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书小申

2009-07-31 01:01
满族文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副县长县长秘书

陈 然

通过严格的考试,小申把自己变成了秘书小申。这之前他是大学毕业生小申。虽然公务员的录取比例越来越小(有的已经达到了千分之一),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已经无路可走了。从小学到大学,读了十五六年,他发现自己百无一用,就是会考试。在学校里,他甚至还为别人当过几回枪手,或者帮别人考英语,或者帮别人写作文。他可以在短时间内写出两篇完全不同的作文,别人根本找不出他“枪管”上硝烟的痕迹。

本来,凭他的条件和家庭背景,即使考上了公务员,也不一定能当上公务员。比如面试之类,他就不一定能过关。面试打的是软分数,功夫在诗外,你文章写得再好也没用。他打听了一下,至少也要送两三万。他读大学时借亲戚的钱都没还,哪有那么多钱,他想自己肯定是白考了。正在他悲观失望、胸中涌起不平之气的时候,意外地收到了录用通知书。他在村子里奔跑起来,后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样子有点像范进,脚步才戛然而止。原来他碰上了好运气,前几届招考公务员比较乱,被上面批评了,这次县里下决心要廉明清正一回,不然工资有人领,事情却没人做。小申被常务副县长孙县长一眼看中。孙副县长说,这个人,我要了。

小申就这样晕晕乎乎地到县政府大院上班来了。他爹见儿子窝在家里不出去找工作,正准备生气呢,现在,忙把不耐烦伸出去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弧,脸上隐藏着微笑,不过嘴里仍不服输,故意不相信似的说道:真的么?没那么容易吧?我们家还出得了干部?直到几个村干部来家里贺喜,他才就坡下驴,重重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谦虚地对村干部们说:我崽读书时老师就说偏了科,没想到偏科也有偏科的好处,这次被他瞎碰上了。村干部说,你崽以后要当大领导了,那时别忘了我们这些土八路。那天晚上,他爹像喝醉了酒一样,一会儿掐掐自己的大腿一会儿摸摸小申的脑袋,说,祖宗啊,我们家也出了官啦!

小申的事实也给村里许多人以良好的启示和向上爬的信心。看来,读书还是有用的。当初,他考上那个不怎么样的大学时,村里人都在嘲笑,说老申是在把钱往水里扔。现在他们都迫使自己相信没跟老申说过那样的话。他们你推我搡地前来贺喜,想抢在前面又有些畏畏缩缩。他们在小申家碰到村干部时还故意爱理不理的,好像他为他们扬了眉吐了气。

别看社会这么复杂,可事情毕竟还是要人做。这是秘书小申的第一个重要感想。到了县政府,他发现那里能办实事的人太少了,不禁心中暗喜。县政府的漏洞就是咱小老百姓的机会,小申暗暗下决心要给孙县长把秘书当好一称呼的时候,当然不能带上那个副字。再说,他现在知道,常务副县长基本上和县长一样大呢。副县长是常务和不是常务很不一样。不是常务的有一大串,常务的只有一个。何况王县长到中央党校读书去了,目前县政府的日常事务基本上是由孙县长负责。县长的秘书可不简单,小申很快就知道自己前程在望。只要他好好干,县长是不会亏待他的。原来他以为自己要当一辈子秘书,现在才知道,一个人如果当一辈子秘书那就是一个不成功的秘书。据他所知,现在的县局级领导,除了一两个以前当过司机,其他基本上都是当秘书的出身。几年或十几年后(他还年轻),县长或退或升,都会给他一个交待的。

