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木生/文 陈晓龙/评
这是一座生长在大运河岸边的古老的小城。在这个小城的五月初的一天,有星星点点的风筝在飞。
挣脱了沉重的城市,它们在有云无云的天空里轻巧地飞。
它们是城市的叛徒,叛变了防盗门、水泥的牢笼、肮脏的尘埃、长疥的喧嚣,还有那如热锅上蚂蚁般急驰的车辆。风筝们舒展着心性儿在城市的上空舞蹈,真恣儿。
有时叛变就是解放。
风筝的下面,总有着或大或小的空地。这空地,往往就是城市的肺了,起伏着一个城市的呼吸。但是再大的空地,怎能与天空相比?于是风筝就飞离城市,去寻找真正能够自由呼吸的空间。这时,风,就是风筝的呼吸了,而它在辽阔天空里的千姿百态,也就成了它的千言万语。自由地呼吸,又能够畅所欲言,解放了的风筝也就寄托着人类一个深长的向往。
如果不能随意地舒卷,云还会这样地迷恋于天空吗?比云还需要自由舒卷的心灵如果让水泥与铁栅封住,那该是怎样的一种人间悲剧?
只有放风筝的人才知道,看似轻巧的风筝,其实沉得很。因为那颗系着风筝的心,也许正盛满着艰辛与痛苦。
云彩、浪花是不能用模具生产的,鸟鸣与花香,也无法在口令下统一成一种模式。真正美好的城市,应当是所有的心灵与头颅,都能如云一样自由地舒卷、如天籁一样自由地发声。真正美好的城市,还应当能够培育并珍爱着崇高的心灵与伟大的头颅。这心灵与头颅,不仅会成为这座城市永远的骄傲,还会成为人类共同的精神旗帜,犹如孔子之于曲阜、鲁迅之于上海。
但是我们早已习惯于将心灵与头颅整齐划一了,那个给曲阜带来荣耀的孔子,就是从曲阜开始流浪的;那个给上海乃至整个民族都带来非凡成就与遗产的鲁迅,则是带着通缉令去世的。专制统治者们甚至不惜用“焚书坑儒”,不惜用“三纲五常”,也要将亿万整合为一。于是,有了一茬又一茬的沉默无声中的稳定。心灵与头颅沉默得久长了,也就渐渐失去了发声与思索的功能,甚至会让活泼柔软的心灵和独立深邃的头颅哑了僵了锈了。一代哑了僵了锈了,再一代又哑了僵了锈了,并将这哑僵锈塑作了代代相传的美德与传统。沉默无声的代价,只能是对于一个民族的遗患无穷的灾难,圆明园那些石头的尸骸,不是至今还在耻辱与惊恐中呻吟吗?
听说在这些石头的尸骸丛中有风筝飞起了。再看看我们现在的城市,哪座没有从水泥与铁栅、尘土与喧嚣之中飞起的风筝呢?每一个风筝的下面,都有复活了的心灵与头颅吧?
产生自由的心灵与独立的头颅,需要肥沃的土壤,而肥沃的土壤需要先驱与民众不间断地辛勤地耕耘、播种、施肥、锄草,如“五四”对于北京,如西南联大的教授们与学子们对于昆明。不能等待,更不能期待坐享。风吹着。风筝飞着。
天蓝得如水。偶尔有云彩长出,那可是风吹起的波澜?在这深、阔皆没有涯际的宝石般蔚蓝的水中,风筝如一叶舟,如一尾鱼。让身心也化入这无涯无际的蔚蓝中吧,你会清晰地感到,曾是那样脆弱的生命突然间接通了永恒,那舟那鱼就如佛一样在你的心中了。还有着不太圆满的月亮,这样早就出现在蔚蓝里,在湿淋淋的夕辉之上,淡淡的,白白的,静静的。风筝仿佛就与月牵着手,姊妹似的,还有或大或小的鸟,时不时绕着融入在碧空里的绳嬉戏。
当晚,这座古老的小城做了一个梦。一只只风筝变成了一架架犁铧,正在犁开城市的土地……
[简评]这是一篇寓意深刻的散文。“风筝”象征着生活于“沉重的城市”中的人们对美好自由生活的追求与向往。正是因为专制统治者们长期禁锢人们的思想,造成了民族遗患无穷的灾难;人们已经习惯了精神的单一,难以产生自由的心灵。所以“那颗系着风筝的心,也许正盛满着艰辛与痛苦”,“看似轻巧的风筝,其实沉得很”,因为它寄托着人类对自由的向往和追求,而这一过程又充满了艰辛与痛苦。真正的美好城市需要崇高的心灵与伟大的头颅,作者希望大家为产生自由的心灵与独立的头颅所需要的肥沃的土壤辛勤耕耘。文章联想丰富而又自然,围绕“风筝”,由眼前而历史,由现实而理想,由实而虚,道理深刻,体现了散文“形散神不散”的特点。
[作者单位:广东顺德伦教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