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程砚秋流泪
我(杨银禄)在她身边工作的几年里,有三次看到她真诚地伤心流眼泪。
1968年11月份的一个晚上,北风嗖嗖地吹摇着无叶的柳枝,天空中飘撒着零星雪花。大约九时左右,江青坐着她的大红旗轿车到达17号楼礼堂,和特意赶过来的姚文元等人一起观看程砚秋主演的戏曲电影《荒山泪》。
一开始,江青与姚文元时不时还说什么活。放映到10分钟左右的时候,江青一言不发了,摇头晃脑地看得津津有味。当放到半个小时的时候,她就拿起放在茶几上的毛巾,开始擦眼泪。
聪明又不解的姚文元,探过头去对江青说:“你如果看这部片子不愉快,就换一部别的片子看看吧。太伤心了,对你的身体不利。”江青听到姚文远关心的话以后,连脑袋都没有转动一下,就说:“不要紧,我要看,看完它。”
室外的风刮得越来越大了,室内看电影的主人的热情越来越高,越来越入戏、入情、入景了,江青的眼泪流个不停,用过的毛巾扔了一堆。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因为大家从来没看到过江青这种样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的吓得走出礼堂。我和大周,护士走上前去询问并安慰:“江青同志,怎么啦?不要因为看这部电影而伤心,这样对你的身体是很不利的。”
姚文元对我们说:“江青同志今晚累了,你们送她回去休息吧。”
这时,江青擦干眼泪,停止哭泣,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们去看看程砚秋的夫人果素英。”我问江青:“你想什么时候去看?”她站起来说;“现在就去,马上就走。”我劝她说:“现在就走不行啊,我们还不知道她住在哪里,天又这样晚了,天气又不好,刮着风,下着小雪。等我们了解到她的准确地址,再去也不晚,请你改一个时问吧。”
江青说:“我下决心决定了的事不能改,今晚非去不可,你去了解一下程夫人的家庭地址,马上走。今晚不去看她,我就睡不着觉,准道你还不了解我的性格吗?”
到了程夫人家里,在灯光下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江青在简单问了程夫人生活上的情况后,说道:“今天晚上,我在钓鱼台与姚文元同志一起看了程砚秋同志演的《荒山泪》,他的唱功、做功非常迷人,情感与剧情融为一体了,声情并茂,感动人心,我曾被他精湛的艺术表演和情感所打动,并流下了眼泪。你有没有保留他的剧照?”
程夫人走进东边的里屋,把几个大影集找出来抱到客厅,摆放在大茶几,条案上,供江青、姚文元翻看。江青按照程砚秋的年龄从小看到老,一本一张都没有放过。一边看,嘴里还不停地夸奖:“好哇,影集很精致,剧照更精致,这可是宝贝呀,这是给后人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可以进入中国艺术博物馆的,精心珍藏起来,可惜,我们现在还没有这种博物馆。”她拉着程夫人的手说:“还是由你保存吧,你是最有资格保存他的珍品的。”
江青看完剧照以后,对程夫人说:“今天晚上我觉得又悲又喜,悲的是,我看《荒山泪》的时候,由于剧情的发展和程砚秋的表演艺术,使得我流了眼泪,同时,也为程砚秋同志这样优秀的艺术家离开了他喜爱的舞台,离开这个世界而难过。”江青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流出来了。
江青为何对程砚秋如此喜欢呢?据说程砚秋认为江青是一个“知音”。我看到章诒和回忆程砚秋的文章说:“1956年11月,程砚秋作为全国人大代表团成员出访苏联、捷克、罗马尼亚、匈牙利,保加利亚等国。……两个月后,即1957年1月,代表团回国再次途经莫斯科。1957年1月18日这一天,在莫斯科养病的毛泽东夫人要约见程砚秋。结果,他从1点到5点多,始终没有见到江青的影儿。翌日上午10时,他和彭真夫人一起看望了毛夫人。江青对程砚秋说:‘你的表演有三绝,一唱二作三水袖。接着,又讲了许多戏剧故事。程砚秋很兴奋,他说:江青确实是一个知音。这里,程砚秋说的是实话。政治上江青是罪犯,艺术上江青是个内行。”
