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丹
“人生可能会有低谷也会有高潮,体育精神能使你始终保持一种节奏。我都60多岁了,但运动使我感受年轻。我觉得人在花甲轮回之后应该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怀着年轻的心态去享受生活。”
“再也没有比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更能提醒你已经进入中年了。这是个女孩儿,皱着眉头哭着。大概她也像门口的那个护士一样,不相信这个挎着书包、满脸胡茬儿的人就是她的父亲吧。
“常言道:人过三十不学艺。而我却好像故意和年龄作对一样……”
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当阎阳生的思绪缓缓铺开时,这篇题为《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的高考作文赢得了阵阵喝彩声,刚刚当上父亲已到30岁的阎阳生被冠以了“高考作文状元”的称号。此后每年高考来临之际,这篇已成经典的高考作文都会在考生之间广为传颂,阎阳生的名字也一并被各大媒体频频提及。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阎阳生最不想说的就是高考。“我应该有个转身,高考并没有真正改变我的命运,你看,我后来还是当工人。它只是给了我一个机会。”在阎阳生的家里,他边悠闲地和记者喝茶,一边向记者讲述他经历过工农兵学商的丰富阅历。他淡定、从容,却也依旧激情四溢。
如今,已过花甲之年的阎阳生的退休生活里有两大支柱,一是写作,一是网球。“我每天打两个小时的网球,如果第二天起床感觉不到身体疼痛,那就证明还不过分,继续打,如果感觉到疼了,就悠着点。”上午打网球,下午和晚上写作,这一动一静搭配得当的生活状态,让阎阳生感觉到人生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征途。
“60岁一个花甲,天干地支都过了一遍了,算是完成人生圆满的一个旅程了,再第二个60岁,等于又新生了。我觉得我现在应该像一个新生的婴儿一样,怀着年轻的心态去享受生活。”阎阳生有着很深厚的体育情结,在他看来,小至网球,大到各类体育项目,都使他有着阅历人生的冲动,让他始终保持周游世界的体力和精神面貌。
打不死的“老魔头”
“不管我打什么球,都是出于爱好体育的天性。一个人的体育细胞是从中学就开始奠定的。”阎阳生执着地认为在清华附中读书时的氛围培养了他浓厚的体育兴趣。清华附中历来有着崇尚体育运动的传统,那时候,每到下午四点钟,所有的学生都被赶出教室,到体育场去进行锻炼。如果你的体育很棒,同学们都会围着你转。阎阳生清楚地记得,当时有个跳高冠军陈小悦,他走到哪里,女生就默默地跟到哪里。著名的马约翰教授当时每年都亲临清华附中的运动会。“那时候老人家都80多岁了,肤色黑红白发飘逸,穿着牛仔短裤和护膝,一跃就跃到讲台上。”
这些场景在阎阳生的脑海里深深扎根,尽管个头才1米70,阎阳生毫不示弱,中学时期参加铅球、跳高、百米短跑三项全能。“百米12.1秒,在当时达到三级运动员哦,可惜撞线时为躲摄影师甩出了跑道。”回想起当年的拼劲,阎阳生熟悉得就仿佛发生在昨天,那张撞线的照片也成了《鲁豫有约》专访他时的背景。
后来参军到三十八军,阎阳生在足球队里担当着边后卫、边锋的角色。“我很欣赏运动的美感,它比一场明星文艺演出还要精彩,运动中结交到的朋友更属于自然天性的行为。”因为跟随三十八军足球队到湛江训练路过柳州,阎阳生结识了妻子卓柳江。卓柳江之前是少年体操运动员,当时是歌舞团芭蕾舞主角。
因为酷爱运动,阎阳生曾多次受伤。因为踢足球,他的左脚曾经骨折过,因为打篮球,右脚也骨折了;左手因为骑自行车撞断过;2008年春节,阎阳生在清华大学溜冰,感觉技术熟练后就开始倒脚、过人,正得意之时为躲一个小孩儿,竟飞出去把右手摔断了。“这下你该老实了。”家人这么说他。最让阎阳生郁闷的是,那一年他已经安排好的网球活动都因此泡汤了。他建议医生强行抻拉正骨,虽然这样会很疼,但恢复会快一点。
右手打着石膏,就用左手打皮筋球,阎阳生很快就想到了继续打网球的办法。由于手腕无法动弹了,打着打着,阎阳生发现以前容易犯毛病的手腕动作无形中竟被纠正了,网球肘也没有了。“以前经常用打乒乓球、羽毛球的动作打网球,现在感觉身体协调多了,没这么容易受伤了。”阎阳生笑称自己因祸得福,“但在小区里,人们肯定把我当成一个怪物。”
