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蓉蓉 刘 强
内容提要:关韩同盟建立后,美韩之间长期保持着紧密的军事安全合作机制。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外环境和美韩安全观的变化,美韩同盟关系从朝鲜战争到冷战后经历了不同的变化。从现实情况和可预见的东北亚安全局势,特别是朝鲜半岛局势的发展趋势看,美韩同盟关系不仅仍有存续和发展的动力,功能、性质和形态上还会实现前所未有的超越。
关键词:美韩同盟演变发展趋势
中图分类号:D81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1369(2009)4-0052-08
自1953年美韩同盟建立以来,韩国一直是美国在亚太地区的重要盟友之一,冷战期间更是建立了密切的政治、经济和军事关系。美韩同盟是美国介入亚太安全事务的重要工具之一,同时也构成了韩国对外战略的主要支柱。在过去50多年中,美韩同盟总体紧密,目前美韩之间依然存在着很深的利益关系,同盟关系不断加强。尽管2009年后朝鲜半岛局势急剧恶化,朝鲜成为美韩同盟的主要功能指向,而以更长远的目光看,地区战略格局的变化、美国对韩国战略地位的认知、美韩对地区安全威胁的评估、两国价值观及利益需求的变化和韩国民族意识的消长等因素,都将影响和控制美韩同盟的走向。从历史发展视角的各种因素的互动结果看,美韩同盟无论是功能还是性质和形态,都具有超越的流变趋势。
美韩同盟的现状
美韩同盟是东北亚战略格局的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从其形成至今的50余年里,美韩军事同盟关系在结构和功能上经历了数次调整,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已从冷战前期——美国掌握美韩同盟主导权,全面影响和控制韩国军政,韩国对美国则呈现高度依赖性——“美主韩从”期,经历冷战后期——美国逐步减少在韩驻军,韩国主体意识随之趋强,美国的主导性有所下降——“双边互助”期,向冷战结束后——韩国开始逐步深化“自主国防”,美韩同盟以合作为主体——“对等伙伴”期方向发展。
冷战结束后,美国政府尤其是老布什政府采取“半岛问题内部化”的政策,旨在以韩国为主导,逐步“吸收统一”朝鲜。韩国则为实现自身安全战略目标,认为须调整美韩安全同盟,实现早在上世纪70年代就提出的“自主国防”,并奉行全方位的综合安全,推动东北亚多边安全机制的建立。由此,韩国对美国的依赖性相对减弱,自主性得到显著增强和发挥。
20世纪90年代初,韩国不断增加国防投入,其国防费用在东亚地区仅次于日本,同时,大力加强独立的武装力量建设,使韩国国防从美国“主导体制”向“支持体制”转化。1993年11月,韩美两国在汉城举行第25次安保协议会年会,驻韩美军司令官将军事指挥权移交给韩国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1999年的韩国国防白皮书称:“美韩双方在共同组织被朝鲜进攻战略目标和近半个世纪的冷战中的相互利益的基础上维持着一个稳固的同盟,现在双方正在寻求一些使联盟成为全方位的、广泛的安全伙伴的方法,以使双方能够适应冷战后新的安全环境”。
“9·11"事件改变了美国的国防安全战略。基于“能力”和“质量”建设原则,美国开始重新调整其海外军事部署。其中,美韩先后多次召开“韩美未来同盟政策构想研讨会”,就驻韩美军南迁及费用问题进行协商并最终达成协议,由韩国负担驻韩美军首尔龙山基地的全部搬迁费,预算为30亿至50亿美元。到2008年9月,美军已分阶段将共同警备区的警备等10大项相关任务移交给韩国军队。
驻军费用承担自主化成为对等伙伴关系形成的重要标志之一。美军基地的南迁,使首都首尔出现没有外国驻军情况,韩国在联盟中责任加重,客观上促使其在军事上必须提高自主性。
