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德遭遇潜规则

徐怀谦

这是一个到处都布满潜规则的时代，是让正常的规则还是潜规则主宰我们的生活。这是一个问题。

总体来说是邪不压正，可是在某些领域某些行业某些地区，倒真是潜规则大行其道。比如，“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就是某些官场的真实写照：红头文件上说义务教育阶段免收学费。免试、就近入学，不允许招收择校生，也不允许变相收取择校生，可是很多家长为了让孩子上一个好学校，削尖了脑袋争着去交赞助费、择校费：在很多医院，医生收受和索取病人红包。开药、开检验单有回扣和提成，以假冒伪劣仪器牟取暴利，早已成为公开的秘密

面对这类潜规则，一些人选择了沉默，一些人选择了顺从，一些人选择了愤世嫉俗。还有一些人选择了抗争。

陈晓兰就是医疗打假领域里的一个抗争者。她原是上海一家医院的理疗科医生，十多年前，她发现自己所在医院用假冒伪劣医疗仪器进行所谓的治疗，无数患者不仅身体健康受到威胁。而且还要支付巨额的医疗费用。她开始向上海和国家相关部门举报，从此踏上了同医疗腐败作斗争的漫漫征程。在她调查的23位接受过光量子治疗的患者中，有9人死于肾功能衰竭和肺栓塞。近年来，被她揭露的各种假冒伪劣医疗器械达20多种。其中有7种被取缔。而她本人则分别以“下岗”、“退休”的名义两次被迫离开两家医院。

这是一出堂吉诃德式的悲剧。其悲剧意义不止在于患者生命和财产利益的被侵害，不止在于陈晓兰个人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更大的悲剧在于，医疗腐败不是个别医生的问题，而是院长的问题，是管理制度的问题，是“潜规则”的问题。一个有良心有道德的人来挑战潜规则，中间的艰辛可想而知。

潜规则太可怕了，《一个医生的救赎》的作者朱晓军说：“有什么样的医疗制度就会造就什么样的医生。有什么样的院长就会把医生胁迫到什么道路。医院的问题是院长的问题。院长的问题是医疗卫生主管部门和监管部门的问题。在问题医院，规则是挂着的羊头。潜规则是卖着的狗肉。院长则是潜规则的制定者、执行者和受益者。坏的医院必然有一个坏的院长。”由此看来，陈晓兰所挑战的不是几个拿红包、吃回扣的医生，甚至不是几个利欲熏心的院长。而是被市场化原则赶着跑的医疗体系。在这个体系中，陈晓兰本来是既得利益者。至少是利益同盟者。可是她却选择了跳出界外，与整个利益集团作对，这就注定她是一个悲情英雄。她之所以如此选择。不是为了得什么感动中国十大人物，而是为了患者的利益，为了自己灵魂的安宁。从这个角度来说，她并不是孤军作战，在她背后是一个因她而得救的庞大的百姓群体。

想想看，这些年来，如果没有三聚氰胺的被揭露。没有癌症村、艾滋病村的被曝光。没有许多良心未泯的“圈内人”揭露一个个消费陷阱，我们岂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茫然无知，被潜规则着却怡然自得吗?这些良心和正义的坚守者所救赎的不只是他们自己的灵魂，他们所纯洁的是一个行业、一个领域，乃至一个民族、一个社会。

第一个站立起来的猴子往往被同类咬死，可是没有第二个、第三个、第N个猴子的站立，就没有今天直立行走的人。在每一个潜规则盛行的领域，都需要第一个站起来的人。他们不应该成为悲情英雄，他们不需要救赎。真正需要救赎的永远是那些有罪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在遭遇潜规则时敢于站出来。这是令这个时代都尊重的，他们是正义的使者，我们尊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