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 儿
他第一次见她,是在某世界知名的品牌鞋店。彼时,她正从架上拿下一双反光黑色漆皮的鞋给他试穿。她职业性地单膝跪地,温柔地托起他的左脚,将它缓缓伸进鞋里面。她的手长得异常纤细,上面的血管清晰可见,无端让他想起冬天里的白桦树。
以他的身份和经历,再好看的女子也是见过的,所以今天令他惊奇的不是她的脸或身材,而是她一头乌黑发亮的及腰长发。她低头替他换鞋的时候,长发的一端就散落在他的另外一只脚上,发尖撩拔过他的脚背。他觉得有点痒,有点酸,心里无端就腾起一种欲望,他想捧起它来放到嘴边亲吻。他看着它看得入神,很多年了,自从母亲过世之后,他便再没有见过如此天然美丽的发。尽管现在流行直发,但那些发尾直坠如一根针的头发,人工的痕迹太重,失去了秀发本身的轻盈飘逸。他一直很怀念,怀念儿时依偎在母亲怀里时,一边咂奶一边自在地玩着母亲的发。那头长发就如同这个女子的一般,又黑又亮,及腰,发尾扫过他的眼敛时会跳舞。
他想得入神,竟然失态了,他真的捧起了她散落在地上的长发,她吓了一跳,定睛望他,于是她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怜惜。她的心里一痛,那么多年来,她都寻找着这样一双眼睛,惜发如惜人,她终于找到了,可惜,她叹了口气,气息吹飞他手上的发,他忽然醒悟过来,松手,如孩子般尴尬一笑。他买下了她拿给他试的所有鞋,一共十双。她欢喜地送他到门口,他看着她亮晶晶的眼,心想,她也只不过是他见过的女子中普通的一个而已。只买她十双鞋,她便欢喜成这样。
然而他终究是看错了。有一天他驱车经过,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竟然停了下来。在车里他看见她和一个年轻男子在店铺门口纠缠,男子手上拿着一颗闪亮的戒指,他隐约听到生日、礼物之类的话。那只戒指从男子的手转到她的手,再从她的手转回男子的手,最后她生气了,把戒指随手一挥,戒指啷当一声掉进了旁边的下水道。他看男子的装束不凡,戒指掉下去的时候,他尚且惋惜地看了一眼,她却像没事人似的,咬着她手上的苹果。男子悻悻离开,经过他身边,嘟嚷了一句:不识抬举。
他忽地露齿一笑,心中欢喜。欢喜什么,他说不出来,只是觉得无端漫天有花飘舞。
那次之后,他没有再见过她,可是他躺下来就会想起她。她为他带来无数旖旎的春梦,她在梦里化身成为全身赤裸的维纳斯,她只披着她的及肩长发,发际挡住她雪白如小山峰的丰乳,他费尽力气想拔开它们,想一睹她的丰姿。然而长发不肯,它们调皮地弹来窜去,和他玩起了捉迷藏,他在梦里追啊找啊,都逮不住它们。醒来之后,他一片怅然。
心结难解。惟有像年轻的小子一样,买一束花,鼓起勇气在她上班对面的马路上等她。一直等,一直想,在车后镜里他看见了自己,他觉得很可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幼稚得可笑。就为这一个卖鞋妹?还是为了那头莫名其妙的秀发?他自嘲地笑笑,扔掉玫瑰花,驱车离去。
可是缘份却猝不及防地来了。他在吧台独饮,举起酒杯的时候,旁边的女子忽然转头,她一直拢在胸前的长发就飞扬起来,扫到他握酒杯的手上,他的心一阵悸动。是了,是让人心痒的感觉。他转身,她抬头,刚好接住了彼此的眼神。只是天雷地火之间,不用言语,不用动作,只是对望,就好像神灵交合般水乳相融。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得犹如他一早就安排好的节目,他们十指紧扣,走上了酒吧二楼的宾馆。那晚没下雨,没有留客的理由,可是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做他一夜的天使。他们一刻也不愿分离,拥抱着一起走进浴缸。她的长发一开始是轻轻盈盈的,后来水渗湿了长发,它们就变得有份量,有形体,像一条条春蛇般缠绕上他的身体。他被它们伸出的湿长的舌头所包围,他全身都燃烧起来,那些火热的触感仿佛挑起了他潜伏了五千年的激情。
他用手握着她的长发,将它们卷成一团,从他的腰间穿过,于是她漆黑的长发就如一条真皮皮带,将他的身体系住。他得意地笑了,她的头附和着她的发,也成了他身体上的一部分,她只好张开嘴,轻轻咬了他一口。他低头闻着那个伤口,酸酸的,痒痒的,还带着一点点女人的芬芳。他不知道原来秀发也可以做爱,他只是闻着它,嗅着它的香气,他就有了无穷的力气来点燃身下这个时而妖娆时而清纯的女子。而她此刻就像一个魔,一个神,一个仙,柔软如丝的秀发遮盖着她的脸,让她有无数张脸孔,而每一张都令他惊喜,令他心驰神往,只一晚春宵,他便似耗尽了一生的精力。
她抚摸着他熟睡的脸,有泪如浪花般轻溅。她一早就应该知道,她和他是主和仆的关系,从第一次他们见面,她跪在他面前,细心替他穿好那只鞋开始,她就知道。她是明白的,所以她从来就不肯放任自己,让她和那些有钱公子接触。然而為什么呢,她第一次见他,就沦陷了,或许是他那双怜惜的眼神吧。从他轻轻捧起她的长发,犹如捧着一堆耀眼的黄金般欢喜时,她便爱上了他。
她悄悄穿好衣服,清理干净她的痕迹,然后离开。时到如今,她仍然惦记着明天的工作,有新货到,那个满身贵气的夫人,要来试新鞋,并且指定要她服务。她知道这个贵妇人是谁,她是他名定的妻。
而她,仅只是他命中的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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