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图书馆馆藏《越风》版本考略

唐　微　王燕飞

关键词:《越风》;版本源流;特色

摘 要:《越风》是一部地方诗歌总集。自问世以来,备受后人重视,几经增删,多次刊刻,又屡以批注。笔者就绍兴图书馆馆藏《越风》之版本源流及其特色略作考证。

中图分类号:G250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1588(2009)03-0129-03

《越风》是一部地方诗歌总集。清乾隆年间,会稽商盘有感于“春秋十五国皆有风,独越无”之憾,选辑清顺治迄乾隆年间,同郡数十人诗作而成之,凡二编,计三十卷。

商盘(1701-1767),字苍雨,号宝意,清绍兴会稽八字桥人。雍正元年拔贡,七年举人,八年进士,初以知县用,特旨改翰林院庶吉士、编修。乾隆元年起,历充八旗馆、国史馆纂修官。旋以养亲乞放外任,授镇江府丞、南昌令,累官至云南元江知府。三十二年,奉命征剿缅甸,跋涉戎行,感染瘴疠,受病日深,六月末卒于官。一生著述较多,今存《质园诗集》32卷。

《越风》自问世以来,备受世人重视,几经增删,多次刊刻,又屡以批注。绍兴图书馆现藏《越风》五部,版本为同一种,即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王大治刻嘉庆十六年(1811)徐兆重修本。九行二十一字,小字双行字同,白口。左右双边,单黑鱼尾,黄纸本。版别有三:一、徐氏原本;二、民国二十六年(1937)周毅修定本;三、批校本。下面,笔者就馆藏《越风》之版本源流及其特色略作考证。

1 清乾隆三十四年(1769)王大治刻嘉庆十六年(1811)徐兆重修本

《越风》的最早版本是乾隆三十四年(1769)王大治刻本,首有牌记“浴凫山房藏板”。该书编辑有年,直至乾隆三十一年(1766)始告竣工。不过,在刊印面世之前,辑者商盘即已病卒于任,其友人宗芥马风持其稿,唯恐散佚,欲梓而无资,奔呼疾走,在商公下世后两年,即乾隆三十四年(1769)才由王大治出资主持刊刻。蒋士铨在《序》中称王大治“裕而才者”,《越风》的卷二十六也收有王的诗作,其小传云:“字又新,号倍园,山阴人,太学生,著有《浴凫堂稿》。”

关于刊刻《越风》的过程,王大治在《后序》中有详细叙述:“宝意先生采录《越风》廿九卷,连家集一卷,共三十卷。于诗人依科第辈行为前后,例言虽已载明,而中有疑而未定者,尚欲另入补编。先生仙逝后,宗君芥马风属治编刻。治生也晚,不获亲承先生之指示,于诗人前后辈行实多未悉。惟刘丈柟亭时就参稽,而各邑诗人辈行亦未有尽悉者,嘱入补编。刻才及半,而刘丈又作黃岩之遊。时适有友人急待刊成,刷携入楚,匆匆催促竣工,只循原本辑成而已。经年刘丈归,始知半部后错误颇多,猝难改正。乃细与刘丈酌议,分作两编:自卷一至卷十五定为初编,自卷十六至卷三十,将误入者检出,别刻补编一卷,更为二编,庶合先生之初意,而《越风》一书可免夏璜之有考云尔。”

《越风》的刊刻颇费周折。由于刊刻者对所选诗人科第辈行未能尽悉,又乏参稽,以至谬误颇多。最早刊刻时并没有分编,在刷印部分之后,问题始现,于是与刘柟亭重加编辑,厘为初、二两编。遗憾的是我馆藏品中没有乾隆版《越风》,故未能确切考证。

王大治之后,《越风》书板为山阴徐兆所得。又数十年,清嘉庆年间,浙江巡抚阮元为刊刻《两浙车酋轩录》一书,遍搜清初以降浙籍诗人作品,于是徐氏对旧板稍加修正,重新刷印行世,也就是本馆所见的版本。

