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诱惑

有一个名叫小刀的缉私警察，在陈小欠24岁生目的时候，为她写了24首诗，其中有一首《画一座房子》的诗非常打动我：

我爱／你可愿和我在一起／在这所房子里纠缠，拥抱／慢慢变老／看你安然睡去／一个女子的美没有边疆／集我三千烦恼／集我三千宠爱／呼吸均匀，握紧小拳头／把一条带着体温的河流打开／让我涉水，让我沉没，永远不想上岸／幸福还是原来的眼睛／一只面向大海，一只春暖花开

任谁都可以从诗中看出，陈小欠毫无疑问是他最心爱的女人，通篇写的是对小欠的身体爱恋。这种爱恋是如此缱绻，令人沉醉，感人至深，使得全诗弥漫着一种温暖的基调。

这种爱恋忽然令我回想起遥远的皇宫。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的发生的种种情事……

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情事这两个字总令人想起那是在绿荫遍地的夏日，体态曼妙的女子，步态摇曳生姿，她的鬓角横插着一朵肥白而香的桅子花，走过的幽园小径，一路都飘散着浓郁却透出丝丝清气的花香。这曼妙的女子是萧观音。

辽道宗时，耶律乙辛曾写一奏章，该奏章的阅读人系辽道宗本人，参奏之事系皇后萧观音私通伶官赵惟一，其奏章对萧观音情事之描摹铺陈中又有含蓄，文字对人物服饰描绘及心理描绘刻画入微，几近《红楼梦》风格，可谓文采飞扬，字字珠玑。

且看《全辽文》中所录的《奏懿德皇后私伶官疏》：

大康元年十二月二十三日，据外直别院宫婢单登及教坊朱顶鹤陈首。本坊伶官赵惟一向邀结本坊入内承直高长命，以弹筝琵琶，得召入内。沐上恩宠，乃辄干冒禁典，谋懿德皇后御前。忽于咸雍六年九月，驾幸木叶山。惟一公称有懿德皇后旨，召入弹筝，于时皇后以御《回心院》曲十首，付惟一人调。

自辰至酉，调成，皇后向帘下目之，遂隔帘与惟一对弹，及昏，命烛，传命唯一去官服，著绿巾，金抹额，窄袖紫罗衫，珠带乌靴。皇后亦著紫金百凤衫，杏黄金缕裙，上戴百花簪，下穿红凤花靴，召惟一更入内帐，对弹琵琶。

命酒对饮，或饮或弹，至院鼓三下，敕内侍出帐。登时当值帐，不复闻弹饮，但闻笑声，登(侍婢名)亦心动，密从帐外听之，闻后言日：“可对有用郎君。”惟一低声言日：“奴具虽健，小蛇耳，自不敌可汗真龙。”后曰：“小猛蛇，却赛真懒龙。”此后但闻惺惺若小儿梦中啼而已……

院鼓四下，后唤登揭帐，日：…性一醉不起，可为我叫醒。”登叫惟一百遍，始为醒状，乃起，拜辞，后赐金帛一箧，谢恩而出，其后驾还，虽时召见，不敢入帐。

后深情思，因作《十香词》赐惟一。

附：《十香词》

青丝七尺长，挽作内家装。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红绡一幅强，轻阑白玉光。试开胸探取，尤比颤酥香。

芙蓉失新艳，莲花落故妆。两般总堪比，可似粉腮香。

蝤蛴哪足并，长须学风凰。昨夜欢臂上，应惹领边香。

和羹好滋味，送语出宫商。安知郎口内，含有暖甘香。

非并兼酒气，不是口脂芳。却疑花解语，风送过来香。

既摘上林蕊，还亲御苑桑。归来便携手，纤纤春笋香。

风靴抛含缝，罗袜卸轻霜。谁将暖白玉，雕出软钧香。

解带色已战，触手心愈忙。那识罗裙内，销魂别有香。

咳唾百花酿，肌肤百和装。无非瞰沉水，生得满身香。

该奏章的直接后果就是萧皇后因此被辽道宗赐白绫自尽。可萧皇后对情郎的爱慕是如此热烈，他们对弹琵琶，琵琶弦上诉尽相思，情郎与她的倾情一吻，令她口齿余芳。于是她也用自己的身体来诱惑情郎，你看呵，她的七尺青丝绿云一般铺散在枕上，红绡裹着宛如凝脂的酥胸。她粉嫩的脸蛋比芙蓉还要娇艳，她的纤纤细足软白细腻，春笋一般，当情郎解她的衣带时，慌张得手颤抖不停，可是她的身体却散发着令人销魂的芬芳，这些都构成致命的诱惑。