“真的不是疯狂,比赛不是为了争名次,就是很享受打球的整个过程。”阎阳生经常和妻子搭档参加社区的比赛。每年中网举行的活动,阎阳生都和深圳、上海、北京的球友临时组队参加。“别看我60多岁了,我跑动很积极的,那些年轻人求胜的欲望太强,尽管实力强出一大截,总想一拍打死我,可我就是打不死。”因此,阎阳生有了个醒目的绰号“老魔头”。前年,他居然一路“磨”来,在举行中网公开赛的体育场上,夺得网动中国首届会员“复活赛”冠军。
网球家庭的体育情结
从阎阳生的住所往下看,刚好是片室外网球场,买房时他就看中了这一点。如果不到清华去打球,阎阳生的上午一定是在楼下的网球场度过的。他的妻子和孩子经常在楼上观战,等他回家后揶揄他的球技。
阎阳生认为,网球伴随着他进入中老年后,生活也增添了不少品味。“我以前打网球很不注重仪表,套件大汗衫、穿上旅游鞋就上场了。”大女儿为此专门到法网公开赛的罗兰·加洛斯体育场专卖店去给他置行头,也使不修边幅的他体会了优雅。
妻子卓柳江是全家人里最早打网球的,还专门托国外的朋友给他买来当时很时尚的王子网球拍。在妻子的带动下,阎阳生从1999年也拿起了网球拍。妻子的初衷是,网球由于隔着网,这样的运动避免了正面冲撞,如此一来,年纪渐长而体育热情不减的司阳生就可以少受伤了。
“运动中的女性特别值得欣赏,而运动中最能体现美感的就是网球,欣赏网球简直就是在欣赏艺术。”由于深谙此道,阎阳生特别希望身材苗条的小女儿蓝蓝能体会到网球的魅力,让网球陪伴她。
小女儿14、15岁那会儿,正是青春反抗期,家长的话很难听进去。由于之前强迫她学电子琴失败的教训,阎阳生知道这次不能硬来,他就想了一个小花招。当时离家不远的地方,123网球俱乐部在招学员,他就跟人打了招呼,只要能吸引他的女儿参与进来,他就马上交钱。有一天,阎阳生故意和小女儿从那儿经过,门前漂亮的海报很吸引蓝蓝,她就提议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阎阳生佯装没什么兴趣:“你去看吧,我觉得没什么意思,我在外面等你吧。”小女儿进去后,很快就出来满心欢喜地拉住他,嚷着要报名。
阎卓蓝参加网球培训后,不让父亲阎阳生去观摩。阎阳生偷偷去了一次。他惊讶地发现,在家中很娇气的小女儿在集体的培训中显得非常积极,跑动、捡球,根本无需动员。送别小女儿到加拿大上大学的那一天,阎阳生在她的背包中放了一把网球拍。
如今阳光和网球成了他们全家团聚的一个节目。大概是各自留学的经历,阎阳生的两个女儿以健康的体态和阳光的肤色为美。在同龄人千方百计用各种化妆品“美白”时,她们却在沙滩和球场上“美黑”。这点阎阳生自己也很得意,因为原本黝黑的“底色”,加上
每天两小时网球场上的曝晒,他肯定是永远的比黑霸主。
网球伴他结交朋以走出低谷
阎阳生与网球有着如此难以割舍的情结,还因为网球曾经与他患难与共。“网球伴随着我走出低谷,进入新的领域。”上个世纪90年代,在全国工商联宣传教育部任副部长一职的阎阳生不堪于机关的人事纷争,对工作甚至有些厌倦。当他被外放为《中国工商》杂志社总编时,已经54岁了。传媒领域对他来说是全新的挑战。“作为总编,我得掌握好杂志社这条船,既要把握好中国宣传政策的度,又得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养活自己。就在那时候,中网公开赛登陆北京,刚好使网球和我联在一起。”
在他的电脑里,有他拍摄的网球巨星的照片:费德勒、莎垃波娃、纳达尔、大小威、德约科维奇、萨芬兄妹、伊万……“我作为‘粉丝的前提是必须身临现场亲眼目睹。”从中网到奥运,他几乎到现场观看了所有的网球比赛。“第一届中网的男女冠军萨芬和小威,紧接着在澳网双双夺冠。小威还在我的门票上签了名。那时中国初办大赛,保镖层层阻截。”
他认为中网后来就从容多了,“有一次莎拉波娃只身从我身边擦过,我竟没有认出,还纳闷这个金发美女怎么一个人?”当他发觉是莎娃时她已闪入运动员室,最终还是只能在观众席上观赏她发球,并沉醉在她女性特有声线的喊叫中。
他观赛还有一个要求是要有中国球星参赛,他有不少现场和喜爱球星的合影。“李娜的凌厉的斜线和个性一样不饶人。而郑洁在照相时像我的女儿一样,但比赛时,小小的身体里却有使不完的韧力。孙甜甜可惜过早过了高峰,但毕竟是她和李婷开创了中国网球的奥运梦想。”
“网球给我打开了一个新圈子,使我保持了有节奏的、从容的、优雅的生活姿态。”网球也让阎阳生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123俱乐部的汪俊、小吴,网动中国的代伟、赵榕刚都成了他的朋友。信仰上帝的朱斌在一对儿女先后诞生时,在感激主之后都会在第时间把喜讯告诉这个“大他一辈的学员”。和阎阳生一起定期打球的既有清华大学的教授、中关村的业主,又有韩国的留学生、美国的代理商。中网拉拉队的领队刘琛,把他当成教育网球宝贝热爱网球的范例,可他还不忘向记者抱怨没把合影照片发给他。
