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

暖暖是个弃婴,养父母都是双目失明的残疾人。就在暖暖百日那一天半夜,父母把她丢在养父家门口,放了一挂短鞭炮一走了之。养父开开门,没有多想就把暖暖抱进屋,放在两位老人中间。养母说入冬以来两位老人的被窝里从来就没有暖和过,这一夜,被窝里多了一个生命,一下子暖和了许多,老夫妻俩一合计干脆把这孩子就叫暖暖了。于是,这个弃婴就有了个让人一听就觉舒心的名字。

养母没能耐住岁月的凋零先他们而去了,养父也老了。好心人为他在镇上的老街租了一个废弃的三角屋,挂起了“张氏算命”的招牌。刚升初三的暖暖随父亲来到镇上转到我们班上。

我第一次注意她是在一次学生习作以后,小家伙的作文词句不是很优美,但遣词造句很准确,文章的整体布局流畅,让人赏心悦目,尤其是对养母的思念和对养父的怜悯之情催人泪下。一次午饭后,我把她喊到我的办公室,就从她的习作谈起,她几乎一个字一个字地和我交流,常常是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我,生怕说错了一个字,一句话,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交流了很多。她的身世让人惋惜又有几分欣慰,惋惜的是这样的一个孩子落在这样一个家庭,欣慰的是我看到了孩子骨子里的那种傲气。我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孩子,我要把她培养成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敢喜、敢怒、敢言。

她每天的中餐是从家里带来的剩饭,然后用开水泡着吃。我在班委会上倡议给她募捐,同学们很理解,可她就是死活都不肯接受,我也没辙了。后来我要求她每天吃饭必须到我办公室倒开水,然后说有一份饭菜是多余的,她要不吃我也是浪费了的,她才勉强承了我一两次情。

她在同学中间从来就不敢大声说一句话。我利用她写作的长处,每次她的文章我稍加修饰,然后让她在班上读自己的文章,谈自己的写作体会,和同学交流写作的诀窍。这一招还真灵,从此还能偶尔看到她的笑脸,听到她和同学们交谈的声音。

今年春夏之交的时候,在一次感冒发烧之后我发现嗓子特别难受,开始几天我还以为是什么炎症的,没太在意依旧坚持上课,后来实在不行就用手势给孩子们上了两节课。问题来了,许多家长给校领导打电话说一定要换老师,这样下去会影响孩子升学的。还有一位我们学校的顶头上司,平日常常打电话客客气气询问孩子的学习情况,有时还送来一点小礼物,为孩子的座位呀,班干部什么的。这次打电话给我们校长说我的什么什么不是,让我倍觉世态炎凉,于是决定请假治病。

先到镇上的卫生院里让医生给看了一下,说是喉部有一个黄豆粒大小的瘤,影响了声带的发音,要到大医院进一步检查和治疗。这倒也好,请假回家然后去大医院检查。那个晚上异常的清静,没有电话,没有来访,我有一种莫名的失落,因为往日的这个时候学生家长会频频来电话和来访的,我反而不习惯了。快九点了,我正准备睡觉。听见轻轻的敲门声,老公去开门,进来的是他们!我做梦也想不到,会是暖暖和她的养父。暖暖一手拎着一只鸡,一手用棍子牵着养父来到厅前。我赶紧下床拉着暖暖,她的养父说了很多询问的话,还说了很多治疗的偏方,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临了,我送他们下楼,我不能说话,老公替我说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礼物是万万不能收的。老公拎着礼物牵暖暖的养父下楼,暖暖却没有走的意思,从口袋里掏出一盒东西硬塞在我手里。

“老师,是我捡废旧买的,你吃了肯定会好的,你一定要收下,哦。”暖暖的声音很小,在我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吐。

我打开一看:咽炎含片!我再也控制不住眼泪,仔细端详着眼前的暖暖,四只盈满泪水的眼睛交织在一起。我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用脸擦拭她满脸的泪痕,对着她的耳朵轻轻地说:“收下,老师收下,暖暖,你也是老师的暖暖。”

那一夜,我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