大家说,孙副县长很有眼力。小申很快在政府大院表现出超群的秘书才华。他把各种材料写得花团锦簇,让人爱不释手。即使一看材料就能睡着的人,也会忽然睁大眼睛,像看侦探小说或美女画一样把它读完。无论多枯燥的政策或行规术语,一到他笔下,就栩栩如生别开生面起来。孙县长用他写的材料作报告,没有人会打瞌睡。以前,他的讲话稿由政府办公室的人轮流写,或者某个人写好后大家再一起讨论修改。但那些稿子都要反复多次,孙县长不耐烦了,便指定小申一个人写。后来,不知不觉地,孙副县长的讲话稿,就专门由他来写了,写好后直接交上去。只是他总不敢以县长的口气说话。角度是县长的,但口气不是,缺乏县长的霸气和大气。孙县长讲了好几次,他仍然没纠正过来。县长火了,把他叫到了办公室。县长一发火,就不像县长,像一个乡长。或者说,县长一发火,就显出了他的履历,因为他以前的确当过乡长。所以县长发火时,他胆子反而更大了一些。他说,县长,我不敢以你的口气讲话。县长说,你以为用我的口气讲话,你就是县长了?不要紧,你尽管用,而且一定要用。县长说,不许再犯这样的错误,写文章时,你就是县长!

不久单位召开了一次大会。作为秘书,小申忙了一个多月,其中至少有半个月,他没能合眼好好睡一觉。那些材料,要翻来复去地写。孙县长像换了个人似的,以前小申写的材料,他随便瞄一眼就通过了,这次却没那么简单,一篇讲话稿,不让他改个七八遍,是不可能通过的。改得他头都大了,都不像自己的头了,他用力掐、拿笔尖敲也不痛。有人给他出了个馊主意,叫他把第一稿放在最后拿出去,反正是要修改的,并说,那些稿子,孙县长其实不一定看了,他只是要经历反复修改这么一个过程才放心。可小申并没有这样做,甚至觉得那个人不安好心,因为对方以前也给孙县长写过材料,不知怎么的,后来孙县长就不要他写了。当然,在机关里呆了一段日子,他也不会轻易得罪人,他嘴上嗯啊着,其实根本没把对方的话当一回事。县长是他的恩人,他怎么能欺骗他呢?这么大的会,县长都不敢马虎,他当然更不能马虎了。好在大会终于召开了,不然他大概要疯掉,接连好几天他一看材料或纸张就想呕吐。开会时,他跟往常一样坐在下面,像其他人一样仰脸望着台上。孙县长讲话了。他知道孙县长先讲什么后讲什么,什么地方大概要停顿一下,什么地方可以临场发挥,什么地方却只能照着他的讲话稿念。孙县长作报告的时候,他也在心里默念着报告上的内容。这时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以为在上面讲话的就是自己。一时间,他几乎搞不清楚哪是县长哪是他自己了。下午,大会分组讨论,讨论的内容就是他给孙县长写的那个报告。讨论他在那个报告里提出的“三要”和“三不要”。他不禁沾沾自喜起来。看起来,与会代表是在学习县长的讲话,其实是在学习他的讲话啊!他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但他马上冷静下来。他想,自己怎么能这样呢?这不是小人得志忘恩负义么?这种“犯上”让他感觉到了更大的不安。为了消除这种不安,他主动去给县长办公室打扫卫生。县长爱喝个农家茶,他就到郊区找农民买最嫩最新鲜的茶叶。不免有人说风凉话,说他拍县长的马屁,他很奇怪,说,我不拍县长的马屁拍谁的马屁?难道拍你的马屁吗?让他稍感意外的是,他的做和说似乎是无师自通的,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这点连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对自己说,看来你还有很大潜力呢。爹要他走后门办件什么事,他没肯。他说,你这样做,不但害了我,也会害了孙县长。他自觉维护县长的形象,如果有人在背后说县长的坏话,他马上就气愤地冲到那个人面前叫他闭嘴。对方朝他嘀咕了一句什么,他说,你放心,我这是为你

好,如果我真的想害你,就不会当面对你讲,只要去打个小报告就行了。听他这样一说,对方就无话可说了。是啊,作为县长的秘书,要打谁的小报告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可他很坚持原则,他说,明人不做暗事。就像孙县长,也从不在暗地里整人。他如果看不惯某人,就直接说:×××,我一定要整倒你。仿佛要对方作好准备。果然,没多久,那个人就被整得服服帖帖的,跑到孙县长办公室去认错,低着头,用半只屁股坐着。孙县长说,好了,我不再整你了。那个人就感激涕零的,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小申很喜欢孙县长这种直来直去的性格。这是霸气。

