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服，为何屡禁不止

严剑漪

随着网游市场的日益扩大和竞争激烈，私服（即私人服务器）已成为很多网游公司心中的“痛”。然而为什么会有这个“痛”，谁助推了这个“痛”，如何面对这个“痛”，我们已经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去正视如何解决的地步了。

“骨灰玩家”变“商家”

今年只有30岁的高翔长得人高马大，从小生活在上海这座大都市中的他却不像同龄人那样喜欢读书，“他没有什么特长，就是很喜欢网络游戏，很痴迷。”嫁给高翔的英莲这样描述自己的丈夫。

当记者正式面对英莲嘴里的这位“网游骨灰级玩家”时，高翔已经沦为了阶下囚。

“其实像我这样一步步走到今天，自己都觉得有点稀里糊涂，在网络世界里谁都知道私服，只不过有些参与有些直接去做了。”高翔到案后非常后悔也非常坦白。那么，究竟在高翔身上发生了什么呢？

1997年，高翔初中毕业，也许是因为父母都是残疾人，高翔从小就非常“自我”，毕业后他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升入高中继续学业，而是早早地在一家食品公司打工，一年后下海经商认识了比他小4岁的英莲，两人结婚后不久，便生下了可爱的儿子，一切似乎都那么平静。高翔万万没有想到，在儿子5岁的时候，自己会锒铛入狱，而且触犯的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听到过的罪名——“侵犯著作权罪”。

“我一直很热衷玩电脑，自从有了网游（即网络游戏）之后，我更是迷恋。我最喜欢的是在光通公司（即广州光通通信发展有限公司，《传奇3》的合法运营商）官方网站上的《传奇3》了，是付费的，后来游戏改版，修改后的游戏名叫《传奇3G》，玩家需要重新缴费、重新组团，但我和大多数老玩家都觉得修改后的游戏反而不好玩，玩的人也越来越少。”高翔事后回忆。于是，在网络朋友的推荐下，高翔开始去玩《传奇3》的私服，“当时我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玩的，是自己花钱去买游戏点券，玩了一阵后，觉得还不如自己去做私服，还能叫一些朋友一起来玩。”高翔这样陈述自己的“初衷”。

于是，高翔很快找到了一起玩游戏的狄强，狄强比高翔大一岁，两人平时非常投缘。

“能行吗？”狄强不放心地问。

“租个服务器很简单的，我用我父亲的营业执照去申请就行，价钱便宜得很。”高翔信心十足。

在经过了一番仔细商量后，两人最终决定由高翔出资金、租赁机柜与服务器、招募客服人员，狄强懂电脑技术，则负责服务器维护、移机、网站架设、游戏区开区设置等。

2006年7月，高翔和狄强正式开始合作私服生意，高翔出面在网上的公司租借服务器架设《传奇3》的私服，同时在线出售游戏点券来赚钱，一个点券相当于人民币2元。为扩大宣传力度，高翔在各种宣传网站、百度上发布极具诱惑力的广告宣传信息，吸引了众多游戏玩家，玩家们为了取得更好的游戏装备，不断地通过高翔留在网站上的银行账号向其汇款。

过了一段时间后，狄强突然发现有黑客对他们的服务器进行攻击，为保护自己，他和高翔商量租借电信机柜服务器以避免黑客攻击。很快，高翔找到了在上海外高桥的上海龙联信息技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龙联公司），租用了一台服务器并注册网站，在网络上购买了《传奇3》的服务端。2007年10月，高翔等人又在浙江绍兴、广东东莞、江苏扬州等地租赁了服务器，开设了“金秋时月”、“君临天下”、“山河万里”等多个游戏分区。