清嘉庆十六年(1811)徐氏序曰:“《越风》一编系商宝意先生采辑国朝同郡诗人佳制,裒然成集者也。周桥王氏梓而行之。兹王氏已将全板售归于兆,第沉阁数十年,就中不无残缺、漫灭之处,囊者阮芸台中丞镌两浙车酋轩录,购求是编刷印,颇艰,兆重加厘正,以公同好,庶吾郡先辈诗篇展卷犹新,即宝意先生评选至意亦不至湮没云。”

“重加厘正”的《越风》,在人物编排方面作了很大调整:失载人物二十人,皆为余姚籍。所辑诗歌亦有不少增删。

碾转风雨,至同治光绪年间,徐板又为同邑乡绅骆文光购得,其对《越风》进行了再次刷印,是为徐本的后印本,亦称“骆本”。骆文光,字木丈,山阴人。尚文重教。清光绪七年于豆姜尚巷兴建骆氏义塾,拔宗祠田百亩为学产。

2 周毅修《越风定本》

民国二十六年(1937),龙山诗巢壬社社员周毅修对《越风》进行再次考订,其手定本现为本馆所藏。

周毅修,名智浚,山阴人,清末附贡生,民国绍兴县志修志委员会主要成员。善医,编有《邵兰荪医案》。喜藏书,本馆有其旧藏数种,另有其《绿杉野屋诗稿》手稿。

《越风定本》收录朱启澜“书周毅修同社越风定本后”一文:“王本徐本互有增损,而板之漫漶者几不可读。毅修同社朴学士也,博闻强识,熟于乡帮掌故,就其所藏本与各本校勘,得最初原本,考订异同……自此,越风一书可称定本。”

朱启澜,字臾君,与周毅修同为民国修志委员会成员。朱文称,《越风定本》是在“骆本”的基础上加以缮正而成完帙的。是书卷端、卷末、书衣,多钤“毅修之印”章。经与其稿本《绿杉野屋诗稿》字迹对校,批注增删添页诸墨皆为周氏手书。

周毅修的定本工作主要有以下几方面:

(1)“遵王本”。定本据清乾隆王大治浴凫山馆藏板,对徐本人物进行增删,调整顺序编排。如卷十一,“吴江”有选无诗,遵王本将之移入卷十二,又遵王本将原处改“邵以发”。卷十二,“余铨”目原王本无,定本删;又遵王本“张之森”、“张治国”、“邵昂霄”、“吴江”悉入之。卷十三,遵王本,将卷末“邵昂霄”改“邵国麟”。定本将徐本所删余姚籍二十人悉数载入,增删改动人物多达四十余处。

(2)校雠文字。目录卷一“曾益”,植字误作“曾盆”,卷二沈胤范,植字误作“沈允范”,定本均予校正。卷六“周之道”《同蔡汉舒诸子北山小集登绝顶望潮》诗末句“秋风落日俨登台”之“俨”改“且”、《鄜州》中“游丝白日静栏干”句改“乡心无赖倚栏干”,皆注以“考《车酋轩续录》”。如是种种,不一而足。

(3)考证人物。将《越风》所涉姓氏重加诠释,对人物仕履著述细作补证。如卷一“唐赓尧”小传,原“官山东学道”,校为“官山东提学按察副使”。卷六“周之道”小传,增录“又字西山,后改名起华,岁贡康熙己未举鸿博,官宣平教谕”等。卷十六“周大枢”小传原文:“字元木,山阴人,乾隆癸酉举人,现任平湖教谕,著有《居易堂稿》”。定本为:“字元木,号存吾,一字爰穆,更字元牧,又字园牧,乾隆壬申举人,曾举丙辰鸿博,官平湖教谕,著有《周易井观》、《居易堂稿》、《存吉春轩集》、《调香词》。”极尽详备。