为谢富治流泪
谢富治是红军时期参加革命工作的,在大革命时期,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立下了赫赫战功,1955年被授予上将军衔。“文革”中江青对谢富治很看重,谢富治和江青观点一致,他听江青的话,江青叫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以后,江青担心别人知道她在30年代的上海一些不太光荣的历史,想把有关那些历史的材料清除干净,谢富治就参与了对抄回材料的处理。
谢富治虽然是军人出身,打仗勇猛,但是他的心也蛮细。1971年上半年,有一段时间,他看到江青对照相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几乎发展到废寝忘食的程度。谢富治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有一天,他到钓鱼台10号楼对江青说:“江青同志喜欢照相,我支持你,这项活动既可以锻炼身体,松弛一下神经,又可以学习照相技术。但是,你的身体不适宜在室外活动的时间太长了,活动时间太长容易感冒。如果在室内搞一个摄影室就行了。摄影时,你身体好的时候,想在室外就在室外,觉得身体不适合在室外,就在室内。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给你在10号楼布置一间摄影室好不好?”江青听说后,一再对他加以褒奖,表示感谢。谢富治给江青精心布置在10号楼的摄影室,利用率极高,江青有段时间天天搬弄她的照相器材,天天给别人照相,玩得很开心。
更使江青感动的是,谢富治给她布置摄影室的时候,已经患了癌症,只是没有被发现而已。当江青获悉谢得了不治之症以后,难过得流了眼泪。
江青亲自到医院看望病人,以前我没有发现过。谢富治病重住院后,大约是1972年的2月份的一天,江青亲临谢的病房,安慰他:“好好养病,既来之则安之,争取早日痊愈,和我们一起战斗。”
江青到医院看望的时候,谢富治已病入膏盲,听了江青安慰和鼓励的话,只是点点头,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睛里含着激动的泪水。
江青从谢富治的病房出来,难过得忍不住流泪了。
江青给谢富治精心拍摄过一张彩色相片,放大成24寸。谢富治得到照片时,非常高兴地对江青说:“照得太好了,如果有一天我去八宝山的时候就用这张照片作遗像。”一向不开玩笑的江青笑着说:“你可要事先告诉你的夫人刘湘屏同志,到时别用锗了。”想不到开谢富治追悼会时用的遗像果真就是江青为他照的那一张。
3月26日,谢富治医治无效去世,江青得知谢富治去世的消息以后,几天无精打呆,饮食减少,睡不好觉;也很少说话,摄影停止,打扑克停止,看电影看一会儿就看不下去了,换了一部又一部,换哪一部都无法让她静下来看完。中央政治局开
会,她也不想参加。
谢富治追悼会举行时,江青到了现场,难过得迟迟下不了汽车。等她下了汽车以后,可能是因为她既难过,脑子又乱,所以走路都不稳了,警卫员和我一边一个人搀扶着她,艰难地走进追悼室。一进门她就用哭泣腔叫了一声:“富治呀,你受苦了,你走得太快了!”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步屦瞒跚地走到谢富治的夫人刘湘屏面前,两人相拥而泣。江青从追悼室出来,还难过得直流眼泪。上汽车都比较困难,是警卫员和我又架又拉地才上了汽车。
为陈景润流泪
1973年3月底的一天中午1时许,江青起床以后,洗漱,吃了早点,照例到办公室看文件:她在我给她挑选的文件中看到一份《国内动态清样》,内容是我国对数学上的难题哥德巴赫猜想有重大贡献,震惊世界的数学家陈景润,极力艰苦的工作和生活情景。文章大体是这样写的:
陈景润以惊人的顽强毅力,勇敢地向哥德巴赫猜想进军。他的论文发表后,在国际上反映非常强烈,外国著名数学家称之为“陈氏定理”,一个外国科学家给陈景润写信说:“你移动了群山!”
