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出名”之后

2009-07-27 07:31蔡兴蓉
内蒙古教育·综合版 2009年6期
关键词:晚报另类常识

今年年初,《教师博览》刊发了董玉洁先生写我的《大街上的猫步》一文,引起了广泛的注意。紧随其后,《武汉晚报》、湖北电视台和湖南卫视相继采访了我,并分别在“人物新闻”、“特别关注”、“晚间”栏目给予了报道。就事论事,我大约算得“出名”了吧?

但我一向比较明白事理,譬如刚才,我就没有将“出名”误写为“成名”,因为这是两回事。我心里再清楚不过:作为报道对象。我不是正面典型,也不是负面典型,而是所谓中间人物,或者按《武汉晚报》的说法,是“教育界的一个现象,一个话题”:那么,我是教育界怎样一个现象呢?《武汉晚报》在阅读提示中写道:“二十年坚持另类教学,两度离校‘出走”。

独坐书房,凝神于这则提示,我不觉微笑了。想当初,记者曾给我寄来初稿,提示中写的是“素质教育”,而现在改为“另类教学”,真是用心良苦。据我的理解,这后面其实是潜伏着两层意思的:其一,什么是素质教育,目前尚在探索之中,而将我的所作所为称之为素质教育,显然有欠谨慎;其二,眼下的情况依然是,能说的不能做,能做的不能说。若视我为素质教育的先锋,等于陷我于困境——据我所知,该市某校长就曾坦言:“我们要的是教书匠,不是教育家”。至于“两度离校‘出走”,我猜是欲以我的个人遭遇。激发广大读者都来关注这种“现象”,并作出自己的价值判断。真是百感交集:这么些年来,我仅仅是坚持了常识而已。

若说《教师博览》是教师自己的刊物,那《武汉晚报》、湖北电视台、湖南卫视就是典型的大众媒体。使我异常惊讶的是,自从我的“事迹”在大众媒体上披露之后。或者也可以说,自从“家丑”外扬之后,读者反映之热烈,用《武汉晚报》记者的话说,是她“从事记者生涯以来所未曾见过的”。短短一周内,编辑部收悉读者短信、信件累积逾千,她本人的手机收件箱更是频频爆满,每夜子时甚至凌晨三点也还有读者发来感想。她很高兴,而我很感动:广大读者对教育关注到如此程度,对我个人更是充满理解和体贴。

以下是记者转发来的部分读者短信,我们可视之为“来自社会的声音”。随便说一句,短信中有些对我的溢美之词,颇使人汗颜,毕竟,他们还不太了解我,而我自知远不如他们所希望的十分之一。

功利型的应试教育让小学生失去童年,让中学生身心疲惫,让很多大学生没有精神境界而徒具躯壳,救救孩子们!

我希望中国出现千万个蔡兴蓉老师,建议对功利教育深恶痛绝的老师们团结起来。

为什么我没有那么好的命,没碰到蔡兴蓉那样的“中国式抒情的人道主义教师”?

蔡老师说得太好了,语文老师的人文素质决定着全民族的人文素质!我中学时代就曾有幸遇到了一个蔡老师式的语文老师。这让我这几十年来受益匪浅,但我也劝蔡老师策略一点,改革也是需要迂回的。

蔡老师并非另类。他未被认可,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

我认为蔡兴蓉是一个有强烈社会责任感的人,我欣赏他以“指南针的意志和刚铺上路面的沥青的热情”坚持理想。

蔡老师的做法现在看来的确另类,不适合当前应试教育,但是,难道中国的教育非要把老师学生逼到无路可走才好吗?如今的老师学生真的累,中国的教育不能再摧残学生了,如果老师们都能思考并实践蔡老师的另类教学,当前的教育现状是否会有所改变呢?

