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们的那些年

郭威威

谨以此文献给野比太，还有那些渐行渐远的青春。

1

在野比太说让我做他情人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因为我觉得我赚大啦，打小时候起我就没见过这么帅的，还对我有兴趣的男生。

因为用孟西柚的话说，我既不主流，也不非主流。既不惹眼，也不低调。既不性感，也不文静。总之，我就是最平庸的那颗眨巴眼睛的星星，有点光芒但是总是绽放不出来的那种。

在这里，我要先隆重的介绍一下孟西柚。孟西柚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光腚娃娃。说光腚有点不切实际，因为他是男，我是女，那时候我们都还穿开裆裤。

我跟孟西柚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打小他就没个男生样，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转。人家抓蜻蜓，他也抓蜻蜓。人家跳皮筋，他给抻皮筋。就连人家蹲下来小便，他也跟着学，结果被我们笑话了好久。

直到长大之后还是这样，我总是觉得孟西柚女里女气的。我讨厌他从小学就开始粘着我一直到大学。让我像雅典娜守护星矢一样守护他，害得我至今没谈过男朋友。就要丧失早恋的机会，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我们彼此为克星并且继续狼狈为奸着。直到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孟西柚神秘兮兮地告诉我，毕团团，我请得道高僧绘你预测了一下，在最近的不久的将来，你将遇到你人生中的白马王子，红颜知己，梦中情人，aild Mr Right!

我打断盂西柚，数着手指头兴奋地说，得，你慢点说，我一共遇到几个人?难道月老开眼，把我这些年错失的艳遇全都还给我嘛?孟西柚一脸汗颜地说，姐姐，我说的是同一个人，只不过用了多些形容词而已。

我拉住孟西柚的袖子，语重心长地跟他说，西柚啊，你要淡定，要慎重啊。说好每一句话，要仔细地描述。说，姐姐我的白马王子是啥样的?孟西柚在上岛吃了我三杯哈密瓜冰沙之后，也没说出一个所以然来，只是告诉我让我最近注意观察。

2

我是陪着女里女气的孟西柚买鞋的时候认识野比太的。他在背阴的地方，坐在小马札上认真地穿着鞋带，神情专注。穿着小格子衬衫，仔裤，布鞋。头发弯下来挡住了眼睛，身上淡淡的香水味。看见我们抬头笑了笑，侧脸一个迷人的酒窝，很潮，也很迷人。

然后开始给孟西柚介绍鞋子，态度温和。随后，又回头笑着看我，他说，现在肯陪男生逛街的女生，真的是不多了。我被他这个笑容迷得晕乎乎的。人家那才叫真正日系男子，中长发，微卷，性感的胡茬，表情温和。

当孟西柚终于拿定主意之后，我的心已经狂跳好几分钟了。付款，拿货，走人，中间的过程我再没敢看他一眼。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喊，美女，等一下。然后从里间抱出一个盒子来，他说，今天买一送一，新到的款式，应该适合你。给你一张名片，尺码不对可以回来调换。

我捧着鞋盒子受宠若惊。说了好几声谢谢。回来的路上，孟西柚还在忿忿不平地说，干嘛呀，送你不送我，这也太不公平了。毕团团，他不会是想泡你吧?

一路上，我出奇的安静，手里紧紧地捏着名片，直到攥出汗来。孟西柚，你说的没错，我想，我真的遇到了真命天子了。

第二天我抱着盒子去野比太的店，他正躺在院子里摇椅上晒太阳。闭着眼睛，塞着耳塞，无比的悠闲。我蹲在他的摇椅边看了半天，长的真是好看，睫毛很长，嘴巴很薄，鼻子挺得像整过容。

看到第五分钟的时候，他说，毕团团，你也该欣赏够了吧?我被吓得差点坐到地上，我说，那个，那个什么的，这个鞋子尺码不对。他睁开眼睛，坏笑，他说，我知道的啊。他说，我要是给了你对的尺码，可能就见不到你了呀。

