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立安
一、丰富的装饰题材
乌泥泾手工棉纺技艺相关机具的装饰题材十分丰富,大致包括植物、动物、人物、龙纹、凤纹、云纹、几何纹、吉祥文字等。
植物纹是三锭纺车上最为常见的装饰纹样,有牡丹、灵芝、水仙、万年青、葫芦、雪松、卷草等。三锭纺车的纺轮中心部位通常饰以牡丹、卷草,呈环形分布。轮辐的形状处理成葫芦、雪松等,轮辐中央另雕刻有水仙、万年青诸物。凤纹通常被应用于受承踏杆的托架,在纺轮的装饰中也偶可见到,如上海植物园黄母祠中三锭纺车上的对凤图样。人物的装饰较为少见,上海纺织博物馆所藏的三锭纺车,其支架上有松树、仙人纹样,构图饱满,神形毕肖,实属上乘之作。
龙纹、云雷纹的运用可见于熨斗上的装饰。上海七宝镇棉织坊存有一件形制硕大的近代熨斗,其碗形构件上矩形排列着云雷纹,与手柄连接部位有一鬃靛飞舞的龙首形象,它大张其口作吞噬状,咬住手柄,构思甚为巧妙。几何纹、吉祥文字也是熨斗上常见的纹样,如东华大学纺织与服饰博物馆所藏的吉祥文字与几何纹熨斗,而上海纺织博物馆的一件铜制熨斗则通体饰有“寿”字纹。
现存实物中动物纹样并不多见,上海纺织博物馆所藏的一块踹石是动物纹装饰中少见的精品。该石的边缘呈双排线突起,中央一匹天马脚踩祥云,腾空飞驰,四周散布祥云数朵,背景浅刻水纹,其布局合理,层次分明,体现出很高的艺术造诣。
二、多样的工艺技法
棉纺机具基本以木制为主,还有部分整理工艺中的机具为石材和金属材料制品,在工艺技法上运用木雕、石雕和金属浇铸工艺来表现。
木雕的表现力很强,应用于棉纺机具上的雕刻技法主要有阴刻、浮雕、圆雕这三种。阴刻即线雕,棉纺机具上的花纹纯作阴刻的很少见,而通常与浮雕、圆雕等技法相结合,如花卉的叶筋、凤的羽饰等等。三锭纺车轮辐上的水仙多用线雕的技法来表现,且采用双刃“溜沟刀”一次刻成,从花瓣和叶筋流畅的弧线可知艺人刀法相当娴熟。
浮雕是使用最多的技法,且以露地浅浮雕为主。如三锭纺车上的牡丹、双凤、仙人、万年青等纹样。圆雕常施之于三锭纺车上受承踏杆的托架,将其刻成凤首,兼用线雕的技法表现冠、喙、目和颈羽等细节。上海纺织博物馆三锭纺车上的凤形圆雕曲颈昂首,其冠羽飘动、勾喙杏目,无论是整体造型还是局部细节都堪称精妙。
石雕技法主要用于踹石上的装饰,以刻、凿、铲、雕、磨等技法为主。如上海纺织博物馆藏的踹石,用线刻水纹为锦地,以浅浮雕来表现天马和祥云,而七宝棉织坊的踹石在其边缘凿出一圈凹痕以强调元宝造型,中央则薄铲出葫芦形凹地,内起灵芝造型。
金属工艺的使用可见于熨斗上的装饰,传统熨斗的碗形构件多为铁制或铜制,采用浇铸成型。上海现存的熨斗实物,几何纹样精致、细密,吉祥文字造型多变,转折流畅,显示出精湛的工艺水平。
三、含蓄的表达手法
通过寓意、象征的手法来含蓄地表达某种情感意念,是我国民间美术常用的手法。棉纺机具生产流通于民间,其装饰艺术的表达也具这种借物托意、含蓄表达的特点。
棉纺机具上的龙纹、凤纹、水纹、云纹等艺术原形和原始宗教中的自然崇拜和图腾崇拜有关,历经千百年的传承,演变,成为民间吉祥文化中的重要主题。吉祥文化中的谐音表达方式也常见于棉纺机具上的装饰艺术中,如葫芦与“护禄”、“福禄”谐音,又因其籽粒繁多、藤蔓绵长而寓意子孙人丁兴旺,生命繁衍连绵不断。此外,水仙、万年青、牡丹等均有其美好的寓意和象征。水仙因其“仙”字而显吉祥,宋人《水仙赋》云:“水仙花非花也,幽梦窈眇,脱去尘渣,全如近湘君、湘夫人、离骚大夫与宋玉诸人。”其花香清幽,姿质洁丽,又值辞旧迎新之际盛开,为人间带来吉祥如意的新春气息。万年青为常绿吉物,多用来祝福新婚夫妇生括美满,爱情之树万年长青,也可祝福老人健康长寿等。牡丹历来作为富贵的象征,自古即有“百花之主”的美誉,被视为繁荣昌盛、幸福和平的象征。