(4)增录诗作。如卷二,“周之道”目下增录二诗,“从李富孙鹤征录采入”。卷六,增“朱衣客”目并三诗,“自阮文达《两浙车酋轩录》采入”。卷二十九《闺秀篇》。“商景徽”目下增附“商景兰”,是目王本、徐本皆无,自《锦囊集》辑其三首:《哭父》、《悼亡》、《五十自叙》。卷三十《方外篇》,释宏修,即祁班孙,字奕喜,祁彪佳之子,原录诗仅《折杨柳词》一首,周氏定本从“《紫芝轩逸稿》采入”,增诗二十七首,增者最多。

周氏定本成于1937年,国难骤作,最终未见付梓。另据是书所辑之《越风诗人小传》,亦以稿抄本形式传世。

3 《越风》批校本

馆藏《越风》的另一版本是经清李慈铭和李知白批、注、校、跋的朱墨两色批校本。

首有“越风诗选”书名,署李慈铭题,钤“慈铭私印”章。卷端和序末钤“慈铭私印”及“会稽李氏困学楼藏书印”等章。李慈铭(1830～1894),近代学者、文学家。初名模,字式侯,后改今名,字炁伯,号莼客。会稽人。一生仕途不得意,早年以诸生入赀为郎, 51岁始中进士。后补山西道监察御史,四年后即去世。其嗜书成癖,承乾嘉汉学之余绪,治经学、史学,蔚然可观。涉猎四部,多留批识。著有《越缦堂日记》、《越缦堂文集》等。

咸丰元年(1850),值李慈铭二十岁,勤读《越风》,多批注,之后,束架不观。咸丰九年(1859)李氏入京都。次年,越郡陷没,《越风》亦随李氏藏书殆毁无存。同治元年(1861)李氏自京都厂肆觅得,并于都门青厂相国邸中写下题记:“右越风三十卷,弱冠之岁,于此书用力甚勤,卷必有记,篇必有评,字必有点,笠船蓝桥,每以自随。平生得诗法之正,寔繇于此。庚戍以后,束架不观……已未入都,留此书于家,去岁越郡陷没,西郭李氏之宅,无一存者,插架之物,尽为劫灰。今冬阅厂市得市书,于是故乡风俗,稍可寻翫,而沧桑之感,悲来无端。”

是书眉夹二批遍见,署“慈铭案”批注18处,唯朱色;署“知白案”批注28处,有朱墨两色。两者字体近似。经与馆藏《越缦堂日记》影印本李氏墨迹比较,未能相符,结合前文和钤章,可推知馆藏是书非李氏手批校本,当为李氏族人李知白录批也。

“知白”“慈铭”的批注,既为文字校雠、人物考证、内容增补,亦有不少乡野稗言、书史掌故。特别是“知白”所批,留有不少类似闲笔的故实,从中可以捕获批注者本人的信息。

如:卷八“章钟”目,眉批:“先生为懿园孙子,而前明巨儒南洲公五世孙也。昆至四行。伯人则,仲镶玮,季月似,皆以经济文章卓越……懿园前辈与予先八世祖天山府君,深于交契,复联秦晋,以月似先生为府君之婿,府君与懿园父子游名山,联诗经,无虞日。先生所著鹤泉诗选,府君为之序,府君有鉴湖垂钓图小影,自撰图序,长洲汪退谷先生为之题咏,先生亦有诗八绝题于图内,载在诗集。惜乎国亡劫灰,未睹当时风雅。予于辛未冬,向茹姓收字篓中,以青帙二百,得先生诗选残叶一卷,读之不禁悲喜。二百余年劫余之物,予得读府君文章,及先生题咏,曾吉光片羽,摩抄铜荻矣。府君壬辰进士,任武英殿纂修经史,著述等身,所修经史,至道光间焦炬不复。其余闻明理学,发扬王学等书甚多,所作诗词,杜尺庄辈为之序,至洪杨时,均付劫灰,不复留传。此篇弥足珍贵。府君与刘戒谋、章大来同为西园十子,府君诗文未辑入是风者,因彼时诗文散失无稽,予尤为恨事,今得先生一卷,他年征献典型,定有资助,抑冥冥中无意使然耶,幸甚至。辛未秋裔孙知白附记。”