此外,驻韩美军的诸多犯罪问题进一步引发了韩国民族主义浪潮,韩国人强烈要求修改《驻韩美军地位协定》等协议,成为韩国自主国防意识提升的重要动力。在处理地区问题上,2005年3月8日,卢武铉强调:“我在这里非常明确地表示,在没有获得我们同意的情况下,驻韩美军不应当参与东北亚地区的争端。这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能让步的坚定原则。”2005年9月,韩国政府正式向美国提出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争取“重新成为名副其实的自主军队”。
2008年2月,韩国总统李明博上任后,美韩关系迅速升温。李明博将美国作为其上任后的首访国家。访问中,他提出了“价值同盟”、“互信同盟”、“构建和平同盟”是21世纪韩美战略同盟的三项原则,并强调加强同美国的传统盟友关系,认为加强韩美关系是其外交政策的基石,并表示有意加入美国导弹防御系统和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扩散计划。这是美韩同盟关系在新时期朝着更加全面深化发展的显著信号。
在继续加强美韩同盟的前提下,“自主国防”战略也有了新的进展。2008年7月,美国同意解散美韩联合司令部,4年后向韩国移交战时作战指挥权。届时,韩国将有权在战时指挥本国军队作战。为此,韩国2009年的国防预算中,大幅增加了改善军事设施、增强机动作战能力建设和侦查预警信息化建设的费用。这些举措反映出近年来韩国国防战略蓝图的现实化,也是卢武铉对美强硬政策背景下提出的“合作性自主国防”现实中的具体化,更是美韩同盟开始朝着“韩国主导、美军支援”的新体制转变,形成一种相互平等的伙伴关系转型的宣示。
尽管韩国的举动凸现出其国防自主性显著增强,但从深层次看,美韩同盟中美国影响力依然强大。这不仅体现在双方国力、军力和政治影响力的差距,也由地区安全形势的变化所决定。特别是朝鲜核问题出现后,韩国深感力量的天平向北倾斜,面临着重大的安全威胁。因此,为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双方政治上进一步强化磋商机制,积极通过“六方会谈”敦促朝鲜弃核;军事上则积极准备,美国开始重新加强驻韩美军建设,加大与韩国联合军演的频度和力度。但是,对于美国不断呼吁应该增强美韩同盟的功能,韩国的表态却十分模糊,似乎并不愿意将这一同盟的功能扩展至半岛以外地区,这些都给美韩同盟的存续和发展带来新的变量。
李明博当选总统后,放弃“阳光政策”,导致朝鲜于2008年底宣布5项报复措施,包括切断与韩国铁路交通、全面中断开城旅游、驱逐开城工业园区和金刚山旅游区内部分韩国人员等,朝韩关系一落千丈。进入2009年后,随着朝鲜宣布退出六方会谈框架机制、发射火箭、试射导弹和再次核试验等一系列举动,半岛形势骤然紧张,朝韩关系也急速变冷。朝鲜先是宣布废除“朝韩间停止政治、军事对抗的全部协议”,与韩国进入“全面对抗状态”,并将13000门火炮瞄准首尔,并誓言将核试验进行到底。美韩都对此做出了强烈反应,积极进行军事对应准备,朝鲜成为美韩同盟的聚焦点。
影响美韩同盟关系的主要变量
美韩同盟关系之所以得以维系,总体在于双方对安全和利益的共同认知,而其调整的原因则与全球和地区战略格局变化、美国对韩国战略地
位和美韩对地区安全威胁认识、两国价值观及利益需求变化和韩国综合国力、韩国民族意识的强弱等因素密不可分。
1.世界格局的演变是美韩同盟关系变化的客观外部条件
美韩同盟关系的变化与世界格局的演变存在着紧密联系。战后美苏两极对抗格局的形成,对全球和地区安全格局和形势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朝鲜战争的爆发使美国切实感受到共产主义威胁,朝鲜半岛成为美苏争夺和较量的战场,为对抗以苏联为首的共产主义阵营,美韩同盟被美国视作美苏冷战的东北亚战略前沿。韩国为得到美国的安全庇护,奉行亲美政策,实行追随外交,积极配合美国的亚洲政策,同盟关系也因此日趋紧密。