小申自从专门给孙县长写讲话稿,在政府大院的地位一下子提高了。以前办公室主任还试图排挤他,给他小鞋穿,每当孙县长夸他材料写得好,主任的脸上总不自然。现在,主任不但不敢给他小鞋穿,反倒讨好起他来了。他每次从楼上的县长办公室下来,主任总要凑上来鬼鬼祟祟问道:孙县长跟你说什么?他到别的办公室串门,如果他们正在议论什么,看到他,马上一个个端正身子坐好。他说,你们接着说啊,他们才又继续叽叽喳喳起来。有什么饭局,他们也喜欢把他拽去,仿佛这样很有面子似的。如果有人找孙县长,到办公室问县长在不在,大家总习惯于先望望他。因为有时县长明明在,可没空见客,就关在办公室或招待所里,不希望别人打扰。他看了一眼对方,问有什么事,对方说如何如何,他点了点头,说,孙县长今天去市里开会了。可以说,从某种角度上说,他已经完全是孙县长的代言人了。连门卫都知道了这一点。跟孙县长有关的事情,门卫总是先跟他说,由他决定是否向孙县长通报。别小看了门卫,一般情况下,门卫看人总是扳着脸,不管你是科长还是主任。只有县级干部出现了,门卫才动作殷勤点头哈腰。可他发现,不知不觉的,门卫见到他时的表现跟见到孙县长本人时一个样,弄得他还马上回头看看身后,以为孙县长在他后面。当然,他什么也没看到。

真的,时间长了,他不可避免地在各方面都受到了孙县长的影响。比如他原本喜欢吃辣的,吃成的,可孙县长喜欢吃不辣的,清淡的。孙县长好像有一两种什么病,不能吃辣的和咸的。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居然也不吃辣了。那次他坐县长的车回了一趟家,村里人都涌到屋门口来看热闹。大家激动得不得了,说县长的车是第一次到他们村子里来。结果就是那次,他忽然发现自己对爹和娘弄的满桌子的辣菜无动于衷。爹和娘很奇怪,问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吗?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没什么,不饿,对了,以后少放点辣。每次到了酒店,他也先吩咐服务员:少放辣或最好不要放辣。孙县长的口味他摸得一清二楚。现在,他知道县长说话时为什么嘴里有一股泥巴味,原来,县长每次下乡时,总要背着人偷偷往嘴里塞一把泥巴。一次不巧被他碰到了,县长以为这见不得人,恼怒起来,红脸胀颈的样子。谁知他也抓了一撮泥巴塞进嘴里,有滋有味地嚼了起来。县长转怒为喜。他不但在生活习惯上越来越像孙县长,就是说话的语气乃至走路的样子,也越来越像孙县长了。一次他在办公室跟人聊天,隔壁办公室的一个同事以为是孙县长在里面,不敢进来。还有几次,楼下的人找孙县长签字,找到他办公室来了,进门后,没见到孙县长,不禁奇怪,问道:孙县长呢?我刚才明明听到他在讲话。

最让他得意的是,他可以把孙县长的签字模仿得分毫不差。当然,这一点他不敢让孙县长知道。县长也是人,既有普通人所没有的优点也有普通人有的缺点。那天他向县长汇报工作,县长为了坐得舒服一些,叫他也坐到沙发上,结果市里的一个什么人忽然闯了进来,把他当成了县长,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个劲地摇着,吓得他脸色煞白,好在他应变能力快,对来人眨眨眼睛说,听说您一向关心基层,现在一看果然,连握手都要从小到大。对方马上明白过来,后来在酒店里一个劲地拍他的肩膀。他模仿孙县长的签字,完全是出于对县长的崇拜。因为他发现,一模仿县长的签字,他就容易进入角色,把材料写得更好,所以他从不用电脑打草稿,他用笔写好草稿后,再敲进电脑里去。他把草稿藏在隐秘的地方,没事的时候就拿出来自我欣赏。