中国古人对于马的矫健雄姿和奔腾向前之精神十分赞赏,关于马的成语也多有占祥寓意,如“马到功成”、“马上封侯”、“天马行空”等等。上述踹石上的天马形象,造型写实,脚踏祥云,腾空干水面之上,一派祥瑞、辽阔之气,充分表达出对生活的美好期许。
中国民间信奉的神祗很多,其中观音、八仙、和合二仙、麻姑、钟馗、刘海等较为盛行,也常用于民间器物上的装饰。上海纺织博物馆三锭纺车上的仙人抚松而立,笑容可掬,洋溢着祥和、温笃的气氛。该纺车上的仙人似为和台二仙之形象,和合二仙为中国民间传说中吉祥如意之神,原为一神,相传为唐武后时的高僧名日万回,以后衍为二神,叫寒山与拾得。旧时江南一带婚礼,新人一定要拜天地和合,祈求婚姻和睦,感情笃厚。
四、多元的造型特色
乌泥泾手工棉纺织技艺相关机具的装饰艺术,具有多元的造型特色,体现在形式上追求完美性,表达倾向于装饰性,图形和纹样具有夸张和抽象的特点。
中国民间美术图形注重圆满、美观、和谐的内在本质,构图充实丰满,具有其独特的造型方式。棉纺机具的装饰图案并不注重透视、比例等方面的如实表现,而是经常将各种形象满满地布置在圆形、扇形的构图之中,完整、丰盈的视觉效果是其审美追求。纺轮部分的装饰多取正面造型,花叶俱垒,布局对称,满满当当的安排在轮心,轮辐之上。踏杆插入纺轮的两个圆孔各自设计在花心的位置,从而使整幅画面达到高度的完整性,可谓运思巧妙。
在造型方法上,装饰纹样受图腾崇拜、实用功利、工艺制作的支配和制约,将图形作意象或象征的装饰性处理,使其适应器形或形成二方连续、四方连续的造型模式,如踹石上的祥云,熨斗上吉祥文字等。踹石因其元宝状的造型,其左右两侧上端呈尖锐的三角形,祥云的变形处理恰到好处的填补了这部分空间,取得了均衡的装饰效果。中国汉字本身就具有很好的装饰性,其各种变体或书法形式都有较强的表现张力。在文字装饰中,“寿”字的使用频率极高,由篆书“寿”字演变而来的图形有好几百个。“寿”字纹熨斗就是利用了这种变体,以二方连续的形式环绕排列,形式美观,意味深长。
民间美术造型善于抓住典型动态,夸大对象特征,造成强烈的视觉张力。七宝棉织坊熨斗上的龙纹,夸张地表现了其咬住手柄的口部,配以鬃鬣的造型,强化了龙咬噬手柄的力度与气势,令人印象深刻。抽象纹样的应用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人们将自然的形态进行归纳、比较、分析,抽出其内在精神,表达人们心目中的理想与希望。抽象的几何纹在机具的边缘或图形的间隙等处常被用到,它所产生的均齐、节奏之美,形成了民间美术审美意蕴中的一种独特风貌。
结语
乌泥泾棉纺机具的装饰艺术,体现了我国传统造物艺术注重实用与审美相结合,承载着劳动人民对生活的美好祈愿。在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方兴未艾的今天,对于中国传统器具的深入研究,对我国传统工艺、民俗文化以及民间美术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也将为开拓中国当代艺术设计的崭新局面提供一些有益的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