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东家巧遇精长工

2009-09-21 09:47吕保军
辽河 2009年7期
关键词:长工东家老刘

吕保军

在冀南乡下,有个待人非常苛刻的东家,由于臭名远扬,没有人愿意给他当长工。每年到雇工时,他都要犯愁。恰好这一年,村里来了个姓刘的外地人,三十出头的年纪,中等个,穿得虽破旧,浑身上下却透着一股精神头,说想找点活干。有人问他,找活干咋跑这么老远?在你本地就不能找个东家写个主子?这人倒也实在,长叹一声实话实说道:“在俺那里不好写主呗!”这么一说人们心中有数了:他恐怕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好事的人就撮合道:“你还真来着了,偏俺这里还有个不好雇人的,不如你们俩谈谈?”东家听了也不恼,他正愁雇不到人哩,就顺话茬儿说:“怎么样,老刘?要不咱俩‘嘀咕一年试试?”这老刘也不打怵说:“行啊,试试就试试。”在场的人一听有门儿,都来了兴致:嘿,针尖对上了麦芒,这回有好戏看了!

拿火燎燎凑合一顿吧

东家把老刘领进门的时候,天已经傍黑了,还下着蒙蒙细雨。安置了住处,递给老刘一个凉馍一只小锅:“你看阴天阴地的,拿把柴火燎燎,凑合一顿吧。”老刘心说:拿个凉馍就想打发我?怨不得说你不好雇人!他也不言语,接过来就往自己的小屋走。其实东家就是想探探他的深浅,以后好见机使唤。见他像根木头桩子似的闷声不响,不禁暗暗高兴,还以为这个人真的好打发。哪知过了一会儿,忽然见老刘屋里火光冲天,忙跑过去看,只见老刘把那只小锅高高地吊在了房梁上,底下正拿两捆秫秸燎着哩!东家急了问:“你这是干啥哩?”老刘慢声细语地说:“不是你刚说的,让我拿把柴火燎燎吗?”东家这才尝到了蔫巴人的厉害,赶紧叫他熄了火,吩咐厨房专门为老刘做饭。——他怕老刘“不小心”把房子也燎了!

你得声叫声应的

有了第一次交锋,东家再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怕老刘耍滑偷懒,一大早就把老刘叫到跟前,给他立下了规矩:以后你得声叫声应的。也就是说,只要东家叫你,甭管在哪里,也甭管正干什么,都得立即跑过来问有什么吩咐。老刘很爽快地答应了,转身挑起水桶就到门口的井上打水,刚提到一半,东家大概想试试刚立下的规矩灵不灵验,在院子里喊了声:“老刘——”

“哎——”老刘应声回答,一松手,飞快地跑进来毕恭毕敬地垂手问道,“有什么吩咐啊东家?”。东家听见“咕咚”一声水响,着急地问:“是不是桶掉井里了?”老刘一点也不慌:“桶掉井里了再往外捞呗!”“你咋故意让水桶掉井里呢?有你这么打水的么?”“这不怨我呀东家,我是怕跑得慢了,坏了您声叫声应的规矩,”老刘说,“要不,您以后再喊我时先弄清楚我在干啥?”弄得东家憋气窝火又无话可说。

一次捏俩算我对不住您

东家气急败坏地想:先别得意,一年时间呢,有整治你的时候。等水桶捞上来,老刘又问:“今天还有啥安排呢,东家?”东家拿手搭着眼罩望了望毒辣辣的太阳,说:“今儿天气不错,正好晒晒麦子。”本来他想搭把手,帮着在麦囤里装口袋,让老刘往门外的晒场里背。可打水的事让他窝着一肚子火还没出,就全撂给老刘一个人干。自己沏了一壶茶,又搬来躺椅往树阴里一放,舒舒服服地当起了监工。老刘哪能看不出东家的心思,也不吭声,装起一袋麦子还故意背到他跟前:“这袋麦子倒场里么,东家?”东家头也不抬:“嗯,倒场里。”老刘又装起一袋,还问:“这袋也倒场里么?”东家又说:“倒场里。”到下一袋老刘又问,东家压了压火说:“嗯。”如此反复了五六回,东家不耐烦了,赌气地说:“倒粪坑里。”老刘很响亮地答了一声:“好嘞。”背起口袋“哗啦”一下真的全倒进粪坑里了。气得东家从躺椅上跳起来,指着老刘的鼻子骂:“混账王八羔子,你,你给我一个粒一个粒的捏出来!”老刘跳进粪坑,一点也不生气:“啥都得听东家的,若是一回捏两粒,算我对不住你。”看老刘真的一个粒一个粒地捏,气急撵他说:“滚球吧你,这么磨人的长工我用不起!”老刘直起腰来伸着手说:“走也行,你得把一年的工钱给俺结清了。”东家两眼冒火:“嗬,活儿没干,就想要工钱?”“不是俺不干,是你刚说的,用不起俺了!咱可白纸黑字谈妥了的,莫非你想赖账?”抠门的东家怎能当这个冤大头,白白扔给老刘一年的工钱?撵又撵不走,他只好压着火气无奈地说:“算我对不住你,好不好?赶快想办法收上来吧,一口袋粮食哩!”

