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祥
小时候(上世纪七十年代)经常听到的一个词儿叫“糖衣炮弹”,它的主要意思是一些阶级敌人——主要是资产阶级——为了夺回他们失去的大好河山,总是想方设法向我们发射各种各样的炮弹;因为怕我们警惕躲闪,所以在这些个炮弹上涂上了甜蜜蜜的糖衣,比如金钱美女之类,我们呢,一看这让人垂涎二三尺的糖衣,就失去了对炮弹的警惕,于是,轰隆一声上了天,阶级敌人如愿以偿!
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大学毕业时,我还听说过这么一个有关“糖衣炮弹”的故事:那时,我们的一个哥们儿毕业后想去一个好单位,可好单位不会主动来找自己,于是他想到了“糖衣炮弹”——装了一大包名烟好酒去找那个能决定好单位是否会落到自己头上的“公仆”,“公仆”态度很好,收下了这颗糖衣炮弹。哥们儿也很放心,就在宿舍坐等着好单位从天而降。可是,分配结束了,好单位还是和自己素不相识。哥们儿这下明白了:自己被那“公仆”涮了。于是四处张扬。声言那个“公仆”说话不算数之类。该“公仆”听了却冷笑:“我这是把‘糖衣吃了,把‘炮弹给你扔回去!”最近,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管委会原副主任卢锦洪因受贿受审时,宣称有些时候他拿了人家的钱没办事,不算受贿(2009年7月31日《羊城晚报》),也是这种“‘糖衣我吃了,‘炮弹给你扔回去”的翻版。这种将糖衣跟炮弹分开处理的做法可以说很鲜明地表达出这个词在涵义上的丰富多彩、摇曳多姿。
这个词的发明人可不是寻常之辈,他是那个时代无可争议的领袖毛主席。在党的七届二中全会上,毛主席郑重指出了执政党面临着新的考验和新的任务,要求党在全国胜利后,务必继续保持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和艰苦奋斗的作风,警惕资产阶级“糖衣炮弹”的袭击。知道了这个词的词源,我们也就多少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个词能在那个时代大行其道,甚至连小学生都耳熟能详了。
不過,这个词虽然来头很大,但细品起来却不无语病:“糖衣”一般涂抹在“药片”上,没见谁把“糖衣”涂抹在“炮弹”上——炮弹又不是用来吃的,要什么“糖衣”?!十多年前,台湾那个“领导人”曾宣称:大陆推出招收台湾学生同等收费,以及台湾水果输往大陆免关税等政策,都是犹如“糖衣毒药”的“统战”策略。如果我们不管内容只从语言上考虑,则不得不承认“糖衣毒药”比“糖衣炮弹”更符合生活常识,更容易被人接受。不过,我们如果从气势和力度上看,恐怕也还得承认“炮弹”比“毒药”更有威胁性,更有打击力:毒药毒一个,炮弹打一片;中毒还有医院治,挨炮就只能碎尸万段!所以,从修辞效果来看,还是“糖衣炮弹”更有表现力和震撼力。一篇题为《重提“糖衣炮弹”的重要性》的文章就说:“现在我们重提‘糖衣炮弹,是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因为这个词虽然本质上一样,但属性和后果已大大改变,‘糖衣的毒性更强(此话不妥:糖衣本身无毒),动辄贿赂几十万几百万,别墅洋车股权女人样样尽有。一量刑就是个重刑无期和死罪,决不是弄几个钢镚玩玩睡几个情妇了事。再说‘炮弹,过去大多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现在一炸就是一片。就像禽流感,一变异搞得抗药性就有了,把人命都夺了去,当今‘糖衣炮弹的危害性似无二异。”可见,很多时候,不用“炮弹”不足以形容这种东西的厉害。
“糖衣炮弹”——这个词能流行到今天,其原因我们恐怕只能在社会上去找了。
[原载2009年8月14日《羊城晚报·说文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