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这样炼成的

孙思华

一部优秀的文学作品能改变一个人甚至几代人的命运。这在我们家得到证实。我在右腿被砸断、腰脊椎变曲。妻子患有严重精神病的情况下，硬是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当成生活的拐杖。把保尔·安德烈耶维奇·柯察金当成人生的向导，以坚强的毅力供养三个儿子上学。使之分别考取了学士、硕士、博士……

我是一个很不幸的人。

在历经了与保尔·柯察金差不多的生活经历——闯关东、沿街乞讨、给人当壮工之后，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上过两年私塾的我被叫到当时的山东省宁阳县东庄公社煤矿采掘面上当工人。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就在大儿子大海刚满1岁的时候，我在井下事故中被砸断了右腿，由于没钱医治，在医院只住了4天就出院了，落下残疾。妻子也在“文革”余波中被吓成了精神病。无奈何，我就用读书解闷。因为没有别的书，我就翻来覆去地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了多少遍我已记不清了，反正其中的好句子和故事我至今能背诵。

后来，次子大洋、三子大刚相继来到了这个贫穷而又无奈的家庭。

大海12岁时已成为一个主要劳动力了。寒假中，吱吱呀呀的小推车便成为他兄弟三个劳作的工具。大海在后边推，两个弟弟在前边用绳子拉，一次次的车翻人倒和兄弟间的争吵，使大海迁怒于家庭。每到这时，我就一边让孩子们坐下来休息一会，把保尔12岁时到车站食堂烧锅炉、在厨房打下手，还被恶男普罗霍尔毒打的故事讲给他们听，以增强他们战胜困难的勇气。

为给孩子们弄点“好的”吃，我经常到集市上捡拾人家扔掉的烂青菜，回家用盐拌拌，给孩子们吃。能够吃上一顿饺子，那是大年三十晚上的奢侈。为了尽可能地省点钱供孩子上学，我几乎踏遍了全村的家门，借口找人家孩子写过字的作业本卷烟抽，收集回来，让娃儿们在反面写字、演算。有些邻居看我实在不易，便将自己孩子用剩的铅笔让我带回给娃儿们用。家里有一条褥子，是大海出生时邻居送的，一直用到三子高中毕业，补丁摞补丁，红一块绿一块，大大小小近百块，有六斤多重。即使如此，我也舍不得扔掉，方方正正地叠好，连同被翻阅得面目全非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放在堂屋的玻璃橱中，把它们当作传家宝，世世代代传下去。

大年三十的脚步声临近了，家外都是鞭炮的脆响和孩子们的欢呼声，可我们家却静得出奇，三个孩子把小脑袋挤到一块做学问。看来他们读《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读上瘾了，不行，得想法叫他们歇歇。我起先是把煤油灯藏起来，后来又对孩子们说家里没钱买煤油了，今晚就别学了。兄弟仨不情愿，老大大海借口找同学玩，到人家家里学起来，直到人家睡觉，他才恋恋不舍地回家。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1981年夏天，大海以全公社第1名的成绩被徐州煤校录取。当公社教育组和学校领导来家中看望这个“状元”时，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小娃娃才15岁，身高1.42米，体重只有33公斤!

三年煤校生活转眼结束，由于大海的出色表现，学校想留他任教，也便于直接再考大学。但考虑到照顾家庭和正在上学的两个弟弟，他忍痛割爱，拒绝了校方的好意，接受组织分配，到某矿务局一家煤矿上了班，此时他才18岁。深知挣钱不易的大海，把每月的工资悉数交给我。

“现实生活未必要求我们像保尔当年那样一天发起17次冲锋去攻占高地和城堡，也未必要求我们在身患伤寒的情况下踏着寒冷的烂泥去修铁路。但是在今天，保尔那种不畏艰难险阻，百折不挠，生生不息的精神，仍然是时代的最强音。”在大刚写给大哥的一大摞信件中，我发现了这段话，从中不难看出保尔顽强拼搏的毅力给予他的精神力量。早在宁阳一中读书时，大刚为了减轻家庭的负担，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勤工俭学。那时学校经常停电，他就找到批发商，赊购了一批蜡烛在校园里卖。晚上9点半下了晚自习以后，他再到街上吆喝着卖一会冰糕，再准时回宿舍就寝。

高考结束后，大刚很乐观，他估计自己能考上大学，便一下子扎进建筑工地上捡拾丢弃的水泥袋子卖。大刚一直把这种自食其力的品格带到了厦门大学。放暑假了，他不回家，利用这段时间到饭店打工，一来可以吃上几顿饱饭，二者能够节衣缩食。他每天中午到饭店，干些端端盘子洗洗碗拖拖地的活儿，后来，人家知道他是厦门大学的高材生时，索性让他戴上校微站在店门当招牌。他热情大方，彬彬有礼，深得老板的赏识，每天的工钱由20元增加到30元，为此他更加积极肯干，每晚坚持到最后，为的是能在临睡前再吃上一顿夜宵，好节省下第二天的早餐。

远在重庆大学就读的大洋特别用功，他连续拿下学士、硕士学位后，思想上产生了顾虑：已读7年了，家里花了很多钱，要读博士，还得3年，且费用较高；弟弟正在厦门发奋图强；哥哥的工资也不高，嫂子没有工作，而且侄子得上学，还面临买房子；双亲年近七旬，也需反哺……这个博士帽还戴不戴呢?

当搞清博士学问高时，我声色俱厉地说：“上!砸锅卖铁也得上!老大你写信告诉他，遇到困难就想想人家保尔。保尔在左臂残疾、双腿不能动的情况下，进修大学课程，学习写作——还有比写作文更难的吗？咱现在的条件比他好多了，不好好学习就对不起保尔!”

此时，老三大刚已大学本科毕业，报名攻读学位，他得知二哥大洋的情况后，毅然找到自己的导师，把攻读学位的名字划掉了。老教授见他是个苗子，不同意他的做法，大刚无奈，才把自己的家庭等情况详细说了出来，老教授听后唏嘘不已。就这样，大刚服从分配到福建兴业银行上了班，他除了留下生活费外，其余收入全部汇给了大洋。

三年的时间里，大洋清心寡欲，粗茶淡饭，节省了一切不必要的开支，直到30岁才谈恋爱。同时，大海也从有限的工资中拿出一部分寄给二弟，并帮妻子找了份临时工作，挣点钱，补贴家用。

1995年，大洋终于戴上博士帽。这年春节，兄弟仨相约携家带口回到生养他们的小山村。在闲谈中，兄弟仨又扯到了学习上。大洋主动提出，自己已取得博士学位，想让大刚再圆梦。大海说，咱们不能辜负了老爹的期望，要像保尔那样，也成立一个攻关小组，相互支持，互相监督，不达目的，决不罢休!达成共识后，大刚便报名参加了在职研究生班，1999年取得了硕士学位；2004年，他也戴上了博士帽。

现在，孩子们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勤奋工作，成果丰硕，深得好评。大儿子大海现在一家矿业集团当处长、副总工程师，自参加工作以来，连年都是局劳模、优秀共产党员，还被授予山东省优秀青年知识分子称号；次子大洋任某省交通厅处长，负责了许多大项目建设，并有多篇重要学术论文在国内外发表：三儿子大刚在一家银行任主管……

令我欣喜的是，大海的儿子小宇也很争气，他经常翻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并且在床头贴上了自己书写的座右铭：“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他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因苟且偷生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