但是,20世纪70年代,美国由于长期陷于越战,加上1973年的石油危机以及资本主义阵营内部分化,不得不采取相对保守战略,响应苏联提出的缓和政策。在美苏缓和的世界格局下,美国开始撤走部分驻韩美军并减少对韩军事援助,加速韩国自立。而随着韩国协助美进行越南战争,以及经济上对美依赖程度降低,韩国自立自主意识萌发,开始向“自主国防”迈进,谋求由对美的单向依附转为寻求平等的双边互助关系。
冷战的结束为东西方对抗划上句号,而冷战期间在半岛形成的朝中苏“北方三角”和美韩日“南方三角”关系,随着苏联的解体而逐渐变得若隐若现甚至消失。过去少数主要大国霸权体系等级结构的各层次之间和结构本身出现了许多松动和缝隙,中等强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和作用不断凸显,在某些时候甚至变得能够改变超级大国的议事日程。综合国力不断增强的韩国,自主性同步增强,积极主动参与地区事务,美韩同盟逐渐趋于对等伙伴性质。
2.美国对韩国战略地位的认知是美韩同盟关系变化的主观推动力
二战结束初期,美国军方认为“从军事安全利益考虑,美国几乎没有必要在韩国派驻军队、设立军事基地”,因为“韩国在未来远东的对抗中微不足道,从坏处着眼,它是我们军事上的一个大包袱”。因此,美国的“西太平洋环形防线”并未将韩国纳入。但是,朝鲜战争爆发和共产主义在中国大陆胜利,使美国感受到朝鲜战争对其全球战略造成的现实压力,美国开始重新审视韩国的地缘战略地位。美国最终认识到,韩国东海和东南部的朝鲜海峡控制了连接苏联远东基地海参崴和太平洋的重要航道,不但直接维护了日本的安全,同时也控制了苏联部分重要的太平洋战略区域,因此,对美国来讲,朝鲜半岛一方面构成了“遏阻苏联扩张政策的重要环节”,另一方面也是“维系日本安全最有利的保障”,韩国实际上“既是一个前线国家,又是一个集结地域”,成为“遏制共产主义和保卫日本的一个战略前哨”。因此,不仅与韩国建立了同盟关系还将这一同盟纳入其整个亚太同盟体系。
20世纪70年代,越战的失败迫使美国进行战略收缩,美苏奉行缓和政策。1971年起苏联逐渐支持南北对话,中苏对朝鲜的支持力度开始减弱,韩国所受到的北方压力也随之减轻。70年代后期,朝鲜南北双方军队实力相当,美国军事分析家认为,若没有外力介入,双方都无力在一场全面战争中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因此,美国政府降低了韩国的战略地位,认定朝鲜半岛并不具备任何军事意义,美国从韩国撤出了部分军队。
冷战结束后,受日本强国势头趋强和经济摩擦、防卫摩擦、海湾危机和冲绳事件等影响,美日同盟出现“漂流”,甚至出现日本的离心倾向。为保持和增强对亚太地区的主导权,平衡亚太大国力量,美国需要在该地区寻求一支可利用的平衡力量,美国认为“这支力量只有韩国才符合这一要求”,韩国的战略地位和作用在美国战略价值认知中再次上升。因此,美韩同盟虽历经变化,但仍有所维系并在各自利益的驱动下日益巩固和强化。
3.美韩对地区安全威胁和利益的判断是同盟关系得以维系的前提
美韩同盟建立时,美国与韩国在对待威胁方面认识是一致的,即一是朝鲜的威胁,二是周边共产主义大国的威胁。美国旨在遏制共产主义在亚洲的扩张,韩国则意在借助美国的保护来抵御朝鲜的威胁。
冷战结束后,由于苏联解体,虽然韩国作为冷战时美国抗苏的桥头堡和战略基地作用已削弱,但这并不意味着美韩同盟对美国已失去其战略价值。因为,首先,朝鲜半岛是美国全球战略的重要组成部分,美国通过介入朝鲜半岛事务以确保其亚太战略的实施,进而为其全球战略利益服务。其次,韩国在美国东北亚反恐及解决朝核危机等问题中仍具有不可替代性,因为“反恐战争已经证明,美国的亚洲盟国不仅支撑着地区和平与稳定,而且在应对新的挑战时也是灵活适用的”。第三,韩国对美国在东北亚地区制衡俄罗斯和中国的复兴、崛起发挥着至关重要作用,因为“与韩国的合作不仅是警惕朝鲜,而且要使美韩同盟在地区稳定方面发挥更长久和更广泛的作用”。
