。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晚年子孙满堂,我们教师晚年的幸福,莫过于桃李满天下。现在我也快到退休年龄了,当逢年过节接到学生的祝福电话和短信时:当走街串巷冷不丁碰到一位早年的学生毕恭毕敬地喊你一声“老师好”,你想半天竟然叫不出他(她)的姓名时;当一届一届的已毕业学生邀请你参加他们的校友聚会,和他们共叙儿时在校园里的趣闻轶事时;这种幸福与光荣是其他任何一个职业都无与伦比的。我虽然只是一名小学老师,但我一生都在品味着做教师的这份幸福与荣耀,如果有下辈子,我仍然会选择教师这个职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