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华转不回

于爱军

她总是用最快的速度做完自己的语文试卷,然后再天马行空地挥洒出另一篇作文,传给同桌的男生。她的文采算不上好,可同桌近似乎哀求的表情使她不忍心拒绝。当她紧张地把稿纸偷偷递给男生的时候,她害怕得低下头。她能清楚地听到男孩用钢笔刷刷写字的声音,当然,也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

当老师在班上表扬男孩出色的文章时,她同样紧张,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那其实是她花了大半夜的工夫才背下来的范文。和好多其他选择理科班的学生一样,她同样不怎么会写文章,只是她觉得,总该让他看到她也有优秀的一面。勉强做下这件事,多少能满足她小小的虚荣心。她怕男孩看穿她神速写作的秘密,在写作前,随手从包里掏出一个魔方,随便转几下,再让男孩转回去,以此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渐渐地,男孩把魔方转得烂熟。她说,等你破了转魔方的吉尼斯世界记录的时候,可一定不要忘了我。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在背过几十篇范文后,她的写作水平真的提高了。到了高三的时候,她已经能得心应手地写出自己的文章。

她和男孩彼此依旧没有多余的话语,无非是谢谢和不客气之类的客套话。偶尔也会脸红,比如那次男孩把转好的魔方交给她的时候,她还在呆呆地看着他的脸。

“给你哦!”

“……哦……”

直到高考前的最后一节课,她鼓足了勇气,沿着魔方的第一排用小刀小心地刻上了几个字,然后拧乱。她说,最后一次了哦,你一定要把它转过来。男孩转魔方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紧张和羞涩中熬过来的。

男孩终于把魔方还给了她。

“对不起哦,我转不回去了。”

她匆匆地看了一眼,颤抖着双手慌忙地把魔方装进书包里,胡乱说了一句:“明天你在第六考场吧?”转过头,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如果男孩把魔方转回来,那上面写的应该是:“你会在榕树下等我吗?”

就这样,一段没有来得及开始的故事,瞬间便结束了。

女孩顺利地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从此,两个人再没有联系过。

后来的几次同学聚会上,她得知男孩没有考上大学,做起了钢材生意。同样是简短而生涩的问候:“生意还好吧?”

“嗯,那个,那个魔方……”

“还是……不要再提了。”

其实,女孩一直都把那个魔方装在随身的包里。

毕业后,女孩回到母校任教。她在图书馆翻阅杂志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他的文章。她刚刚知道,他已经成为国内数十家主流杂志的专栏作家。

他当年分明是不会写作文的啊!她想。

她找到了档案室里当年的一些试卷,竟发现他的作文没有一篇是她当时传给他的。原来,他只不过是找了个借口,来帮她提高那糟透了的作文成绩。一直,他的文学功底高她一筹。

如果不是因为她,他应该选择文班的。也许,也会考一所像样的大学。

她掏出包里的魔方,好久没有缓过神来。直到那一刻,她才发现那个没有被转回的魔方的秘密。刻在上面的字依然那样清晰,只是打乱了顺序而已:我会在榕树下等你。

再一次见面的时候,她说了声谢谢你,眼里的泪花一如当年。

彼此一个简单的拥抱,只代表对对方未来的祝福。

仅此而已。

年华转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