就韩国而言,朝鲜目前在常规军力上仍有一定优势,且已确信拥有核武器及运载工具,对韩国构成严重的现实安全威胁。特别是2008年2月李明博政府上台后,朝韩关系不断恶化,朝鲜军方2009年1月17日甚至宣布与韩国进入“全面对抗”状态。韩国国防部表示,将在2009年度的国防白皮书中定义朝鲜为“直接”且“严重”的安全威胁。美国的军事存在和美韩同盟此时对韩国国家安全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另外,维持地区大国之间的力量均衡,谋求东北亚地区的稳定也需要美国的支持。
4.韩国民族意识觉醒和趋强是导致同盟关系日趋平等的助推器
20世纪70年代,美国撤出驻韩美军计划激发了韩国自主意识,美军在韩的不问断违法行为和美国的在韩特权,致使韩国民族情绪受到极大刺激,而1980年美国默许通过政变上台的全斗焕镇压屠杀示威民众的“光州事件”则彻底点燃了韩国的民族意识,成为韩国民众反美主义兴起的标志。
更为值得关注的是,冷战后,韩国经济实力不断增强,综合国力日益提高。同时,在民族主义情绪膨胀的全球背景下,为追求国家的独立平等,韩国民众的民族意识不断增强,反美情绪日益高涨。事实上,韩国民众对于美国霸权政治和军事特权越来越反感。因为,政治上,美国的单边主义行径和驻韩美军享受的特殊地位,使韩国民众的民族感情受到严重伤害;经济上,由于韩美贸易摩擦增多,美国单方面对韩国设置贸易壁垒,强行要求韩国开放国内市场,引发韩国民众捍卫民族利益的强烈意愿;文化上,美国商品(包括文化)大量涌入,使得韩国人担心自己的传统文明受到冲击和破坏,保护文化传统的意识伴之萌生、增长。
总之,美国为实现自身的国家利益,不顾损害韩国的权益的各种行为,挫伤了韩国的民族自尊心,导致了韩国反美主义情绪的迅速蔓延,进而推动韩国政府不得不考虑修正美韩关系,遂开始将美韩同盟向平等伙伴关系发展。
5.价值观和利益需求变化是同盟关系离合的关键
首先,价值观是同盟关系得以维系和发展的根本。正是在共同的价值观下,美韩在针对国际和地区安全与事务上的认知才总体趋同,美韩同
盟的维系和发展才有了牢固的基础。
其次,利益需求变化是美韩同盟离合的关键因素。从上述冷战后美韩同盟的调整不难看出,冷战前的相互利益需求使美韩双方关系日益紧密,而随着冷战结束和朝鲜半岛出现缓和局面,双方共有的安全利益随之弱化,同盟关系也因此而发生变化。特别是随着韩国在政策上受美国控制力度减弱和自主意识增强,韩国在同盟中的地位有所上升,客观上也为对韩国创造了更加独立自主的国际活动空间,对外战略上的独立性也不断显露。但国际和国内因素又使美韩同盟不仅受到来自外部的压力,也受到内部的抵制,双方逐渐在一些战略利益的认知上产生了缝隙。从卢泰愚、金泳三到金大中、卢武铉等,韩国政府在维护国家安全利益的做法上越来越体现出自己的个性。上述总统通过积极展开首脑外交,拓展国家安全空间,并积极参加“亚太经合组织”领导人会议,倡导建立东北亚多边安全机制。同时,在对朝政策方面,韩国也表现出与美国的不同立场。如今,李明博一再强调要加强和巩固美韩联盟,并试图将其打造成“价值同盟”、“互信同盟”和“构建和平同盟”为一体的战略同盟,也是基于对韩国战略利益重新判断的结果。
超越传统是美韩同盟关系发展
的必然趋势
尽管美韩同盟受到国际格局变化和韩国民族意识觉醒的冲击,而且朝核问题、南北和解以及东北亚大国关系等都直接影响美韩战略选择,其中的变量始终存在。然而,鉴于美韩共有的基本价值观,只要美韩两国各自仍存有利益需求关系,其同盟纽带难以割裂,在可预见的未来仍将存续,不仅如此,美韩同盟关系还会依据新的形势变化,无论功能、性质还是形态上都会彻底超越传统,发生根本性的变化。
1.美韩同盟关系将在继续维系中实现功能超越
随着冷战后共同敌人的消失,美韩同盟关系曾受到重大冲击,阻挡苏联的屏障作用和平衡地区力量的砝码作用开始丧失。但是,在东亚地区,冷战时期甚至前冷战时期的很多“遗产”被保留下来,朝鲜半岛的分裂状态就是其中之一。因此,美韩之间达成了共识,即“作为冷战后东北亚新的安全环境的一个关键组成部分,美韩安全关系将保留它的价值和重要性”,甚至表示“即便朝鲜半岛统一之后,美韩仍将维持同盟关系”。