锄起草来稠稠的

这天的饭食是面条,东家打定主意要在饭顿上整治老刘。他特意吩咐厨房,给老刘的那碗面稀稀的就可以了。别逞能!饿不了你三天,要么抬腿走人,要么乖乖地服从管教。老刘沉默着把稀汤面条吃完,又按东家的吩咐到地里锄草。他走到地头,找块砖头“咣当”一下把锄头砸卷刃了,回到家拿给东家看。东家忙问怎么回事,老刘说:“我锄着正得劲呢,就听‘哧镗(吃汤)一家伙,锄头被土里一块砖头磕碰坏了。”东家说那就换一把吧。谁知又是"哧镗"(吃汤)一家伙,刚换的锄头又被砖头给绊了。连坏两把锄头,东家心疼得像抽了筋似的,他明白是老刘在故意捣鬼,哧镗哧镗(吃汤吃汤),莫非嫌吃的面条是稀汤了?他又吩咐厨房,给老刘做碗稠面条。这次老刘下晌归来,锄头没坏。东家故意问:“这次好使不?”老刘眉飞色舞地说:“哎呀,这次锄头可好使了,锄起草来稠稠的(出溜出溜的)。”东家心道:呸,还不是那碗稠面条给撑的!

吃不了专(砖)吃

面条上省不下,东家又想出个歪主意:每顿饭先给老刘送两碗南瓜菜粥,这样好歹也能省点粮食。老刘干的是力气活,哪能吃他的南瓜粥?在老刘住的南墙根,整整齐齐码着几摞砖,老刘趁其不备,把南瓜粥都倒进了砖缝里。东家纳闷了:没有两碗南瓜粥,老刘饭量是那么大;有了两碗南瓜粥,老刘的饭量还是那么大。东家不解地问:“加两碗南瓜粥,你也能吃得下?”老刘说:“吃不了专(砖)吃!”东家听误会了,还以为老刘那意思是硬着头皮也要吃下去。直到他盖房用砖时,发现砖缝里全是南瓜粥,才明白自家的南瓜粥都喂了“砖”了!气得他一见老刘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快吃吧,还热乎哩!

转眼到了收秋种麦的季节。这天,东家和老刘要去离家最远的一块地里种麦子。从天麻麻亮就套车,拉着几袋麦种和耩地耧,往地里走,等走到那块地里时已经日上三竿了。他俩二话不说一个赶牲口,一个摇耧干了起来。一直到小晌午,才耩了一半。东家对老刘说:“中午咱甭回去了,地这么远,一来二去的,净耽误工夫了。”起初老刘还以为有人送饭,哪知都下午两点多了,也没瞅见送饭人的影子。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老刘不免抱怨了两句,东家不爱听了:“瞎唠叨个啥?我不也饿着吗?早干完早回家,快干吧。”老刘便不再言语,闷头摇耧。眼看太阳要落山了,还有半亩地没耩完,麦种却不够了。东家说:“就剩半亩地了,不值当明天再套车跑个来回。要不你回家拿些麦种来,咱打晚耩完它,省得再来一趟。”一天没吃饭,两人都饿得前心贴着后脊梁了,活计又累,东家却支使老刘往家跑个来回,自己好趁机歇歇。老刘早窝着一肚子火了,只憋着不吭气:“哼!等着瞧吧。”他赶回家,进门就对东家老婆说:“东家吩咐俺回来拿麦种,还让你赶快烙几张饼,捎回去先垫垫饥,恐怕今儿个得耩完才回来哩!”等东家老婆烙完大饼,老刘也把麦种预备好了。他一边往地里赶,一边趁热乎吃了两张。剩下的往怀里一揣,走到地里却不声张,继续与东家耩麦子。等耩完回到家,已是夜里八九点钟光景了。东家一进门就嚷嚷:“孩子他娘,快做饭,啥快做啥。快饿死了!”东家老婆纳闷地问:“不是给你们捎去几张大饼的吗?”老刘这时才像猛然记起似的,赶紧从怀里往外掏,抱歉地说:“咦咦,看我这记性,给忘了!东家你快吃吧,还热乎哩!”

那咱就再对付两年

年关一天天近了,眼看着一年的合约就到了期。东家觉得,老刘这个长工明年说啥也不能再用了,得辞了他。老刘当然清楚东家是怎么想的,这天,他主动找到东家说:“东家,俺这样的长工,你是真用烦了;你这样的东家,俺也是真干够了。既然打了一年的交道也算缘分,咱好合好散。到明年你还得雇人,我还得写主。不如这样,咱分手时叫上街坊四邻,我假装家里有事,不想走也得走;您假装舍不得我,想留却留不下。一来呢是为您的名声着想,免得旁人说三道四,二来呢俺出了你这个门也好再找活儿。”

东家一听,好呀!难得老刘想这么周全。他把邻居们都叫了来,老刘已经收拾好铺盖卷了,一副非走不可的样子。老刘说:“唉,要不是家里有点事,这么好的东家,我还真不想走。”东家也顺话茬说:“唉,老刘这么好的长工,我也是真不想让他走。要不是家里有事,还真想让你再干两年。”邻居们见他们推让得亲热,哪知个中底细?还以为他俩真的打出了交情,都附和着劝老刘别走。老刘把铺盖卷往地上一扔,横下心似的说:“好,听人劝吃饱饭。要不,咱就再对付两年?”东家这才知道又上了老刘的当,可当着众街坊的面,也不好改口再提撵老刘走的话了。

这一对付不要紧,不知是东家的脾气收敛了,还是老刘干活实在了,两人竟在一起对付了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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