换我愣住，我说，你怎么知道我名字?他老实地回答，因为听见你朋友叫了。我问，为什么送我鞋子。他诚恳地说，因为想再见到你，却不知道以什么方式。我继续问他，为什么刚才知道有人看你，并且知道是我呢?他微笑地说，那是因为毕团团，你的身上有阳光的味道。我刚张嘴要问的时候，他打断我说，好了毕团团，今天的记者问到此结束。你以后每天只可以问三个问题。走吧毕团团，给你换一双鞋子，限量版本的哦。你也不用太感谢我，可以给我打打小工什么的。

我才反应过来，凶猛地问他，说，你干嘛送鞋子给我啊，到底对我什么企图。想让我给你当托吗?那样缺德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野比太笑出声来，他说，毕团团，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你长这么大，是不是还没经历过青春期的洗礼呢?你的反射弧未免太长了一点。其实我的意思和企图都很简单，我是想让你做我的情人。我飞快地蹦出一个字，好。然后又飞快地转身跑掉。边跑边微笑，路过一片片的法国梧桐树，心情好得像要飞起来。

3

当孟西柚知道我做了野比太的情人之后，气得差点七窍流血。他说，毕团团，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小姑娘，你不学好，去给人当什么情人。你无耻不无耻。

我默默不响地看着孟西柚吃光了一斤大米饭，还有小菜无数。孟西柚吃完了一抹嘴巴，看着我火冒三丈，说不行不行，毕团团，你去再给我打一斤米饭，我要化气愤为食欲，直到撑死。

我瞥着孟西柚，我说，小孟同志，貌似你平时也是吃这么多的好吧?还有，你刷的是我的饭卡。得了，我去约会了，你去跟你的李波菜混吧。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野比太让我做他的情人，而不是女朋友，或者别的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对野比太是什么感觉。可是我觉得，每次我一想到见他，就会紧张，会心跳加速。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有点害羞，这大概就是喜欢了吧。

我成了野比太小店的半个老板娘。每天的短信都发到存储箱满。没课的时候，就去帮他看店。带着图书馆借来的小说，一人一个角落，安静地看书。煮上一壶咖啡，他看的都是那样有深度的小说，而我对穿越欲罢不能。每到下集待续的时候，我就缠着野比太，问穿越过去的那个女人能不能和太子阿哥成为夫妻。野比太就会放下书，故作沉思地想着。然后说，团团小姐，我觉得，你应该先去收拾收拾货架，团团小姐，我觉得你可以先去招待一下顾客，等我分析出了结果，我就告诉你。

我就可怜巴巴地去干这个，干那个。然后期盼地让他猜测结局。等我每次借到下半部的时候，内容总是跟他猜测的差不多。终于有一天，我就很崇拜地问他。我说，亲爱的，你怎么预测得这么准呢?告诉告诉我呗?

野比太的一口咖啡全都喷了出来。他说，不会吧毕团团，你还想知道为什么?我都舍不得说你，我跟你讲，这样的故事，看到开头就知道结尾了。只有你这样的没有情商的女人才喜欢看呢。我双手叉腰，我说怎么了野比太，我就是没情商。不然我能喜欢你吗?我记忆最深刻的就是，在我说出我喜欢你的时候，野比太，这个看起来很潮，很野性的男人，他，竟然，脸红了!

孟西柚这个烦人精总是在我约会的时候骚扰我。一会打电话来问问，团团，明天多少度呀?要不一会发个短信说，团团，我的钥匙丢了，我放哪里了?再就跟我装委屈地说，团团姐姐，我好可怜哦，么的人陪我玩。每到这个时候，我都派李波菜去收服他。

李波菜是我的上铺。入学的第一天，孟西柚陪我去收拾

宿舍。进来一个长得特别乖巧，特别温柔，特别娴熟的姑娘。她说，她叫李宝钗。那时候孟西柚正在给我铺床，尽职尽责的。听到这个名字一下兴奋了起来，就跟宝哥哥见到了黛玉一般，他大喊道，李波莱，你的名字太棒了。跟我的有一拼，我叫孟西柚。咱俩都能吃。当时李宝钗的脸一下就绿了，孟西柚不知趣地说，嘿，我一看你，长得是挺像个菠菜，挺水灵的嘛。