时至今日,朝鲜半岛局势更加紧张,特别是朝鲜宣布退出“六方会谈”机制,并重启动核活动、进行核试验,美韩则以强硬的言辞回对,剑拔弩张的激烈对抗局面重新出现。由于美韩两国在保持东北亚地区的力量平衡和区域稳定等问题上仍存在许多利益契合,根据地区安全局势的发展,美韩同盟势必在功能上发生超越。
首先,对于美国来说,美韩同盟将成为调控东北亚局势特别是朝鲜半岛局势的稳定器。美韩同盟是其推行朝鲜半岛政策,实现其亚太战略的重要工具。具体来看,在亚太地区,一方面,通过“规制”朝韩来掌握美国在朝鲜半岛事务中的主导权;另一方面,通过“规制”有关大国,避免出现对美国的东亚霸主地位构成挑战国家。早在2003年“韩美未来同盟政策构想第五次协会”上,美国就正式提出将把驻韩美军变为“地方军”,既负责朝鲜半岛安保,又作为美国对外军事基地。驻韩美军的活动半径将有可能扩大到台海一带,以防止中国在朝鲜半岛统一进程中发挥主导作用;同时以美韩同盟作为中国解决台湾问题的一种牵制力量。而进入2009年后的朝鲜半岛局势不断紧张,韩国和驻韩美军受到最直接的威胁;台海局势尽管有了极大的缓和,但统一或一个中国前提下的分治等关键问题并未得到解决,台湾岛内的政治生态十分复杂,台独势力并未因国民党的上台而消亡,长远看两岸冲突的因素依然存在。这也就有理由使我们相信,美国不仅不会轻易放弃这个对其有着重要战略价值的跨太平洋同盟关系,而且,还会在功能上实现超越,成为其维护东北亚地区特别是朝鲜半岛局势的稳定器。
其次,对于韩国而言,美韩同盟将成为其谋求大国地位的助推器。从现实和未来利益需求上看,韩国倚重美国谋发展的意图十分明显。政治上,需要借助美国的全球影响力提升自己的国际和地区地位;军事上,尽管经过多年建设和美国的扶持,军事实力和自主国防能力有所提升,但美韩同盟的作用并未丧失,仍是其对外政策的支柱和实现国家利益的重要工具,韩国仍须借助美韩同盟来维护自身安全,同时制衡周边大国。特别是朝鲜半岛的南北对峙,韩日之间的领土纷争,都需要美国的协调、支持和帮助。经济上,美韩贸易及美在韩的直接投资在韩国经济中也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韩国进口的原油大部分也须通过美国海军控制的海上通道,可以说,美韩同盟为韩国经济的发展起着重要的护航作用。
2.美韩同盟性质上将超越军事同盟走向战略同盟
无论是从美韩同盟的性质还是存在形式看,从建立之日起就有着显著的双边军事同盟特点。但随着国际安全形势和格局的变化,这种以军事为主的联盟关系已经不能适应双方特别是美国的战略需求。因此,2008年4月19日,韩国总统李明博与美国总统布什就未来美韩“发展战略同盟关系”达成了协议,这标志着美韩关系升级到共同应对东北亚和平机制的层面。2009年2月20日,美国新任国务卿希拉里访问韩国时与韩国外交通商部长柳明桓均同意强化美韩同盟关系,同时决定将美韩同盟关系发展为面向未来的战略同盟关系。
这种战略思维的转变,主要基于:首先,由于东北亚是美、日、俄和中国四大国的战略利益交汇点,作为美国在东亚地区同盟网络上的美韩同盟,其战略视角也就不会仅局限于朝鲜半岛,而是面向东北亚甚至整个亚太区域,并在美国的全球战略中具有突出的地缘战略价值。其次,尽管美国因近年来的过度扩展而导致身心疲惫,出现某种战略收缩迹象,但美国维持世界霸主地位、防止出现向其霸主地位挑战的国家或国家集团和地区霸权的总体战略目标没有变。就亚太地区而言,朝鲜半岛依旧是“北太平洋最具有战略意义的地区”,无论谁控制这个地区,谁就在战略上占据主动。第三,美军驻韩基地是其在亚太地区为数不多的前沿基地之一,且同盟关系的高效统一性高出地区任何同盟,驻韩美军在应对包括台海危机在内的区域危机事件上将发挥重要作用。第四,未来世界的发展中心将极大可能地移向亚洲。鉴于韩国目前在亚洲的经济地位和未来发展势头,无论是从地缘经济角度还是从全球未来发展的视角,韩国都将是美国最理想的合作伙伴之一。