这不合时宜的爱情萌生在深深的宫殿中，与爱情同时萌生的。还有萧观音如野草般疯长的情欲，萧观音的命运于是有了一个惊心动魄的转变，如同击打在礁石上的浪花，瞬间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萧观音事件给了我们某种隐秘的启示：那就是当我们选择一段庸常的生活，我们并不能预知更不能避免在何处潜伏着的生活暗礁，与其如此，不如让激情像灵感一样迸发。

小怜玉体横陈夜

这句香艳无比的诗说的是北齐后主高纬与冯小怜的爱情。

冯小怜原是高纬皇后穆黄花的婢女，女人色衰而爱驰，这在男权社会里是非常老套的故事，穆皇后照例也不能避免，如她名字一样，在高纬眼里已是明日黄花。当时，高纬正宠爱弹得一手好琵琶的曹昭仪，皇后嫉恨曹昭仪，于是将冯小怜送给了高纬。在年中五月五日，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高纬与冯小怜云雨一番，从此后，高纬就迷恋上了冯小怜。高纬与小怜坐则同席，出则并马，还对她盟誓：愿得生死一处。但高纬并非情种，只是一个荒淫无道的君主，但他对冯小怜情有独钟，除了冯小怜使六宫粉黛无颜色的美貌之外，还因她的能歌善赋，慧黠伶俐，更重要的是，他如此迷恋冯小怜玲珑浮凹的身体，这女子有着百般的妙处，当她的手在他身体上游走时，他就变成了一柄竖琴。琴弦是一触即发的，而她，是最高明的演奏者，每一次撩拨，都令他的心突跳不已。在呵气成霜的冬天，皇宫肃杀而又寒冷，而小怜的身体却是软且暖的，温香暖玉抱了满怀，而到了炎炎似火的夏日，小怜的却又是冰肌玉骨，清凉无汗，纤细的腰身不盈一握。

高纬爱她爱得不知所措，他要让他所有的臣子都知道他的小怜是怎样一个风情万种的尤物，他让冯小怜除去衣衫，裸身躺在隆基殿上，请大臣们来观看。

玉体横陈典故便来源于此，晚唐诗人李商隐因此赋诗：

一笑相倾国便亡，何劳荆棘始堪伤?

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晋阳。

接下来的故事依然十分老套。无非是红颜祸水。在齐军与周朝两军对垒时，高纬只为等待小怜化妆、游猎，于是停军不发，错失良机，因此而亡国。

高纬亡国后，被掳至长安，即使如此，高纬仍不忘向周武宗乞求把小怜赐给他。后高纬死，小怜被转赐给王室贵族宇文达，字文达亦十分宠爱她，甚至因她冷落了王妃李氏。即便如此，小怜仍不忘高纬。一日，小怜弹琶琵时，挥手弦断，小怜黯然，赋诗一首：“虽蒙今日宠，犹忆昔时怜；欲知心断绝，应看膝上弦。”

宇文达其实是个老夫子似的人物，他居然亦对小怜动心，可以想知小怜的楚楚风姿。晚唐的李贺曾写过一首《冯小怜》的诗，虽只是虚虚地描绘了几笔：“裙垂竹叶带，鬓湿杏花烟。”小怜的妖娆已跃然纸上。

宇文达死后，隋文帝杨坚又将她赐给了李氏的兄长李询，这回李氏终于报了一箭之仇，小怜在李询家沦为下入，不久便被逼自杀。

清代文人蒋文运评述他们的爱情时说：齐高纬宁亡国，终不肯逆拂小怜之意，正所谓生死好友如此!

这话令人动容。却又令人感到凄怆无比。

如果情欲始终与爱情同在，我希望它们是以一种平凡的、家常的形式里现在我们面前，琐琐碎碎，却处处渗透着丝丝缕缕的甜蜜。

还是用小刀的诗来做结尾吧，小刀告诉我们，小欠是这样爱他的：

忽一日，爱上男儿郎／为我沽衣裳，为我贴花黄／为我歌罢三百场，不诉愁伤；

更为我，下厨房，烹饭菜／手执刀，切葱姜／一勺陈醋，几两川盐，不忘放辣椒，洗净双手，洗着我／只摆筷一双。

武向春：女，1973年生，江西省作协会员。散文见于《文字客》、《美文》、《百花洲》、《创作评谭》等刊物，入选《江西现当代散文选评：1919－2008》等选本。著有散文集《当时若爱韩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