李波菜并没有抱怨一句，也没有动怒。她只是很友好地走到孟西柚的面前。拎起孟西柚的胳膊，猛地咬了下去。然后就听这个女生宿舍的走廊上，都响彻着孟西柚杀猪般的尖叫声。孟西柚当时眼泪都疼得掉下来了。哀怨地跟我说，团团，这年头，菠菜都不是好吃的。

从此李波菜和孟西柚的梁子是结下了。到现在孟西柚一见李波菜还是哆嗦，并且条件反射地把胳膊藏起来。李波菜也由于这个典故，成为了我大学中，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李波菜喜欢孟西柚。也许就是从那个牙齿与肉体的亲密接触开始的，我想，李波菜的情商为0，那孟西柚的就为负，我呢，就勉强遥遥领先在他们之前吧。正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答日，一物降一物。所以我派菠菜降伏西柚，还是正确的。

4

孟西柚经常问野比太，怎么就那么闲呢?不用看店的吗?语气满是不友好。野比太也只是好脾气的微笑，不言语。野比太会很乖地跟我在食堂吃饭，乖乖地排队打饭，把我最喜欢的鸡腿都给我吃。遇到女孩跟他打招呼，他也很乖地微笑，不说话。

李波菜斜眼偷偷地跟我说，野比太看起来不错啊，大众情人类型，小团团你很有压力吧?我故作轻松地说，切，什么跟什么呀，哪里帅了?日本大叔而已。然后野比太从背后凑过来说，真的吗团团，不帅吗?语气委屈着。孟西柚在桌子对面气鼓鼓地说，我就觉得没我帅，是吧李波莱。李波菜很给孟西柚面子地说，是的孟西柚，你们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你跟人家差远了。

野比太总是笑着说他们是一对欢喜冤家。然后掏出手帕，铺在我的腿上，说，来团团，咱们吃饭吧。孟西柚继续不屑，说搞的跟照顾孩子一样。然后动作生硬地掏出手纸，弄得皱皱巴巴的，甩给李波菜说，来菠菜，你也铺上，省的弄脏衣服。

在李波菜含羞而幸福的表情中，我跟野比太对视而笑，饭后野比太又会拿出纸巾擦我的嘴巴，神态认真，说乖乖，怎么吃的哪里都是。

我就傻傻地笑着，看着野比太的眼睛。我想，我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男人吧，从点滴开始。

他是温柔的，淡漠的，体贴的。两个人可以一起玩超级玛丽，吵得不可开交。原因就是他害我没吃上蘑菇，没有变大。他说，是我跑的太慢，不是他的错。我们养了一只小松狮，我坚持叫它上好佳。他坚持叫他可比克。后来我们分别买了上好佳和可比克，看它吃什么就叫什么。结果这只小狗很听话的闻来闻去，最后吃了我的手指头。

野比太捧着肚子乐了半天之后跟我说，团团，你比薯片有魅力多了，就让它叫团团吧。说完他就坐下来，抱着吉他开始边弹边唱。他唱，从前有个姑娘，叫小团。她有一只小狗，也叫小团。我扔过去抱枕砸他，然后两个人抱威一团。

这样的日子，美好而单纯。当我抱着消瘦的他，会发自内心的心疼。然后压迫他去给我买好吃的，再逼他吃下。

野比太的朋友很少。一个人远离家乡。他抽着烟，告诉我说，团团，我在这里呆了一年了。然后我认识了你，就不再想离开。

5

大三的课并不多。四个人经常凑在一起打牌。我跟野比太一伙，孟西柚跟菠菜一伙。当看到菠菜跟西柚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我靠在野比太的肩膀上。阳光照耀着我们，我多么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更久远一点。

