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上（组诗）

唐　恒

唐恒:1962年11月生于江西南昌。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萍乡市作家协会理事。现供职于萍乡矿业集团电视台。著有诗集《唱歌的煤》,先后在《诗刊》、《星星》、《青年文学》、《阳关》等发表诗歌400余首。获过江西省首届谷雨文学奖、《人民日报》抒情诗征文二等奖等奖若干,并入选多种诗歌选集。

兄弟

兄弟是一个矿工兄弟说

这职业黑。戴上墨镜逛街的时候

天空像掌子面,既潮湿又闷热

那些花一样的女人

是兄弟猫在井下某根坑木上的幻觉

围巾一样温暖的日子

反而让兄弟感到羞涩

就像一张底片,黑白颠倒

这是因为兄弟是一个挖煤的人

兄弟的朋友知道,赚钱养家不容易

兄弟们都习惯这样说:嘿嘿,感谢煤矿

让我们有了一个安身置业的洞

钻多远多深都是

一个吃饭睡觉的好地方

就是死了也能换来20万元补偿金

20万,就像兄弟伸长的胳膊一样长

20万,可以让母亲从低矮的平房迁入高楼

20万,可以让念高中的小妹圆读大学的梦

20万,实话说:一辈子也就值这个价

于是兄弟满足了,兄弟的朋友们又开始喝酒了

酒是好东西,能通痹活络袪风湿

喝上一口酒,所有的脸就变成红彤彤的太阳了

仰望高楼

在罐笼中站着

在巷道里走着

在工作面弯着腰的矿工

是最容易被忽略的弱势群体

无论美好或丑陋,在最底层

他们都活得卑微、自在、温暖

不像大写的人,总想做天空的领头雁

他们是蚂蚁、蚯蚓、穿山甲

等等动物。如此吃饭、喝水、呼吸

空气。筑巢繁衍生息

如果某一天巢能够长高一点

有走廊,楼梯和阳台

有巨大的落地玻璃窗,还有

在抽水马桶上抽一支普通的烟

他们梦中都会咯咯地笑醒

做梦,做梦,哪能有这么好的事

虽然矿长在搬入小别墅后说了

要牵着矿工兄弟的手奔小康

但他们还是有些难受

忍不住想把手再伸长一点

紧紧抱住一根坑木或风镐

拼命挖煤

我是说,这时候煤会笑的

煤的光芒让我们彼此不觉莞尔

就像我在一间宽敞明亮的房子里

让你仰望,更多的日子

我在鸟瞰整个矿山

那些躺在矿山怀抱中的平房

婴儿一样表情迥异

消失自己

我已经习惯了挖煤

就像我在餐桌上

非得端起碗吃饭一样

那口乌鸦似的矿井

是我一家七口的藏宝洞

我必须对它保持亲近的姿式

弯腰的姿式 被

瓦斯或者透水追逐的姿式

我从山村走来

有一些想法满脸通红

如一只老虎让我坠入深渊

一盏矿灯让我感受黑暗的魅力

一块煤炭让我梦魇般穿过地狱长廊

我因此需要祷告

在每一个晦涩漫长的日出月落之前

我都会挖空心思想起同来的伙伴

最后消失的沮丧

而养家糊口的本能

肯定比开采光和热更有价值

更虔诚 因为要使一家老小

吃饱睡好

我必须在地层下啃着煤尘

久久地赖着不走

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