湄 虹
饕餮看到这几个字准会双眼一亮,以为又逮到一种美味佳肴,肯定垂涎欲滴地期待着下文。因为大家都知道,那个古时候官儿最大的人,基本上是吃遍山珍海味,能进他的宴席入他的嘴巴的菜,肯定不是平常人家的青菜萝卜大白菜。难道此菜刚刚从掩埋的深宫内苑中被发掘出来?——就像那“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事出有因。其实,此菜并非出自深宫内苑,它一直生长在平常百姓家,与我们可以说晨夕相伴,但是,这种叫法是我一个爱好厨艺的朋友发明的。朋友爱美器更甚于美食。朋友喜欢做菜,且擅长做素菜,像开水煮白菜,表面上看似简单易为,其实要真正做到出神入化,却难之又难。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年,我远离熟悉的环境和亲人来到陌生的重庆,没有工作,与爱人相依为命,住在弹子石的租赁屋内,以写稿为生。那是一间阴冷、昏暗、潮湿的底楼,陈设简单到只有一台电脑、一张床还有一张吃饭喝茶两用的茶几,无论阴晴,屋内都难得照进来一缕阳光,我的心情也因此阴郁不开。
那时,朋友还住在北碚,老公是西南师范大学的外教,美国人。朋友向我描绘她的小家,有美丽的小阳台,还有一个小小院落,种了许多花,她热情地邀请我去她那里住几天。在电话里,她很认真地说:“亲爱的,你来嘛,我知道,你刚到重庆肯定不习惯,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没法接受重庆人的直接。你来我这里住上半个月,咱们一起喝茶聊天赏花做菜,我把老公赶出去住,就我们两个。”
其实,那时,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只是在网络上交流过,就甚是惺惺相惜。她就像一道亮丽的光芒,用她的热情和阳光驱散租赁屋内的阴沉和忧郁,我是多么喜欢听到她那爽朗的笑声,还有那亲切而甜蜜的称呼:“亲爱的!”
她平时除了写作、旅行、摄影,还喜欢做做菜。她做的那些清雅的小菜装在精致的瓷碟里,美得像花,让人不忍下筷。她告诉我,老公喜欢吃她做的菜,而且每一个菜,她都要起一个特别的名字。
有一次,她做的是黄瓜炒蛋,碧玉的黄瓜片,配上黄灿灿、娇嫩嫩的鸡蛋,宛如一盘春色端上了桌。看到老公两眼放光,追问她叫什么菜时,她就调侃了他一下:这是咱们中国古代皇帝吃的菜。老公吃过后,用中文连声称赞:“皇帝吃的菜,味道棒极了!”
朋友以为餐桌上的调侃也会止于餐桌,那知,她那个认真又好学的美国老公,有一天跑到餐馆里去吃饭,突然想起那道黄瓜炒蛋的美妙滋味,于是就给厨师出了一道难题——他要点一个“皇帝吃的菜”。一头雾水的厨师,怎么也搞不懂“皇帝吃的菜”究竟是个什么菜。
电话两头,我们两个笑到腮帮子疼。
朋友随老公去韩国任教,离开重庆已经数年,不知道,她是否依然那么随性地行走、写作;依然喜欢下厨,喜欢买美丽、精致的餐具;偶尔也会捉弄一下老公吗?如今,我已经搬出了阴暗、潮湿的租赁屋,有了一个自己的小窝,有宽敞的阳台,还种了不少花草,阳光可以畅通无阻照进每一个房间。我还像过去一样热爱美食,心甘情愿地为所爱的人学习厨艺,尝试着烹饪种种听来的、看来的、吃过的佳肴,而那道“皇帝吃的菜”依然是我家餐桌上常吃不厌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