花甲儿陪米寿父看奥运
快60岁那一年,阎阳生蓄起了胡子,他这么解释:“我这个人太莽撞了,总是容易受伤,我留胡子是为了提醒自己,我已经进入老年了。”而吃完60岁的生日蛋糕后,家人又把他胡子剪掉了。“我的父亲都90岁了,身体还这么好,我不能称老。”
阎阳生的父亲是老红军,老人家也特别喜欢体育运动。阎阳生还记得,在他不到三岁时,父亲在北戴河养伤时就领着他下海游泳。去年北京奥运会前夕,老人家摔了一跤,额头缝了9针。“如果不能到现场观看比赛,肯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阎阳生想尽办法满足了老人的心愿,陪他游鸟巢、看奥运,并亲眼目睹了刘翔绝无仅有的瞬间亮相。
北京奥运会开幕前,为了追根溯源,阎阳生一家四口还特意渡爱琴海到希腊奥林匹亚古竞技场去感受奥林匹克的人文精神和体育精神。当别人都去采购时,他们一家人在山坡的体育场上找到了一块打网球的绿地。“尽管球场的地面是裂开的,球拍也不太好,但是在那刻,在俯瞰奥林匹亚的网球场挥拍,我们陶醉其中。”
“生命中如果给了你机会,你要去抓住,有些东西如果你放弃了,就会很可惜了。比如2002年跨境观看韩日世界杯,可能对中国队就是空前绝后的。再比如F1世界摩托艇锦标赛我正好在柳州探亲,顺手发了十几篇文章上百张照片。”而奥运终于使他见到了优雅的狮子王费德勒,“他极致的反手反击就像帝王挥动权杖一样”。
“我感觉自己的每个阶段都不是很成功,但都有自己的特点。”在别人看来,阎阳生的人生已经如此精彩了,而他理解中的成功只是阅历人生的一种感觉。
对话阎阳生
TCM:您目前写作的主题大都是有关什么方面的?
阎阳生:我从去年接受北京和凤凰电视台专题采访后,与高考相关的话题不写了,也不说了。目前主要是写历史、写文革、写红卫兵,为此我采访了上百个人。最近在《炎黄春秋》发表的《清华附中红卫兵100天》,是国内第一次在公开的杂志上客观地记述红卫兵。这也是我在选题上开始转身。
TCM:您怎么理解体育运动的魅力?
阎阳生:1977年高考那年,我的生活很困顿,妻子刚生完孩子,我们住在租来的平房里,冬天自己生炉子,白天的水都是冰冻的,我得到工地去挑水。即使在那种环境里,我每天都到玉渊潭游泳。人生可能会有低谷也会有高潮,体育精神能使你始终保持一种节奏。我都60多岁了,但我感觉运动使我保持年轻。我也当粉丝,我感觉自己跟你们80后的孩子差不多。
TCM:您最欣赏的网球明星是谁?
阎阳生:莎拉波娃,她是美艳和竞技的完美结合。费德勒和纳达尔的对决是网球的最高境界。还有小威,她坚持力量型打法的那股劲儿,使她在美女如云的网坛东山再起显得很特别。
TCM:北京奥运会给您留下的最深印象是什么?
阎阳生:我们家很幸运,抽到了很多网球比赛的门票,甚至抽到了奥运会开幕式的门票。我记得坐在我旁边的江西普通职员,他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在开幕式现场,一个劲儿地在感叹抽签的幸运。从奥运开幕式到残奥闭幕式,我参加了奥运的全过程。但残奥会的网球比赛给我的震撼最大,有些运动员没有时,球拍没有支点,比如四肢残障的美国选手尼克·泰勒,就在轮椅上随着身体的晃动把拍子晃出去。我曾经受伤过,我很能理解他们有多难。可是在场上,他们很勇敢、很乐观,充满贵族气质。
TCM:高考后,您为什么没有选择学习文科呢?
阎阳生:北大曾有意让我上中文系,但当时我觉得男孩子应该学理工科。这也许是人生选择上的失误,但没准也是对的。我用理工科的思路去研究经济、管理、环境、历史,那也是一种角度。总的说来,我对文字还是很执着的,我搞过传媒,知道媒体要有时尚感,如何在标题、图片、摘要上去体现,但真正的内容部分还是要严谨的,这样历史学家可以把它当做资料,文学家可以把它当做素材。
TCM:您家的大厅里挂着“碧落凝眸”这四个字,有什么寓意吗?
阎阳生:这是著名的书法家欧阳中石看到我拍摄的日全食后给我题的字,意思是“在苍穹中像眼睛一样凝视着”。1997年3月9日的日全食,那是两千三百八十多年才会出现一次的日彗相会。在几百名专业记者中,唯有我跑到中俄边界的北极村,竟然用一个老旧小相机,抓住了这样在西伯利亚冰雪地平线上君临天下的画面。瞬间的永恒,人生的机遇不正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