从韩国方面看,鉴于朝鲜未来的政治走向并不明朗,两国关系的激烈对峙使其优先考虑的问题是保证本国的安全,美韩同盟依然可以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其次,从政治上考虑,韩国作为美国亚太联盟系统的有效组成部分,可以借帮助美国实现战略目标之势,在平衡地区大国关系和区域稳定上,谋求话语权,至少是成为话语权的有力影响者。再次,由于韩国特殊的地缘政治环境,其强调维持中、日、俄、美四大国之间的力量均衡,以谋求东北亚地区的稳定。韩国占主导地位的安全战
略观认为,只有当周边的大国关系能大致保持平衡的时候,半岛的安全才能得到保证。因此,韩国战略目标的实现有赖于韩美同盟,韩国认为美军的军事存在可以有效钳制中、日、俄,维护东北亚地区战略势力均衡,并有利于韩国通过“搭便车”,来提高国际地位,实现韩国的国家战略。
可见,美韩同盟的军事作用尽管依然存在,但已远不能满足双方的战略需求,需要更为广阔的全球视野,即将同盟关系建设成一种全球性的合作伙伴关系。因此,美韩同盟由军事同盟转向全面战略同盟的趋势已势不可挡。
3.美韩同盟形态将超越双边联盟逐步向多边联盟发展
依据“均势”或“制衡”理论,地区某个国家的迅速崛起会对其他周边国家产生威胁,而这些国家往往容易通过结盟方式,最大限度地防止和减少这种威胁,以形成某种均势。依据西方的理论或“欧洲经验”,中国的迅速崛起,对周边构成了威胁,“中国威胁论”正是这种思维方式的产物。美日同盟的加强无疑具有制衡中国崛起的动因。尽管韩国目前与中国关系总体良好,但一些潜在的问题和美国在同盟中的特殊地位,很难保证不影响韩国对中国崛起的畏惧,加之已有的历史经验和共同价值观,美韩同盟很容易打破现有的双边格局,形成以美国为主的多边联盟格局。而其中,美日韩联盟或美日韩澳联盟的形成皆有可能。
朝鲜战争结束后,美国、日本和韩国结成了“南方三角同盟”,奠定了冷战时期东亚地区的基本格局。但是由于日韩的历史纠葛,特别是领土纷争,致使美日韩三边的军事合作未能实现更高水平发展。出于自身全球战略尤其是亚太战略的考虑,美国一直谋求构筑以美为中心架构的“美日韩大战略联盟”,极力推动韩、日军事合作。显然,无论是从价值观还是对地区安全威胁的判断上,美日韩均有着共同的认知,这为建立同盟关系奠定了最为根本的基础。
为了使美日、美韩同盟相互配合以有效发挥两者在东北亚的作用,形成以美国为首的机制化集体安全体系,美国已采取各种措施来加强三国的合作交流。1995年美、日、韩三国成立朝鲜半岛能源开发组织(KEDO);1999年,美、日、韩三国又组成三边协调与监督小组(TCOG),就朝鲜半岛问题进行合作。进入新世纪,尤其是“9·11”事件以来,美国加强了与韩国、日本的同盟关系,美韩、美日同盟渐趋靠拢,并开始向实质性的三边军事合作体制发展。2009年朝鲜再次进行核试验后,美、日、韩三国的协调进一步加强,形成共同应对之势。因此,未来不乏有形成美日韩联盟的可能。
但是,美日韩联盟能否建立的关键仍在于日韩关系的发展。日韩关系复杂敏感,既有在诸如包括防范朝鲜现实威胁,遏制俄罗斯、中国等地区强国崛起等问题上的相同战略利益,也是争夺地区主导地位的竞争对手,其走近和分离的因素并存。其中,涉及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岛屿(日本称“竹岛”,韩国称“独岛”)归属权问题纷争、日本海(韩国称“东海”)称谓问题上产生的争议以及对历史问题的争端等,都是日韩关系深入发展的绊脚石,这同时也必将影响美韩日三边关系的深化,从而阻碍美日韩联盟的形成。
