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迎宾
身后是烟波浩渺的巢湖,脚下是绚丽多姿的春花,远处是逶迤的山峦峰壑。
一块石碑,316双眼睛,迎着和煦的春风,凝望龟山,闲眺神州故土,神情悲怨、深情,似乎在控诉、叹息,又似乎在等待、期盼。
5月,我偕同妻子、孩子前来瞻仰温家套纪念碑。暮春时节,风和日丽。孩子在前面蹦蹦跳跳,洒落一地欢笑,他有理由如此高兴,这儿不是他的家园,他的家在炯炀那个温馨的小镇上,那里有他丰富多彩的童年,那里有可供他撒娇的亲人。他对那段往事也不了解,即使听我偶尔谈及,小小的心灵也不会负载如此沉重的历史。
乱云飞渡,大浪淘沙,岁月的流逝不能抹灭心头沉重的记忆。我自小便远离故土,回乡的路也淹没在父亲的惆怅里。我只能通过父亲的口述以及县志记载来熟悉那段不忍卒读的历史。它为何能在我的心中扎根,是因那屠刀下横陈过我的祖辈洇血的躯体吗,是因那段阴暗的时光是我们华夏子孙永远的痛吗?
1938年,正义的乡亲们不满日军的胡作非为,杀死一名日军工兵,日军大肆报复,血洗温家套,这场浩劫夺去了316条生命我的爷爷朱维民,是那时的维持会长,有人说就是因为他骗乡亲们日寇已准备“买安”,从而招致这场惨绝人寰的灾祸,但也有很多的乡亲说,爷爷是被日本人蒙蔽,不慎犯下千古难恕的罪行,我更愿意相信后者,我很难想象,爷爷会对平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痛下毒手。任何民族的血液中都有一些可传承的因子,如汉族的温良恭让,蒙古族的彪悍豪迈……大和民族残忍暴戾的成分更多一些,特别是在疯狂的战争年代,人的灵魂已经麻木,鲜活的生命被视同草芥,唯有屠杀和死亡才能给感官带来刺激,一个傀儡般的维持会长能阻止日寇的杀戮之心吗?
乡亲们鲜血横流的惨烈场面,让年轻的爷爷失去了风发。意气,他急剧地苍老,1949年,在一个黎明即将到来的凄风苦雨的寒夜,他病死于床榻,结束了46年的生命历程、去世时他一定满脸的痛苦和愧疚。
若是有冤有恨,这也已成为千古奇冤,百年遗恨,然而能感知轻重的是人民心中的那杆秤。
远眺那片爷爷、父亲降生的地方,远眺那片我魂牵梦萦的故土,爷爷去世时,那里还是人迹寥寥,一片荒芜、60年后的今天,它却已是绿树成阴,生机盎然。浓绿中的罅隙里小楼林立,隐现忙碌的人影,家乡这些年变化很大,乡亲们都过上了殷实的生活。村旁矗立的龟山好似重新汲取了巢湖的灵气,愈发葱茏秀美。
眼前的温家套纪念碑无言矗立却镌刻着一段历史,它披着一身历史风霜,注视着家乡,注视着人间,注视着过去、现在和未来。
一声杜鹃的鸣叫划过寂寥的天空,过去人们常说,杜鹃啼血,但今天它唱出一路歌声,清澈地从我们头上滴落。
我的故土,你已冲破历史的阴霾,在改革开放年代里露出自信、自强的笑容。这笑容不但感染了这里的山山水水,还增强了勤勉的故乡人建设家园的勇气和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