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要出书,遭到家人反对,尤其是我。我看到身边很多人出诗集、影集、小说,他们送给我,我看后随手一放,几年后,整理书柜,就当垃圾处理。所以,我不赞成出书,我甚至认为这是制造垃圾。可爸爸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继续整理老照片,继续外出找素材。
爸爸希望我为他的书写点什么,我居然无从下笔。回想起爸爸瘦瘦的身影后总是跟着一个大摄影包,从我记事开始,就是这幅影像。我常想:倘若爸爸没了这个摄影包,没了他的爱好,会怎样?
妈妈说起她和爸爸旅行结婚的事,总是很兴奋。那时候,他们乘坐火车或汽车,随行随停,随停随拍。爸爸为妈妈拍下了一组组幸福的照片,妈妈至今回想起来,还是满脸的幸福。
爸爸常常一个人在冲洗照片的暗室里,一呆就是大半天。一次说好了要给1岁的我断奶,夜晚我又哭又闹,爸爸居然因为冲洗照片直到半夜才回家,结果妈妈没让爸爸进家门,妈妈伤心地哭了一夜——喜与忧皆因摄影之故。爸爸的这个爱好,令妈妈感慨不已。
如果说,爸爸现在把我当成他的骄傲,那么年少时的我以有一个会摄影的爸爸而感到自豪。从我8岁第一次随苗苗艺术团去广西直到16岁赴法国演出,爸爸都作为医生兼摄影师随团同行。无论我在哪里演出,爸爸和他的镜头都会跟到哪里。一张张照片见证了我幸福灿烂的童年——有掌声、鲜花,有父母和老师无尽关爱的童年!因为爸爸会摄影,我的同学们都羡慕不已。我的照片被一次次地刊登在《天地》、《青年时代》、《贵州画报》等杂志的封面,而我也在追求艺术的道路上成长了。
电子、网络时代到来了,爸爸仍然背着他的摄影包,仍然使用胶卷相机,依然不变照相方式,依然不改摄影热情……我和妈妈偶尔会笑他没有长进,但他却不以为然。当他从千户苗寨的山坡顶上摔骨折后,他就静静的呆在家里拍阳台上的花,拍地上玩耍的孙子,拍椅上躺着的奶奶……镜头好似他的另一双眼睛,看人、看天、看世界。更重要的是,他用这双“眼睛”表达他的情感。爸爸有些内向,但他从不掩饰自己的眼泪,一旦感情的大门被打开,泪水就会泉水似地涌出,那一刻,任何人都会被其感动。
爸爸热爱摄影是因为他热爱生活。小时候,每周他都带我和弟弟看电影;他每天起床后轻快地哼着歌曲;他天天洗碗擦地都是高高兴兴;听她女儿的唱片永远都不腻;无论谁请他照相,都毫不犹豫;无论遇到任何困难,他都会关注生活中的情趣。当然他的摄影爱好给了他最大的乐趣——没有那个不变的摄影包,就不是我那可爱的、情感丰富的爸爸!他和他的摄影包成了凝固在我心中永远的影像。
那天,我给爸爸打电话,爸爸说:“我在书里放入你们写的文章,就更好看了,别人便不会当垃圾扔掉了……”我无语,心里很难受。
爸爸挚爱的摄影不仅是一种艺术,更重要的是情感寄托,是对人生幸福的执著追求!
龚琳娜,贵州贵阳人。5岁登台演唱,7岁开始在国内巡演。出访法国时,她所演唱的苗族飞歌、侗族大歌,深受欢迎。16岁考入中国音乐学院附中,师从邹文琴教授学习民族声乐,1999年以文化部“民歌状元”称号从中国音乐学院毕业。现任中央民族乐团独唱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