可是，我为什么如此惶恐的害怕失去呢。李波菜分析我是得了恋爱患得患失症了。她说，你应该把你的心告诉给野比太，他会了解的。你应该尝试地去告诉野比太，说你喜欢他。又不是小学生了。害臊什么呀。

于是，在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野比太收拾完货品，正拨弄着吉他的时候。我从小说中抬起头，我说，那个野比太，我想问你个问题。野比太抬头看着我，抱着琴，说，曰吧。我很认真地问他，我说，野比太，我可以喜欢你吗?虽然我知道，我们只是情人。可是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上了你呢。我迷恋你身上的味道，迷恋你每夜给我读故事，哄我入睡的声调。迷恋你的每一个神态，每一个小细节。怎么办呢?我喜欢上你了。

野比太放下琴，过来紧紧地抱着我的头，他说，真是个傻团团。然后，再就一言不发。他把我抱得很紧很紧，像小孩子害怕失去礼物一样紧握。可是野比太，我多么希望听你说一句，你喜欢我，说你爱我，不会离开我。假的也好。可是野比太，像你这样的一个淡定的男子，连假话都说不出来吧?

野比太越来越安静，他很少呆在店里了。带我走很多地方，拍很多图片。我纳闷于他的沉默，可是他不说，我也不问。他依旧对我耐心，细心，少的只是笑容。

野比太，你是怎么了?是我让你不快乐了吗?

6

野比太的店铺关门，是没有任何征兆的。前一天，我们还在这个小店里整理物品，给团团喂食。前一天我们还在上岛吃着沙冰喝着咖啡，用无线笔记本上着网。前一天，他还送我到宿舍楼下，递给我包装好的巧克力，轻轻地亲吻了我的眼睛和额头。

前一天，我们还看起来很恩爱，睡觉之前互发了晚安的短信。当孟西柚和李波菜赶来的时候，我已经在野比太店门口冰冷的水泥地上坐了整整一天。

从日出等到日落。滴水末进。每个路过的人似乎都会深深地看上我一眼。我蜷缩起膝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吗?难道是野比太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这样呢?我的想法已经要把我的头脑撑破了。

孟西柚霸道地拉起我离开的时候，我的膝盖已经麻木。李波菜右手搀着我，轻声地问，团团，没事吧?我勉强地笑了笑，我说没事，你们先走，让我再等等吧，也许他一会就来了。孟西柚猛地抽了我一个嘴巴，他说毕团团，你能不能不这么傻，人家走了，你还看不明白吗?他，野比太，不要你了，你难道看不懂吗?李波菜大概第一次见到孟西柚这么威猛的样子，有点吓傻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李波菜打来热水给我擦脸。我正一遍遍拨打野比太的电话。菠菜坐到我身边，说，还是没有回音么?我点点头。我发了无数条短信给野比太，我说，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了，我很担心，一开机马上给我回复。我说，野比太，到底怎么了?报个平安好吗。就算要分手，也不要用这种方式好吗?我说野比太，是不是你有急事出门了，忘记了带电话?我说，野比太……

我每天盯着新闻看，生怕某个意外跟他有关。我每天去他的店等他，白天黑夜，我怕他会回来过。等到失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我对他，还是这样的不了解。除了一个电话号码，我根本找不到他。原来，丢失一个人，是这样的轻而易举，并且干脆。

关注了好久好久的新闻，没有这样一个叫野比太男人的意外之后，我慢慢地接受了他离开我的事实。我想，他是真的不爱了，从他开始淡漠开始，他就准备好了离开。我慢慢

地接受了，野比太，你就像一个梦。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

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呢?为什么我坚信的东西，却被颠覆得如此容易?我想不明白。

7

在孟西柚过生日之后，我才真正清醒了起来，才真正明白，过去，往往都是用来遗忘的。

到了大四，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安排和打算。将要各奔东西。孟西柚的生日，是在大学里的最后一个生日。所以操办得很隆重。

那天，我们都喝了很多的酒。我，孟西柚，李波菜，我们三个似乎都很HI。白酒啤酒一起干。席间有人喝多了，提起野比太，问我说，团团，你以前是不是有个男朋友叫野比太来着，长得可帅呢?