在许多人看来,做秘书的好处也许是可以借着领导的名义为自己谋利益。这也是很普遍和很难避免的。小申知道这一点。正因为如此,他的做法就让人莫名其妙了。他经常要接待从乡下来的人。有的是亲戚,有的是村里人,有的是同学。不管是谁,只要来了,他一律热情接待。他把他们带到街边的炒粉摊上或汤食店里请他们吃饭。看对方有些愕然的样子,他说,你们别怪我,我只有这个能力。他一边说,一边叫老板拿啤酒来。如果对方说,你是县政府的秘书,我还指望你带我们下馆子呢,他就说,是秘书不假,可我也不能拿公家的钱请私人吃饭,如果你是办公事,我马上带你去酒店。对方说,你看你,摆架子了。他说,这不是架子不架子的问题,而是原则问题,如果你一定要下馆子,我也可以答应你,不过我实话跟你说,那要我自己掏钱,我工资并不高,请不了几次客,就会用光。有一个初中同学,对吃什么倒无所谓,不过在吃饭后要小申带他去泡脚和按摩。同学说,这些地方,你肯定很熟了,我在乡下种田,你也带我去开开洋荤。他差点没把茶水喷出来,对同学说,你也真没出息,街边的那些小姐,也称得上洋荤?说不定还会让你染上病。同学说,那你带我去更好的地方?他说,要去也行,可我不会帮你付钱,请你吃饭是看在同学的面子上,作为县政府的秘书,我怎么会请你去嫖妓呢?你帮我想过没有?同学不高兴,他更不高兴了,说,你下次还是别来找我了,免得互相不痛快。除了找他来蹭饭的,不用说,来找他办事的更多。县长的秘书,权力有多大啊,他们说,这点忙你一定要帮,你打一个电话比我们跑破十双鞋作用还大。都是些没出息的事,比如超生啊,拿刀捅了人啊,违章建房子啊,聚众赌博啊。让他生气的是,爹娘也被他们煽动了,爹娘进城来找他,他狠狠数落了他们一顿:你们就是爱占别人的小便宜,人家送了点东西,你们就嘴软了,可你们想过没有,我如果听了你的,那我就要违反纪律,除了贪赃,就只有枉法一条路可走,难道你们一定要看到我去坐牢吗?爹娘被吓住了,渐渐地,不敢带人来找他了。他悟出为什么很多人当官都不长久,其实不一定是那个人想贪污受贿什么的,而是被什么挟持着,身不由己。除非他逃得远远的。县里有一个人,官当得比较大,至少也是厅级了,在外地,谁去找他都不理,久而久之,别人也都不理他了。前车之鉴,小申心想,他要么不当官,要当,就当个亲乡下人的官。没有乡下人哪来的城里人?乡下人是根本城里人是枝叶。但他也不能由着别人摆布任他们胡作非为。

有人给他的个人生活问题操心了。女方有的是中小学教师,有的是单位的团支部书记或一般公务员,条件都不错。不过他婉转地谢绝了人家的好意。他知道自己其

貌不扬,对方却漂漂亮亮,又没什么接触,人家凭什么以心相许?就像菜市场卖菜的,在急着把手里的东西卖出去,这说明,对方看中的不是他的人而是其他的东西。再说,漂亮女人他跟着县长见得多了,她们自轻自薄,一贯逢场作戏,因此他对漂亮女人有一种本能的轻视和排斥。如果对方长得丑一些,说不定他倒会满口答应。

