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振浩
摘要:《历史、身体与国家》从身体国家化、身体法权化、身体时间化和身体的空间展演四个面向对近代中国身体在历史生产过程进行了论述。身体的国家化是主线,而对身体解放的追求则是本书的暗线。用“身体”而不是“人”,论述避免了身心的分离。
关键词:身体国家化;身体解放;身体
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98(2009)09-0215-02
《历史、身体与国家》一书从历史社会学的角度,对处在1895年到1930年代里中国的身体的发展趋势做了四个发展面向上的探讨。分别是身体的国家化和使命化开展,身体的法权化发展,身体的时间化走向以及身体的空间化展演。
本书从一个新颖的角度入手,把身体作为研究对象,挖掘出了以往被众多历史论述掩盖的身体发展事实。历史的发展情势是身体生产的重要外部条件。清政府在强国入侵的过程中摇摇欲坠,知识分子本着救国图强的准则,号召开展了一系列身体改造运动:军国民运动、新民运动和公民运动,三者虽然风格不同,但目的都是通过对国民身体的改造来实现国家的富强,结果就是造成了身体的单向度发展——国家化。
身体的法权化则是以沈家本晚清修律为开端。本来修律的出发点是废除领事裁判权,但在新刑律和民律的制定过程中,由于以欧美和日本的法律为参考对象。突出身体法权和个人的独立与自由,所以受到了伦理体系的强烈抵制。身体到底从属于谁?一场礼法之争激烈地开展起来。在制度层面上,身体被从家族中解放出来,却又被置于国家的控制之下。虽然这部争议多时的刑律草案最后因为清廷的迅速颠覆而未能付诸实施,国家主义成为刑律和民律的修订标准却也是无可逆转的趋势。
身体的时间化则是以工厂和学校作为观照对象,说明世界时间和钟点时间的采纳从根本上是出于对国族生存的考虑,其产生的钟点计算在生产和教化方面对身体都有重要的改造。
身体的空间化展演与前三者不同的是,它凸显了身体对空间的建构作用,而不只是受各种力量的控制和奴役。通过考察清末民初的学生运动尤其是游行示威,作者试图揭示一个重要事实;身体的空间展演虽然实现了空间的转变,但也在无形中强化了身体对国家的归属。
不难看出,虽然作者在书中说道:身体的生产过程并不存在一个唯一的决定性力量。在四个面向的具体分析中本书也试图避免决定论的思维。但不得不指出的是,四个方面的论述都无一例外地最终归结到国家的生存图强上来,身体的国家化发展被一再地强调,个别地方甚至有些牵强。
在阐述身体的时间化发展面向时,作者遵循了一个逻辑;钟点时间为什么被采用呢?是因为工业生产的需要;为什么要进行工业生产呢?是因为要实现国富民强。这样类推的结果就是;钟点时间的采用根本上是迫于国家生存的压力。乍一看是有道理的,但仔细想想,这种逻辑颠倒了因果关系。官办企业之所以采用钟点时间,是出于对外资企业的模仿和对效益的追求。钟点时间本身的效用是理性计·算,能够实现效益最大化,从而促进工业生产,有利于国家的富强。因此,不能说“为了国家的生存,中国在此阶段积极吸纳西方的时间计算方式”,而是钟点时间的采用,促进了工业的发展,促进了国家的富强。它并不存在像军国民运动这样为了国家的强大而进行身体改造的舆论环境,也没有类似的直接因果联系。
从我们可以直接感知的微观层面看,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会被国家左右。当奥运会上某项比赛中国人拿了冠军,在颁奖仪式上,听着国歌响起,大多数人心中都会涌现强烈的民族自豪感,甚至会激动地流泪。这时如果一个人要说:拿金牌是他的事情。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那么马上就会招致“不爱国”的论述,这其实就隐含了国家高于个人的优先等级考虑。
身体的国家化在2008年的中国经过一系列大事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展,奥运会之前,西方国家在西藏问题以及火炬传递过程中的非难激起了国内的民族主义狂潮。抵制家乐福的游行无疑可以看作身体的空间化展演,让平静的大街小巷瞬时成为激情澎湃的群众狂潮,中国人长久被压抑的政治热情在民族主义的驱使下被无限地激发出来,网上的民族主义言论更是激烈,几近癫狂。这个“疯狂”的过程体现了在这之前身体国家化开展的成功,也是对身体国家化的进一步推进。
身体的国家化是出于维护统治合法性的考虑,但它有些时候并不一定是统治者有意的策划,正像书中所提到的,这些以身体改造为目的的活动,大都是民间推动力量在前,国家制度化发展在后,它的发展有自己的逻辑,经常会出乎统治者的预期的,当然这也是统治者乐于见到的。如果非要对身体的国家化进行价值判断,说出一个好坏来,评判标准应该是身体被国家化后国家让身体去做些什么,或者说这种国家化出于统治者的什么目的。
如果说身体的国家化是本书的明线,那么暗线即是以身体的存在和解放作为最终关怀。身体的国家化发展使身体陷入一种“偏狭发展的危险”,当很多运动要把身体从一种旧有力量的束缚中解放出来时,文章不止一次地提醒读者:这些并不是出于对身体的解放,因为它们暗含着身体要被置于国家力量的控制之下的目的。作者试图呈现一种景象:身体的改造运动从来都是“王朝更替”,而不是要达到“我就是我的身体”这样一个单纯的状态。
关于身体的解放,书中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答:身体是否应该被完全解放?身体怎样获得解放?“娜拉”出走后向何处去?不过由此引发我们对身体状态的思考和关注,以及对身体偏狭发展危险的提防无疑是必要的。
提到“身体”这个概念,书中并没有给出明确的交代,只是讲到:就身体的生成而言,它自然包括一个生物性的存有以及一个文化性的成分在内。若是这般说来,书中所谓的“身体”跟人的概念没有区别,哲学上讲,人兼具自然属性和社会属性,而且社会科学界侧重于对人的社会属性的研究。
不过在另外一个区分维度上,书中的“身体”不能置换成“人”。以往社会学对人的研究关注的焦点是人的心灵意志,在社会学语境中,身体这个具体的存在是被长期忽视的。书中用“身体”这个更为具体的概念,分析时对肉体的活动有所侧重,又没有忽略一直伴随着的心灵意志的开发,将“身”与“心”结合了起来。
说到身体,人们很容易会联想到身体社会学。身体社会学是社会学研究中一个创新面向,它主要关注的是长期以来被社会学界乃至社会科学界所忽视的人的身体这个生物性的存在,人的生理特征以及健康、疾病、老龄化等直接与身体相关的社会现象是身体社会学的基本研究对象。《历史、身体与国家》一书中的身体也是被看作了一种社会性的存在来讨论的,因此严格地讲它并不属于身体社会学的范畴,而可以称作是从身体角度考察历史的历史社会学研究。
除了对身体四个发展面向的论述,书中也提到了资本主义生产体系造成的人的异化,以及消费文化的高涨导致身体成为一个消费商品的战场(P9)。这也是观察当代社会所能看到的很明显的身体发展面向。看来人类创造出了这个世界、创造了国家、创造了社会、创造了一切,却难以操控它的发展,以至于被它操控。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是文明发展的悲哀。
从身体的角度反观历史事实,无疑是本书的亮点,之所以令人眼前一亮,是因为它对想当然的身体存在状态的反思。人生活在世界上,忙忙碌碌,时时刻刻都有不同的心理反应或行为表现,我们之所以产生某种行为不是偶然的,而是历史和社会长期塑造和生产的结果。对社会生活中想当然的现象的怀疑,也是社会学研究的一贯作风,也是本书特别值得学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