当李波菜发出制止的眼神的时候，他们的话已经说完了。我端起一杯白酒，我说，啊，是有这么回事，我干了，你们随意。孟西柚也端起一杯酒，说，来，我陪你干。

孟西柚喝多了之后，话也多了起来。他说，毕团团，我告诉你，我也不怕你生气。野比太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真命天子。什么算命的啊，什么梦中情人啊，都是我编造来骗你的。我觉得我真傻，明明是我喜欢你，明明是我想追你，明明是我多让你关注一下身边的人。可你倒好，愣是关注上了别人。

我告诉你毕团团，除了你，我谁也不爱。从小你让我往东，我就不往西。怎么我就入不了你的眼呢?你说我长的丑，我也不觉得。你说我对你不好，苍天可鉴。你说我没出息，我一直在努力着。毕团团，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哪里不如那个野比太呢。

他边说边掉眼泪。掉眼泪的不只是他一个。还有李波菜和我。李波莱也骂，她说，孟西柚你别说别人，你自己才是最高级那个傻蛋。我对你那么好，你连看都不看。你好意思说吗你?你难过的时候，你失意的时候，你生气你委屈你生病的时候，都是谁在陪伴你，是我啊，你知道么你?

我想这里最没发言权的就是我，两个人我都辜负了。我才是那个最傻的人。后来我们三个又单独出去喝了一顿。谈了谈理想，谈了谈未来。我信誓旦旦地说，我要考研，举臂高呼三次。

我想，我真的是喝多了，因为我又想起了野比太。我竟然白痴的想，如果我们还在一起会是怎样，是不是现在还是我们四个在谈笑风生。他是不是还会一样，给我擦擦嘴巴。

李波莱第一次喝这么多的酒，她已经口齿不清，可是我却仍旧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说，毕团团，从我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看到你我就觉得踏实。我喜欢你的率真，你的坦荡，你的坚持。其实团团，我一直都知道孟西柚喜欢的是你，但是我自私的没告诉你。因为我喜欢孟西柚，就像孟西柚喜欢你一样。所以，我想等等看看，坚持着看看。等到孟西柚决定放弃你，也许我就有机会了。

可是团团。我决定放弃了。孟西柚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他说，我做的再怎么好，也敌不过你们二十多年的感情。他爱你爱得那么苦，野比太走了，我想你也该给他一个机会了。他会对你好，你们会幸福的。

我撑着头，看着李波菜水汪汪的小脸。抢过她的酒杯，一饮而下。李波菜说，团团，我准备出国了。签证机票都定好了，明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让咱们一醉方休吧。她抱着我泣不成声，她说，团团，我会好想念，好想念你们的。

在那次喝酒之后，我彻底清醒了。我终于明白，很多事情，是应该，而且也是必须要去遗忘的。

8

很久很久之后，我偶然逛书店的时候看到一本书，叫做《野比太的梦想》。黑白底色的封面，一束阳光穿透下来。上面的序言写着，我有很多很多的小梦想，比如开个小小的鞋店，让每个人穿上舒适的鞋子走得更远。比如每天坚持写字画画，出版一本从图片到文字都是自己搞定的书。比如娶一个叫毕团团的女人为妻，守住她的笑容一辈子。前面的梦想都实现了，可是最后一个，我却没有机会了。不是因为我不想，而是我不能够了。所以，我的人生还是缺憾的吧。团团，自从失去了你，我的世界，寂寞得很苍凉。

整个下午，我坐在书店默默地读完了这本书。

他写，团团是个惹人喜欢的姑娘，真实善良。

爱一个人的时候，会努力地付出全部。

只是团团，原谅我，我没有办法再去爱你。你一直都叫我日本大叔，可是我却没有跟你讲，我真的是个日本人，只是，我是个私生子而已。我的妈妈是个中国人：可是我从来都没见过她。我只知道她是个美丽的女人。在我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开始学习中文。我在心里偷偷地发誓，我要学好我的另一国母语，找到我的母亲。从我成年起，我就来到中国，我想找到她。可是我几乎走遍了中国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曾有过她的痕迹。

