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光潜
包世臣在《艺舟双楫》里称:“文清少习香光,壮迁坡志,七十以后潜心北朝碑版,虽精力已衰,未能深造,然意兴学识,超然尘外。”这文清便是清代书画家刘墉。说刘墉恐怕知道的人不多,而说“宰相刘罗锅”那却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这要感谢电视剧的力量。
刘墉作为书家,是饱受争议的。他无门无宗,无派无别,从他的书法作品中,很难看到古人的影子。难道他的书法是空穴来风?完全自我?其实不然。食之,化之,是刘墉书法的大境界,即“意兴学识,超然尘外。”
说一个故事。
翁方纲和刘墉同为清中期书坛四大家之一,但他们的创作思想大不相同,有时弄到势不两立,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地步。翁方纲的女婿戈仙舟对刘墉钦佩有加,并拜他为师,临池不辍,多有体悟。翁方纲听话后,心有不悦。他想,我家的女婿怎么能跟他这个无宗无派的人学艺呢?但碍于面子,他一直忍受着。没想到戈仙舟到处夸刘墉的好,来显示自己排队时“立正、稍息”的正确,令翁婿之间不快。
翁方纲对女婿说:“你去问问你的恩师,他写的哪一笔是古人的?”
女婿知道自己拜刘墉为师,已经深深地刺痛了老岳父。不知出于什么目的,遇到机会,戈仙舟委婉地将岳父的话告诉了刘墉。刘墉并未恼羞成怒,只是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略加思索地说:“你回去问问你的老泰山,他写的哪一笔是自己的?”
不知道戈仙舟是不是将刘墉的话带到了,史料无考。
清代书家何绍基说:“书家须自立门力,其旨在熔铸古人,自成一家。否则,习气未除,将至性至情不能表现于笔墨之外。”
翁方纲对女婿说的话,间接地证明了刘墉的书法太有个性了,很难找到古人的影子,以至于那些有宗有派的书家不以为然。瞧你个刘罗锅,无宗无派,野路子一个。事实上,刘墉书法并非“野路子”,他也遍临诸家,汲取精髓,像钟繇、王羲之、颜正卿、苏东坡、黄庭坚等,还有少时学习的雷松、季光,晚年又倾心的北朝碑版。正因为刘墉博采众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才分不出你我,看不出出自何家何派。正如康有为所言:“石庵亦出董(其昌),然大厚思沉,筋摇脉聚,近世行草作浑厚一路,未有能出石庵之范围者,吾故谓石庵集帖学之成也。”
在清代书坛,刘墉一直备受褒贬,从绰号上便知一二。因其喜欢浓墨用拙,所以时人称他为“浓墨宰相”,讥者趁机叫他“墨猪宰相”,显然有失公允,暴露出某些人的心怀不爽。
公正地来看刘墉书法,确实不敢侧目,必须正视。那些看似棉花团团的笔墨之中,暗寓无限风光,细细琢磨,便有钢针隐匿,敲之有金石之响。他的小楷以小见大,久视必有恢宏气象,有如铁笔钩岩,丝毫不虚,却又放纵自如、结体干净,秀丽中透出干劲。他的行草笔意酣畅,有生动活泼的情趣跃然纸上……自成一家的刘墉书法,在人们茶余饭后谈论“宰相刘罗锅”之外,将获得一个全新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