当然县政府并不是那么好混,尤其是当秘书的。他知道自己迟早要被卷入某种斗争,问题是看他站在谁的立场。官场上,如果没有斗争,那就不叫官场。他看过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和书籍。那真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市里每次开大会之前,总有一些消息走漏出来,至于联名上书或小字报之类,那更是常有的事。由此他知道了许多上层的秘密,比如市委书记原来是什么人的司机,几年前,他被一个马来西亚女人骗了,对方打着他的旗号在市里开了一家很大的酒店,骗了数百万股金一走了之,市长就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找人整理材料,想把书记拉下马。不过书记也掌握了市长的短处,那就是,市长和房地产商们有着许多大数目的交易,并在全国几大城市都有房产和情妇。他们互相握着对方的短处,就好像决斗的双方拿枪顶着对方胸口,不管谁先开枪,结果都可能是同归于尽。

王县长从北京回来了。

小申竖起耳朵。不过他在仔细观察后,并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这让他有些失望。本来他以为王县长回来后,县政府大院已经形成的平衡就会打破,毕竟孙县长主持了这么长时间的工作。本来他以为县里也跟市里一样,比如县长和书记是死对头,县长和常务副县长又是死对头。而实际情况是,王县长和县委周书记是老同学,而且不是一般关系的老同学。据说好到了可以互相把脑袋砍下来换给对方。孙县长则是王县长一手提拔起来的。是王县长把他从普通职员变成了干部,一步步升到常务副县长这个位置。也就是说,王县长是孙县长的恩人,就像孙县长是他小申的恩人一样。这种关系在官场上被称为裙带,是不容易扯断的。再说,孙县长和周书记之间也不一般,有一点七拐八弯的亲戚关系。这一度使得县里的人事关系风平浪静。但小申总有一种不称职的感觉,好像没为孙副县长出什么力。再说,他总不相信,王县长和孙副县长真的像外界传说的那么好吗?

他决定验证一下。他要对孙副县长负责。孙副县长毕竟是个副职,人家要搞掉他是很容易的,等事情真的发生了,什么都来不及了。再说,周书记和王县长都有各自的秘书,周书记的秘书巩琳还是女的,王县长在北京学习这段时间,他的秘书小施逍遥自在,孙县长根本指挥不了他。如果王县长和孙县长的关系真的那么好,怎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呢?跟巩琳和小施相比,自己跟孙副县长一样,明显也处于劣势。别看孙副县长在他分管的这一片说一不二,可县里开常务会之类,他并不在人家两眼正中的位置。小申往县委那边跑得勤了。他意识到,在巩琳和小施之间,他必须要选择一个去靠近。不过小施也往那边跑。经常是三个人凑到了一块。他便陪他们一起吃饭,唱歌。酒酣耳热的,他故意埋怨起孙副县长来。这一招叫引蛇出洞。头几次,那两个人仍按兵不动,但最终,他们还是憋不住了。施秘书说,你那个孙副县长啊,叫我怎么说呢,我们老王都说了多少次了,就是改不了大老粗的毛病,县政府又不是菜市场,他怎么老像个卖肉的。巩琳也说,市领导上次来检查工作,对孙副似乎印象也不怎么好,看来下次换届,他能否进得了常委还很难说,申秘你有机会还是尽快跳。小申说,我根基这么浅,往哪里跳啊,再说我前不久才转的副科,孙副怎么会放我走呢,他肯定要骂我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巩琳说,一个副县长,有什么了不起,周书记不是看在亲戚的面子上,会把常务给他么?你干脆跟周书记多接触接触,反正我下半年要回市里去,你干脆来做他的秘书好了。巩琳的话大概是真的。她有背景,日后前途大得很,说话向来不怕得罪人,就是周书记也不敢对她怎么样。

小申暗暗吃惊。看来自己的猜测不无道理。不过他更多的是高兴。这说明事情并未出乎他的意料。在合适的机会,他巧妙地把上面的内容透露给了孙副县长。听者唔了一声,没说什么。他不禁为孙副县长抱不平,说,孙县长,您太宽容了,如果别人都像您这么宽容,那真是和谐社会了。孙副县长说,你这个家伙。小申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知道,孙副县长这样说的时候,表明他已经支持他的一些观点了。他说,孙县长您放心,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一定会打听清楚。

