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旭
刘洪,何许人也?
读过《西游记》的人,都不会忘记书中那段精彩的内容:《陈光蕊赴任逢灾,江流僧复仇报本》。书中说道:唐僧之父亲陈光蕊乃大唐新科状元,中榜后“跨马游街三日”,当路过当朝宰相殷开山的府第时,殷开山的女儿正准备扔下绣球,对准新科状元,将球抛下。于是新科状元陈光蕊成了宰相的女婿。婚后,朝廷派他到江州做州主。谁知祸从天降,上任途中,光蕊被船夫刘洪所害,抛尸江底。
刘洪害光蕊,并非为财而是为色,是看人家的老婆漂亮才起了歹心。然而,这位刘洪并没有就此罢手,这厮得寸进尺,得陇望蜀,又穿了光蕊衣冠,带了官凭,携殷小姐赶赴江州当官做老爷去了。而且在这州主的任上。一千就是一十八年。直到小江流玄奘找到自己的外祖父殷开山,朝廷发兵,拿下这厮,方才真相大白。
每每读到这里,我就禁不住要想,你刘洪也忒贪心,也忒胆大了,这打家劫舍你做得,杀人放火你做得,男盗女娼你做得,鱼肉百姓你做得,这官可是你做得的?想这江州是大市,那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你一介船夫,拿着人家的官凭就来上任,岂能不被人家识破?想这江州州主应是何等人物,要开会讲话、要调研视察,要迎来送往、要断案批阅,要研究城市规划,要设计未来发展,你一个胸无点墨的强盗,竟敢冒充文质彬彬的新科状元,你哪来的自信?你就一点不胆虚?
其实刘洪不是糊涂之人。他把这官场看透了,他虽不是饱读诗书之人,不可能历史地纵向地去比较,但他是一个有头脑的人,横向的比较还是会的。他看到了官场的黑暗,官场的卑鄙,官员的无能,所以他敢冒这个风险。那些不如他的,那些他未曾瞧得起的,都能干得很好,我差啥?
其实中国官场上,有文化不见得就比没文化干得好,有专长不见得就比没专长吃得开。刘洪这一类人往往会比陈光蕊干得更出色,他们善于欺上瞒下,他们敢于弄虚作假;他们脸皮厚,说大话不眨眼;他们心太黑,干坏事不皱眉。你说转制,我就卖企业;你说新农村,我就砌大墙;你说要两位数增长,我就让师爷做假账;老百姓若上访,我就围追堵截;有人滥摆小摊做生意,我就派人抢他的秤杆子。上面来人视察,有人拦轿喊冤怎么办?这没关系,我警车开道,把这些上访户看住、清理、戒严。再不行的话,就事先把他们转移出去,等上级走后,再把他们放出来。
把媒体看住,把记者管好,不准负面报道。要他们天天为我歌功颂德,树立我刘洪勤政爱民的良好形象。让当地的乡绅土豪,不时地送我几块“爱民如子”的匾额,送的时候,要形成声势,要产生影响。至于那些所谓的黑社会,他们是我所要依靠的中坚力量,很多推行不下去的政策全都靠他们。尤其是城市拆迁的“钉子户”,那些人不怕官,不怕管,就怕黑社會,让人半夜里把他们拖H{去吓他一下,保准一下子搞定。至于有人说我胡干蛮干,那是不对的,我这是敢想敢干,是创新。是走前人没有走过的路,即便出点差错,那也不要紧,无非是交点学费嘛。
任何一个荒诞的故事里面,其实都有它合理的一面。吴承恩老先生虽然被称为中国古典浪漫主义大师,但他书中所描写的一切在现实中都可以找到它们的影子。所以,刘洪能做稳那个官,就一点都不奇怪了。更何况,刘洪身上还有一块非同一般的“护官符”,人家的老泰山是当朝宰相,怎么说也是高干子弟,尽管是假的,但哪个还敢怀疑,拍马还来不及呢!
很多官场之外的人都以为官场险恶。官场复杂,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官场有时非常简单,尤其官做到一定位置之后,就越发地简单了,你就是随心所欲,你就是胡作非为,别人也是无可奈何。山东省泰安市原市委书记胡建学就曾说过:“官当到我这一级,就无人监督了。”广西玉林市原市委书记李乘龙也深有同感:“我的权力太大,监督机制对于我形同虚设。”
如此,刘洪的自信来自哪里,也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