近年来,美国除了与日本和韩国关系不断发展外,与澳大利亚的关系也不断推进。与此同时,日本与澳大利亚、韩国与澳大利亚的关系也有不同程度的快速发展。2008年日澳双方就加强两国全面的战略安全和经济伙伴关系达成一致,要“共同为亚太及更广大地区的和平稳定做出贡献”。日、美、澳三国外长在日本京都举行第三次部长级战略对话后发表联合声明,决定加强合作,共同应对亚太地区面临的安全问题。更为重要的是,历史上,澳大利亚是除美国外第一个派兵参加朝鲜战争的国家,韩澳关系可谓是“鲜血凝成”的。此后,两国关系一路迅速发展,韩国在上世纪90年代曾是澳大利亚第二大出口市场和第三大贸易伙伴,澳大利亚是韩国政治、经济的紧密合作伙伴。目前,韩澳两国还致力于推进双边自由贸易协定签订,扩大能源、资源合作的发展。由此不难看出,韩澳两国的历史传统友谊与现实利益需求,存在建立战略同盟关系的基础。如果,在美国的大力作用下,在美日同盟和美韩同盟的基础上,最终建立美日韩澳多边战略联盟也并非痴人说梦。
结论
比起美韩同盟,人们更多地关注美日同盟。但事实上,美韩同盟对地区安全格局的影响力并不比美日同盟小,在一些具体问题上甚至超过美日同盟的作用。尽管美韩同盟存在着一些看似深刻的矛盾,也曾被一些学者甚至智库认为10年内解体。但是,从现实情况和可预见的东北亚安全局势,特别是朝鲜半岛局势的发展趋势看,出于各自综合利益需求,美韩同盟关系不仅仍有存续和发展的动力,功能、性质和形态上还会实现前所未有的超越。
美韩同盟是冷战的产物,在历史的流变中总体稳固发展。不可否认,美韩双方存有一定的矛盾,特别是在卢武铉执政期间,在解决削减驻韩美军、韩国军队派遣伊拉克、韩美空军的军事立场、战时指挥权返还、龙山基地转移等问题的过程中产生了种种的摩擦,但是两国的利益需求和对对方的战略定位,决定了双方将继续努力维系并发展盟国关系。美国仍需要将韩国作为拓展其东亚乃至亚太地区战略利益的基地;韩国也需要依靠美国支撑其安全战略,对美关系仍将是其外交政策的“基轴”。因此,美韩必将尽力就存在的分歧达成妥协,避免矛盾激化,以实现各自的战略目标。同时,随着国际格局和形势的变化,为实现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利益最大化,美国势必会着力优化整合在亚太的同盟力量。由于日本与韩国是美国亚太联盟体系的主要支柱,美日同盟与美韩同盟之间存在着相互依存关系,已经构成了其在亚太地区安全网络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因此,不可小视美日韩联盟建立的可能性。
此外,李明博上台后,实用主义外交大行其道,“阳光政策”偃旗息鼓,朝鲜核问题的解决艰难复杂,朝鲜半岛安全局势处于一种十分不稳定状态。同时,李明博所代表的大国家党的民众支持基础出现脆弱迹象,自由派势必顺势发动攻势,用缓和安全局势为口号,夺回失去的执政权,而朝鲜局势的迅速恶化,特别是朝鲜的一再强硬政策,将韩国的国家安全推向了十分危险的境地,这最终将使李明博的实用主义很难走得太远。
更为重要的是,从长远角度我们必须看到,随着中国的不断崛起和实力上升,美国最终不得不面对中国主导亚洲特别是东亚格局的现实,从现实主义立场出发谋求与中国接触加合作政策来谋求东亚的稳定。如果朝鲜半岛实现统一,美韩同盟或许出现两种结局:一是由于半岛局势的稳定使得美国不在需要韩国来平衡半岛稳定,但是为应对和遏制中国和俄罗斯的挑战,维护其世界霸主地位和地区事务主导权,固有的美韩同盟或许可能变为与以德国模式统一的半岛国家构筑起一种全新的同盟关系;二是,由于中国力量的崛起和美国力量的衰弱,美国不得不进行战略收缩和重新审视美中关系,为减少摩擦和增进互信,放弃在亚洲的同盟战略,甚至终结美日同盟,以全新的姿态融入亚洲事务。当然,所有这一切都取决于地区主要国家战略力量变化的质量和速度以及美国的战略利益取舍。但不管怎样,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美韩同盟关系的发展变化都对中国国家安全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值得密切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