短短两年内，业务量迅速膨胀，高翔和狄强各自邀请了熟悉的朋友来做客服人员，生意忙的时候，高翔还“发动”妻子英莲一起来帮忙。

网游公司“受伤”报警

2008年3月，光通公司技术部门在因特网上搜索发现了高翔等人的网站，此时的光通公司已经深受私服的困扰。根据一份光通公司提供给公安机关的情况说明材料，光通公司作为网络游戏《传奇3》在中国内地的唯一合法经营商，自2003年开始运营此游戏，随着游戏在众多网民中的不断深入，玩家成倍增长。但2007年以来，互联网上出现了大量的《传奇3》私服，给公司的经营造成了巨大经济损失，营业收入从2006年的1200万元持续下降到2007年的800万元，造成直接经济损失人民币400万元，私服给光通公司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所以，当公司技术部门发现高翔等人的网站云集了众多玩家后，立即向上海警方报警。

2008年11月，高翔、狄强被刑事拘留。经调查，此时的高翔、狄强通过开设《传奇3》游戏平台、以销售点券的方式已经向客户收取费用共计人民币37.8万余元。

高翔年迈的老父亲不敢相信自己“越来越有出息”的儿子竟然会犯法，面对公安机关拿出的以其营业执照签订的租赁服务器合同时，老人痛心疾首：“他只说执照借他用一下做生意，我当时就问他是啥生意，他说反正是好事，不会有事的，具体做啥我都不知道，要是早知道会出事，我怎么也不会借给他用。”

而无言面对老父亲的高翔也痛哭流涕，“我父母都是残疾人，孩子还小，妻子也没有工作，希望政府宽大处理。”

2008年12月，高父所在的奉贤区城镇残疾人联合会给公安机关寄来了一份证明，证明高翔父母的肢体残疾，目前无业，家庭经济非常困难。与此同时，受害单位也向公安机关提出了从宽处罚高翔等人的建议：“尽管高翔、狄强的行为侵犯了我们的合法权益，但鉴于其在家属的配合下，已经与我们达成了赔偿协议，同时考虑到其家庭经济困难，家属为残疾人员，故本着惩罚和教育兼并的原则，建议对其从宽处理。”

2009年4月，审理高翔和狄强一案的上海市浦东新区法院知识产权庭作出一审判决。法院认为，被告人高翔、狄强以营利为目的，未经著作权人许可，复制发行计算机软件，非法经营额达37.8万余元，情节特别严重，其行为均已构成侵犯著作权罪。鉴于高翔、狄强均自愿认罪，案发后，被告人家属与受害单位光通公司达成调解协议书并予以赔偿，法院最后作出从轻处罚，被告人高翔、狄强犯侵犯著作权罪，均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罚金人民币10万元。

高翔和狄强的案子已经结束，但高翔在公安机关讯问过程中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却让人深思——“这种私服其实很方便的，谁都可以去做。”一个让网游公司恨之入骨的“重症”居然“谁都可以去做”？

私服为何“绵延不绝”？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近年来，中国网络游戏得到了迅猛发展，已经成为业界的一道亮丽风景，据相关调查公司的一份调查报告显示，中国网络游戏用户数正在以每年超过100%的速度增长，网络游戏市场规模的年增长率接近200%。如此飞速发展的网游市场，却出现了私服这个“孽种”，对于众多的网游公司而言，尤其是知名公司，几乎没有一个可以“逃过”私服，盛大、九城、腾讯、网易……无一幸免。

2005年6月，上海出现了以刑事手段打击私服活动的全国第一案，犯罪嫌疑人游某与他人合谋复制了《传奇3》，租用私人服务器建立了私服《天子传奇》，案发时，该私服所设立的账户共收到会员缴费53万元，游某最终以侵犯著作权罪被捕，并被判处有期徒刑三年缓刑三年，该案被公安部列为2005年十大知识产权案件之一。此后，打击私服的报道不断出现，记者在一家知名网游公司了解到，该公司仅2007年就处理私服案件31起，扣缴服务器614台，其中刑事案件21起，行政案件10起。无怪乎曾有媒体报道，中国著名的网游公司盛大开出800万元高额奖金打击私服等非法行为，盛大董事长陈天桥表示，私服几乎是零成本，扩张的速度极快。正规的网游公司要花费高昂的游戏研发运营成本，等于是正规企业辛苦“养鸡”，到头来为非法的私服“生蛋”。