上文提及的《鉴湖垂钓图记并诗》,系石刻,本馆有藏拓。清康熙五十三年(1714)李登瀛撰,汪士鋐题识。李登瀛(1656-1730),字俊升、天山,晚号梅溪,山阴人。十八岁补府学生员,名声籍甚。康熙壬辰进士,以知县候选。后入武英殿分校《月令辑要》、《唐诗》两书,以劳授内阁中书舍人。因忤权相李光地,遂请归里。与乡宦商和、厉煌等廿余人,于鉴湖营诗巢自娱。李慈铭曾于同治十三年(1874)作有《汪退谷先生书先六世祖天山府君鉴湖垂钓图记及退谷自作歌行后》一诗,因此,李慈铭当为自称“八世孙”李知白之同族前辈。

又,卷二十一“唐廷楷”目,眉批:“先生善制琴,因自号琴岩居士,学画于钱塘孙志皋,有出蓝之誉。画败荷庐雁尤工。昔边寿民以雁名,墨中渗膠,点淡少致。先生墨光秀润,生趣勃然,一时文人手持素帙,多出其笔。喜饮,每举杯长吟,诗成辄醉,家故丰,壨小楼,囤以花竹琴书,作画吟诗,清幽高雅,备及一身。惜妻悍,俗谇交谪,不绝于耳。因游齐鲁燕赵,越数年返。已为妻子荡尽无遗,昔日琴樽花竹亦化为乌有,愤郁而卒。知白又案,先生里居于郡城西光坊,与予家三百年来邻居,其宅偏予家西数十武,即文宗第是也。西光坊居民相传沈唐莫李四姓,沈居最早,予家最次,惟滋族最大久远,几乎占坊土十之八九矣。近时虽有他姓参杂,亦如过客行云,然四姓后裔,虽同属聊倒,尚能守兹歌哭,先生与予高曾祖辈为同窗莫逆交,其时坊中文风鼎盛,大有云蒸雾蔚,四方间风及门者,有茹杏香、陈谷贻、赵撝叔等。所谓二香一枚轩者,富储图书,名冠越中,先生家镜香楼,予家水香阁,梦鹇先生一枝轩是也。其楼轩曾一度鬻于予家,今已归赵,是洪杨劫后楼台轩阁已成颓垣荒草中物也,可概。”

据上文可知,李知白世居郡城西光坊,家筑水香阁,富藏书,名冠越中。李慈铭,世居西郭门外霞川,曾自号“霞川老人”、“霞川花隐”。在他的《越缦堂诗集》中有着关于“水香阁”的记载:咸丰四年(1855),位于偏门外快阁旁的水香阁,“族人新辑也”,上元之后一日,25岁的李慈铭与众友酣饮于此,从晨到晚,彻夜达旦,其乐之极:“贫犹诗酒原奇福,乐仅乡园岂本心。”

按是书的其他批注,我们还可获知:李知白,自号知白老人、蛰庐居士、蛰庐老人、虹桥居士等。其批末多署“辛未”及“甲戌”,批校时间当为民国廿年至廿三年(1931-1934)。

本馆所藏还有另一部署“慈铭案”的批校本。有趣的是,该书将“慈铭”和“知白”二人的批注内容,皆按“慈铭”一人注以。惜是为残帙,笔者无法作以全面研读,大胆妄测,盖越缦堂盛名,后人录抄袭之。

此外,经查,浙江图书馆、国家图书馆等亦藏有清乾隆王大治刻嘉庆徐兆重修《越风》之李慈铭批校本,因无法亲睹,其中内涵,未能深掘,只好留待方家通人一一发明。

参考文献:

[1] 商盤.越风.清乾隆三十四年王大治刻嘉慶十六年徐兆重修本.

[2] 任桂全,何信恩,刘效柏.绍兴市志[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

[3] 袁成毅.浙江通史[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5.

[4] 李慈铭.越缦堂诗集.清刻本.

[5] 李慈铭.越缦堂日记.民国影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