就是这样一位被外国科学家交口称赞的伟大数学家,学习、工作、生活的条件太糟糕了。他住在只有6平方米的小小房间。由于房间潮湿、阴暗,空气不流通,很污浊,陈景润患了肺结核。喉头炎严重,咳嗽不止。还经常腹胀,腹痛,有时难以忍受,他的两眼深深凹陷,精神萎靡不振。
江青看完这条迟到的消息以后,立刻打铃叫我进她的办公室。
我进入她的办公室,看到她拿着一块小毛巾正在抹眼泪。
过了一会儿,她拿起那份《国内动态清样》,手哆哆嗦嗦,眼含泪水,慢腾腾地对我说:“小杨呀,你看到这份清样了吧?”
她用哭腔对我难过地说:“哥德巴赫猜想,是数学领域内最深奥的理论,不少发达国家的高级数学专家都在研究运算,陈景润在这方面作出贡献,这是中国人的骄傲。而他的境况竟是这样,我们能不管吗?”她说了这些话就叫我离开了。
过了几天,江青又打铃叫我。我到她办公室后,她急急忙忙地跟我说:“你再看看这份《清样》,现在有主席和我的批示。”
我接过一看是关于陈景润情况的那份《清样》,发现上边有江青批示:“主席,是否先救活陈景润为好?”毛主席批示:“请文元同志办。”姚文元又批示:“陈景润的论文在哲学上有什么意义?”
江青说:“你看完了吗?”我说:“领导的批示我看完了。”江青说:“姚文元‘书呆子,他的批示文不对题。你给迟群打个电话,告诉他赶快到我这里来,关于陈景润的工作,生活条件我跟他讲一讲,这是他负责的领域,我命令他快快来。”
迟群当时任国务院科教组副组长,相当于科教部的副部长。我从江青的办公室出来,立即给迟群打电话,半个小时后,他风风火火地来了。
江青看到迟群,没有握手就叫他:“快坐下,我有急事跟你说。
她说:“今天我看到一份材料,使我心中很不安,”说着就把那份《清样》递给了迟群,叫他仔细看看。她接着说:“陈景润是我国,也可以说是全世界著名的数学家,许多外国著名学者都为他的刻苦钻研精神和伟大成果所打动。我们本来应该对他好好进行褒奖的,但是,你看看他的工作、生活条件多么差呀!不用说叫他搞科研,连起码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可怜得很啊!主席历来尊重知识分子,他说,中国的革命和建设离开了知识分子是不会成功的。已经是成功了,也不会巩固,有人对主席关于‘老九不能走一句话有误解,理解为‘老九,就是把知识分子排在了第九位了,这不是误解是什么?主席说的这句话是借用《智取威虎山》戏中的一句合同,‘老九指的是杨子荣,杨子荣是英雄,是这出戏中的主角。主席是把知识分子比喻作英雄,主角。你看科学院怎样对待陈景润的,我累了,难过极了,不想跟你再多说了,你自己看看材料吧。”
她激动得再次用毛巾擦了擦含泪的双眼,说道:“我委托你马上去了解一下是不是像材料中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是那样,马上改善他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你把了解的情况和处理的情况尽快告我!”
第三天,迟群来电话说:“经了解,《清样》讲的情况属实,我们正在采取有力措施尽快改善他的身体不好和工作、生活条件不好的情况,请江青同志放心。”
最近,我看到一篇报告文学,文中说:“3月底一天的下半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彻了中关村88号楼3层寂静的走廊,住在小房的陈景润也被惊醒了。一名身着戎装的彪悍男子在门外高呼:‘陈景润同志,我是迟群,伟大领袖毛主席派我来看你了!……陈景润出来了……(迟群)恳请他马上去检查身体。陈景润死活不肯,迟群不得不亲自动手,强拉瘦弱的陈景润,把他塞进了红旗轿车。五六辆轿车浩浩荡荡地开进迟群的‘阵地清华大学,几名专家立即会诊,陈景润患有慢性腹部结膜炎,并非要命的急症。不过,依照主席的指示,陈景润还是住院了。”
由于毛泽东的批示,周恩来的周到细致的安排,也有江青的过问,科学院、医院的具体工作,陈景润的身体、办公、生活条件得到了大大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