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童健全的主体性从何而来

刘铁芳

我们常说不能溺爱，但生活中却有着太多的溺爱、盲目的爱。溺爱的关键是什么?溺爱到底有什么问题?溺爱表面上是全心全意地爱对方，但其实却是以爱者为中心，更多的是满足施爱者个人的意志，表明其是个能爱的存在，或者说向世界证明其能爱，而并不是从受爱者的主体需要出发。这种无节制的爱导致对受爱者主体意志的淹没。说白了，溺爱就是一种典型的占有性的爱。表达的是施爱者的主体意志，目的是占有、改变或控制受爱者。

这种类型的爱在中国父母对于子女的爱的表达中是很典型的。父母对于子女的爱没有节制，什么事情都要包办。表面上是爱。其实是淹没儿女们的主体意识。子女身上出现的任性、过于娇气等特征，乃是因为缺少一种清明的理智，而清明理智的欠缺正来源于父母无节制的爱。

可见。爱不是一个简单的词，并不是有了爱就有一切，就好比自由，“自由啊，多少罪恶假汝之名”(卢森堡)。爱也一样，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害”是打着“爱”的名义!

古希腊的节制其实很有意义，与审慎很有必要地联系在一起。节制意味着一定的秩序、规律来调节行动的方式。圣经有句话讲得好。要做世上的光，但更要做世上的盐。我们现在做光的很多。做盐的却很少。做盐。意味着你在爱他(她)，但是你的爱没有成为他(她)的累，而是默默地滋润他(她)的心灵世界。从施教者而言，真正教育的理想境界，就是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对受教者发生影响，促进他的健全发展，但我们又要让他没有感觉到施教者的痕迹。就好像他在自然发展一样。

我们通常说要促进儿童主体性的发展，这当然十分重要，是教育的基本目标。但关键在于，我们需要什么样的主体性，决不能把主体性和儿童的主体意志等同起来。主体性本身是生成的，是面向未来的，是开放的；而主体意志是现存的、实存的。健全的主体性，恰恰是要适当地节制儿童的主体意志。在这个意义上而言，教育真正的目标指向乃是儿童健全的主体性，这种健全的主体性恰恰内含着儿童的主体意志的节制，或者说培养儿童健全的主体性实际上是培养审慎的、节制的主体性。但现实中，我们往往把发挥儿童主体性等同于放任儿童意志的展现，这其实是对主体性的误解。

儿童健全的主体性从何而来?唯有教育者拥有节制的主体性才有可能促进儿童节制主体性的生成。相反，一旦成人世界作为施教者的主体意志膨胀，必然导致儿童健全心智生长的空间受到阻碍，而潜在地发展的正是他们个人主体意志的盲目膨胀。所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我们需要一种健全的教育文化，这种文化首先从成人世界作为施教与施爱者的主体意志的节制出发，逐渐开启儿童世界的健全的主体性，引导他们的个人意志节制地展开，从而培育儿童健全个性的生长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