我和蔡老师有同感:中国的教育太功利,分数是学习的目的,孩子们的天性在十几年的分数战中被扭曲,我们做家长的很无奈,也只能顺应潮流。同时牺牲了自我。

这个老师不简单,老师只能点拨,孩子书看多了还愁作文吗?我儿子的语文老师也这样教学,孩子很受益。

这是改变功利教育的好典型,我们一定要支持他,中国教育才有希望。

中国的教育要不断进步,变化,再也不能把蔡老师隔离在教育界的边缘了。

“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记者问我可有什么话对读者说,我想了想,写下一篇《致读者》,登在次日的《武汉晚报》上。因篇幅很短,所以也抄在下面。

《武汉晚报》上黄明记者的一篇《蔡兴蓉:在大街上走猫步的人》惊动了大家,也惊动了我本人。黄记者转来大家的“热评”,使我深受感动,并体验到一种“正义安全感”——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欲哭无泪,远远看见家长来了,反而“哇”地哭出了声。

谢谢大家!

但我毕竟不是孩子。孩子正在“学会做人”,仿佛他们现在暂时还不能叫人;孩子正在“学会生活”,仿佛他们现在暂时还不配生活——他们正接受着成人世界的种种设置,过着很奇怪的……日子。我的意思是:跟孩子们的遭遇相比,我这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

我为什么被人称作“另类”?在我看来,是因为我一直在坚持常识。

呜呼!一个教师因为坚持常识而引起社会的强烈关注,这本身说明了两点:一,社会良知尚存;二,教育病得不轻。这两点一好一坏,我算是同时体验到了。古代有个名张锷的人,身患奇疾,半边身子冷,半边身子热。我想,我的情况和他差不多。

这的确是非常可怕的:多少年来,应试教育滋生出以功利和短视为特征的新“常识”,新“常识”覆盖旧常识,好比稗籽覆盖着稻谷。或者说,利令智昏使教育久已走向了自身的反面。

有读者问我坚持常识——他称作“素质教育”——二十年,是否还会一直坚持下去?我的回答如下:我做着自己应该做和喜欢做的事情,无所谓坚持不坚持;我当然会一直做下去,就像萤火虫发亮,不光为照亮草丛,它自己也非闪光不乐可。

热闹过去了,生活复归宁静。在宁静中回首热闹,自然会沉淀下许多感触。其中,我尤其不能忘记的,是湖南卫视的一个“做秀”的场面:记者让我扮成农民,头戴草帽,肩搭毛巾,挑着一担书,走过一段路,然后举起一本书高喊道:

“施农家肥哕!施农家肥啰!”就有男女学生们口里喊着“抢肥啦!抢肥啦!”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我开始觉得别扭,不想配合,但旋即就笑着同意了。因为我发现,记者还是有办法的:这个貌似做秀的场面,正是一种灵魂的摄影,观念的定格。多少年来,我不是一直坚持“教育即生活”的常识并为之屡屡受挫么?放大片、播名曲、下围棋、在郊外上课或旅行等,在我看莫不是教育,莫不是生活,而自由并广泛的阅读恰是教育生活中最重要的内容之一。由此看来,我的绰号除了“另类教师”、“在大街上走猫步的人”之外,还得加上一个:“施农家肥的人”。

请允许我再说一遍,我所做的一切莫不在常识的范畴。古人云:“生之幸福,乃心之幸福也”。而为着“心”的发育和提升,先哲们很少不强调闲暇的重要的。罗素甚至主张“开展一场引导青年无所事事的运动”,他奉劝人们欣赏“无用的”知识如艺术、历史、英雄传记、哲学等。他相信,只有从“无用的”知识和无私的爱中才能滋生出人生智慧。否则呢?爱因斯坦说得好:“专家不过是只懂技术的狗”。我想,教育界唯有盛行这一理念,说教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才不像是一句笑话。

一个人明白了某种事理,就不好不一直做下去。对照当下的教育模式和评价体制,我大约算得上是热力学上的反熵现象吧?但我至今尚未下岗。还受到媒体大众如此的关注和尊重,这又使我愿意相信:苹果开始转红了,虽然一眼还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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