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巧林
或许在温暖柔和的春风里,或许在星光闪烁的夏空里,或许在金色迷人的秋阳里,或许在睡意浓浓的冬夜里,妈妈温柔的嘴唇贴在我的腮边耳畔,把一声声呢喃细语送入我幼小的心田。
“阿囝乖,别哭。”
“别往河边走,那里有水獭猫。”
“不要拿别人的东西。”
我在浓浓的挚爱真情中,眨巴着懵懂而好奇的眼帘,百般顺从、囫囵吞枣地聆听着最浅显朴实的叮咛。
这时,妈妈的叮咛是我童年里一串串叮当作响的铃声,是我生命中一句句至高无上的真理。妈妈的叮咛就像饭菜茶水、空气阳光,让我一刻也无法离开,一刻也不敢有丝毫怠慢与不恭。
我真的不哭鼻子了,让妈妈放心地上灶、洗衣、种菜;我真的不往河边走了,直到在妈妈的看护下学会了狗刨式游泳;我从不敢把别人的东西占为已有,甚至偶尔拾到一分钱或者橄榄核样的一截铅笔,也会还给别人。
久而久之,我从大人们给我的赞扬声里感觉到,我的一言一行无一不是对于妈妈苦苦叮咛的抄袭与翻版。
得承认,我是在妈妈的叮咛声里长大的。
当我慢慢有了怀疑的本领,并且常常想着独立自主、异想天开的时候,妈妈的叮咛也就失去了往日的平静与从容,还少了许多温柔。唠唠叨叨喋喋不休没完没了,居高临下盛气凌人颐指气使,这几乎就是对于妈妈所有叮咛的最佳定义。
你听,妈妈的叮咛很少带有商量的语调,而更习惯于发号施令、气势汹汹的使动句。
“都快考试了,快去写作业!”
“不准进网吧,否则打断你的腿!”
厌烦之余,我企图把妈妈的叮咛置若罔闻,修炼着左耳进右耳出的涵养。
可是,妈妈的叮咛也真顽固,犹如秋野里毛绒绒的“菜花娘子”花瓣,或者简直就是嚼得粘粘的泡泡糖,老是缠附在你身上,甩也甩不掉。
这还不够,我常常从妈妈无奈的眼神里读着妈妈的叮咛,果然厚道本分,果然用心良苦,果然望子成龙。然而,细读妈妈的叮咛,其中好些并不是千真万确的真理。过于世故有之,虚伪狡黠有之,守旧陈腐有之……总之,我无法全盘接受。
当我离家去镇上读书时,最大的高兴竟是庆幸自己可以摆脱妈妈无穷无尽的叮咛了。
这下,你猜我一定是海阔天空无拘无束无比潇洒了。其实不然,我竟然因为耳边突然没有了妈妈的叮咛而感到惘然若失,无所适从。真是失去的才是最珍贵的——空闲之余,困惑之际,我会自觉、不自觉地开始思念妈妈的叮咛。
我这才前所未有地从中领悟到妈妈的叮咛里包含着的许多真善美,以及耐人寻味、亘古不变的人生哲理。
我这才相信,妈妈的叮咛是她平凡而真实生活的经验总结,是我成长道路上弥足珍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