不久,接上级通知开展学习活动,市里还派人来督察。活动按严格的程序进行,共分为五个阶段,第一个阶段要达到什么要求,第二个阶段要达到什么要求,循序渐进,直至圆满完成任务。每一个阶段开始前,都要开一个动员大会。会议由王县长主持,市里来的领导坐在王县长和孙副县长之间,眼睛发亮地望着大家。小申、施秘书还有几个主任都拿出笔记本做好记录的准备。这是不知不觉形成的风气,领导讲话时,总有人自觉地作记录,至少也是作记录的样子,不然,就好像领导的话没有落到实处。其实本子上到底记的是什么只有自己知道。小申喜欢在纸页的空白处偷偷画人像。学习的不同阶段,市里来的领导也不同,王县长每次在向对方介绍到会的领导时,都要把孙副县长的那个“副”字说得很重。

小申对孙副县长说,我真不懂,王县长为什么一定要那样介绍你。

孙副县长沉下脸,低声道,不要说了。

小申还在愤愤不平。

孙副县长似乎被他逗笑了,又说了一声,你这个家伙。

不过孙副县长脸上的笑容马上又没了。就像一瓢水忽然消失在沙里。

见自己的话终于引起了孙县长的重视,小申眼眶红了。

他变得敏锐起来。无论是对孙副县长的好话还是坏话,他都会向他汇报。当然,有时免不了加点佐料,但那完全是为了加强效果。他并没有故意去虚构或捏造什么东西,至于是不是把臆想当成了事实,他也不太分得清了。不过有一两次为了想孙副县长对他看不惯的某个人也产生不好的印象,便虚构了对方的一些事情。孙副县长听了,果然很生气。不久,那个人果然倒霉了。有时候,王县长那边有什么指示,他故意磨磨蹭蹭的,不肯马上去办。既然施秘书他们瞧不起孙县长,凭什么就该让他瞧得起王县长?

他已经从巩琳那里打听到,下次换届时,周书记会调到市里去(巩琳说,这是她爸运作的结果),王县长要调到别的县去当书记,反正不可能在本地直升。孙副县长已经和上面把关系理顺了,成为正县长一点问题都没有。巩琳说,你看,还是上面会处理问题,一切都按部就班有条不紊。看来你也不用跳槽了,跟着孙副好好干,孙副的确很看重你呢,我知道,你对他的影响越来越大了。

的确,他已不知不觉参与了孙副县长的一些重要事务,孙副县长已经完全把他当成了心腹,有什么事情,不管好歹,也从不避着他,后来还把他叫去共同商量。孙副县长对他的建议越来越重视。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的建议可以左右孙副县长的决定。并且,孙副县长和王县长的矛盾终于公开化了。他们尽量避免同时出席某个会议。什么事,王县长管了,孙副县长就不会管。孙副县长管了,王县长就不会管。哪怕是上面来了人,王县长去接待,孙副县长就不去,孙副县长去了,王县长就不去。有什么饭局,孙副县长吩咐小申:你去打听一下王××去不去,如果他不去,我就去。

小申眼圈发红,卖劲地干着孙副县长叫他干的、他想为孙副县长干的或他觉得应该为孙副县长干的一切。

一次,有份报表要孙副县长签字,孙副县长在外地开会,他在电话里对小申说,你就代我签一下。小申吃了一惊,以为自己模仿孙副县长的笔迹已经被他知道了。他结结巴巴说道孙县长我哪写得了您的字,孙副县长说,没事,你模仿一下嘛。这时,他忽然心跳加快,手心发痒。他说那好,我试试。他认真地代孙副县长签了字。不过他还是多了个心眼,因为写得太像了,他反而在某些笔划上故意写得不那么像。孙副县长对他越来越放心了,诸如此类的事,以后他经常叫小申代劳。

变故是突然发生的。孙副县长被双规,市检察院介入了调查。不过在一些关键罪证的认定上,孙副县长怎么也不肯承认。他说,这都是秘书小申模仿我的笔迹签的。

经专家鉴定,孙副县长没有撒谎。

[责任编辑于晓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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