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词的词心论

2009-08-31 06:46
文学教育 2009年8期
关键词:身世词作意蕴

孙 琳

词心这一概念,是晚清词论家况周颐首创的,他在《蕙风词话》中引人注目地提出: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已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而能以吾言写吾心,即吾词也。此万不得已者由吾心酝酿而出,即吾词之真也。非可强为,亦无庸强求,视吾心之酝酿何如耳。吾心为主,而书卷其辅也。(卷一) 况氏从自己作词的经验出发来谈词心。他所言词心首先是独立于风雨江山外的一种客观存在,即所谓的“万不得已者”。这“万不得已者”当是一种蓄积于心、极为强烈而无法排遣的情感,它“酝酿日久,冥发妄中,万感横集,五中无主”(周济:《宋四家词选目录序论》)。从况氏的表述中可知,他所言词心其次应为“吾言写吾心”,即用语言承载词作中的自我心灵感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万不得已者”如果不进入审美创造的过程,不凝定于具有可感形式的词作中,就无所谓词心。它包含了三个层面:一是审美主体情感的积淀、形成。二是显示于完成的词作中主体的情感意蕴或情感表现,它凝定在词的语言等形式之中。三是词作中主体情感的抒情取向为真情实感。综而言之,词心说的最终目的是强调情感在词的创作过程中的形成、表现与特征。这些论说都是从情感的酝酿、发生而言的。身世之悲的秦观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因与苏轼的关系,受党争的牵连,数次遭贬,一生道路曲折坎坷。作为一个情感细腻、敏锐多思的词人,他把自己失意人生中产生的悲哀愁怨发见于词。因此,其词具有特殊的情感意蕴。少游男女艳情、怀人怨别之作不少,有的词作格调甚至与柳永相似。其实,其词虽作艳语,却有品格,“它在艳情的躯壳里注入了新血液———有关于身世遭遇的凄情哀思”。读其[满庭芳]:

山抹微云,天粘衰草,画角声断礁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处,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销魂!当此际,香囊暗解,罗带轻分,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此处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伤情处,高城望断,灯火已黄昏。

这是一首离别词,上片叙别时之景,勾勒出暮色苍茫、凄清弥漫的境界,含蓄地表达满腔的别情。下片直言离别的痛楚,并以景为结,写尽离人面对的冷落与凄凉。全词别情充溢、悲苦难言。同时,在“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与“谩赢得青楼,薄幸名存”的描叙中贯注了词人官场失意、前途渺茫的抑郁之情,隐含着词人对政治失败与身世凄凉的悲苦叹息。周济评此词:“将身世之感,打并入艳情”(《宋四家词选》)。指的是它在传统的离情别绪中注入了新的感情内容。如果说少游的艳情作品中所流露出的身世之感较为隐约含蓄,那么他的那些抒写贬地生活的词作中的这种情绪便显得直露激烈。如其[踏莎行]:

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词的开端以郴州春夜的景色,暗示着词人的前途渺茫与内心的凄苦,进而抒发客居之悲、难解之愁,形象写出自己背井离乡、漂泊无依的悲惨命运。王国维说:“少游词境最为凄婉,至可堪一句则变为凄厉矣。”《淮海集》中这样凄厉的词句是随处可见的。如:“春去也,飞鸿万点愁如海”([千秋岁]);“便作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江城子])等,令人感受到词人心灵的重负。清代冯煦说:“他人之词,词才也;少游之词,词心也。”(《蒿庵论词》)所谓的词心就是少游词中如血液一样流动的情感意蕴和身世之悲。“个体的人生道路总是独特的、不可重复的,每个人都有一个完整的世界,每一个人身上这个世界都是自己的特殊的。”少游词的身世之悲表现的正是他的感受与体验,也正是他特殊的情感世界。因此,他的词作具有鲜明的个性。而且,他的词作中不同的情感意蕴与情感内涵深入到可感的形式中,构建了不同的词心世界。

孙琳,西安文理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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