团团，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懂得，生命中有些与众不同的意义。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是你走进了我的生活。

可是团团，当父亲病危的噩耗传来的时候，当他们来带我走的时候，团团，对不起，我还是妥协了。因为，我肩上还有更多的责任。

团团，野比家族在日本，是不允许自由结合，不允许娶平民的女儿的。当年我的爸爸和我一样，在工作中，结识了我的母亲。他们很相爱，偷偷有了我。可是他们还是被无情的拆散了。父亲被强行带回了日本，再也没踏上过这片土地。母亲失去了丈夫，和尚在襁褓里的我，从此下落不明。没有人知道，是野比家族控制了她，还是她真的就消失不见。

团团，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请你原谅我，没有资格再爱你。原谅我，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去保护你。

因为不想跟你告别，因为不想看到你伤心的模样，所以团团，我选择不辞而别。我也希望你永远都不要看到这本书，而是要一直幸福下去。相信孟西柚一定会好好珍惜你，他很爱你。他答应过我，会好好地对待你。

他说，他再也不会踏上这片土地。他要把他最爱的女人，一直留在回忆里，直到老去，直到死去。

野比太，其实我也一样，只要知道，你还活着，我们还在呼吸着同一天空下的空气，我就觉得心满意足了。野比太，野比太……

9

我买下了这本书，轻轻地把书放在孟西柚的墓碑前，轻轻地给他擦拭着灰尘。还有他旁边的李波菜。他们的墓前已经长出了小草，是的，春天来了。孟西柚和李波菜，他们最终，守候在了一起。只是，换了一种更为惨烈的方式。

孟西柚，如果重新来一次，我们绝对不会再喝那么多酒，我们一定要好好地聊天。安静地度过你的生日，然后我们安静的送李波菜上飞机，看她留学，期盼她找个外国男朋友。可是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了。

孟西柚，我也不会再跟你任性，我不会再叫嚣着说，孟西柚，你给我摘到星星我就做你女朋友。我忘记了孟西柚是从来我指东，不往西的。我忘记了我们都已经喝多了，忘记了星星在哪里。

那天我们都喝了太多太多的酒，我们的精神都已经那么那么的疲惫。

我也忘记了李波菜是那么地爱孟西柚，所以当孟西柚冲出去给我摘星星的时候，李波莱也紧随其后。孟西柚边跑边喊，团团，你等着我，别着急，我马上就给你摘星星回来，别说是星星，要太阳我也给你弄下来。孟西柚，我一直在等你，但是，你再也没有回来过。你，第一次，对我爽约了。你说过，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把我找出来，那你，再来找我一次，好吗?

我更忘记了我们喝酒已经喝到凌晨，那是运送果蔬的货车进程的时间。我忘记了我们已经醉酒东倒西歪，我忘记了司机长途跋涉已经困顿不已。当孟西柚飞快地跑出去，跑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困顿的司机已经来不及踩下刹车。

李波菜真的是很爱很爱孟西柚，因为在车冲过来的那一霎那，她冲过去抱住了盂西柚。当他们飞起，又狠狠坠落的时候，是不是很疼。是不是很难受。

孟西柚笑着指着天上，说，星星……李波菜紧紧抱着孟西柚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抱得那紧，那么紧。急救车来的时候，费了好大劲才把他们分开。

可是，他们都再也没有醒过来。只留下，我一个。李波菜，你终于跟孟西柚在一起。你守住了你的爱情，你的信仰。可是，你们就那么舍得离开我吗?

只剩，我一个。

如果有可能，我愿意用我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去把你们换回来。

我，真的好想你们……

野比太………

孟西柚……

李波菜……

我真的，好想好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