既然私服明摆着是非法架设，为什么它还能如此坚强地生存，私服的“土壤”何以长盛不衰？在高翔的案件中，记者查看了部分玩家证人的询问笔录，一位姓施的年轻玩家曾经多次给高翔设置的《传奇3》私服汇钱购买点券，当公安机关询问“你知道私服合法吗”，他明确回答：“我知道不合法，但是私服费用低，升级快，不像官服那样升级缓慢，装备也不容易得到，费用又高，大多数人都玩私服。”

记者又找到了一部分资深玩家，他们也表示，私服确实受玩家欢迎：其一，很多网络游戏中，玩家们要升级非常缓慢，有些角色要升级会需要长达数月的游戏时间，私服可以轻易地解决这个问题；其二，装备难得，官服为了限制一个服务器中持有一种装备的玩家数量，往往将该装备设置为“低暴率”，即需要玩家杀死大量怪物来获得。因此大部分玩家都无法体验到这种装备带来的乐趣，但是私服不会让你在装备上“失望”；其三，防沉迷系统，由于该系统限制了未成年人游戏时间，导致部分未成年玩家流向私服。甚至还有人提出，私服和官服其实在价格上并不存在很大差距，两者PK已经到了“服务”层面，架设私服的人比官方运营者更懂得游戏，个性化的私服系统比官方拥有更高的自由度、更好玩，“玩游戏嘛，最重要的就是有趣，这一点私服做得不比官方差。”网络玩家“谅解”私服的程度让人不得不想起如今人们对待“山寨现象”的宽容来。

有了生存的土壤，势必要有人“助推”私服的发展。记者在仔细翻阅高翔一案卷宗后发现，缺乏市场管理的私人服务器出借公司很有可能是“罪魁祸首”，高翔在租赁私人服务器方面确实如他所说的“非常方便”。

首先，这些私人服务器的租赁价格都非常低廉。高翔每季度在租赁费上只需花费1万余元，比如龙联公司的1个标准19英寸42U机柜，1个端口16个IP地址，每月租金仅为7500元；浙江绍兴的一个公司托管服务器每月只收3500元，还有一家索性托管费更低每季度1000元。租赁、托管私人服务器如此“便宜”，这对获利丰厚的网络游戏来说真可谓“小菜一碟”。

其次，租赁极其方便。高翔在上海、浙江、深圳等地租赁服务器十多处，其中大多数的服务器租赁或托管都通过网络完成，根本不需要审核程序，浙江台州一家租赁公司总经理连高翔长得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我们都是通过QQ聊天的，从来没有签订过租借合同，他通过网银付款到我公司的账号上，如果他超过日期没有支付我们就停止服务。”唯一与高翔签订过合同的，就是在上海的龙联公司，而为了安全起见，高翔用其父亲公司的名义签订了租赁合同。据记者了解，很多这样的租赁合同都是冒名签订，一旦事发，有些违法者都“无迹可寻”。

而让人吃惊的是，这家龙联公司其实早在2007年就因提供给他人私服而被法院判处单位犯罪，法定代表人同时受罚。当时龙联公司法定代表人陈海龙为牟取非法利益，在明知承租人到其公司租赁服务器系运营盗版网络游戏的情况下，仍然将92台服务器出租给盗版网络游戏运营者，获取租金人民币18.04万元，并开设相关网站，通过网站公然为服务器租用者提供软件支持、客户端链接和广告宣传平台，法院最后判决该公司属于单位犯罪，判处罚金4万元，法定代表人犯侵犯著作权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缓刑一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万元。然而事隔一年，龙联公司似乎并没有“改邪归正”，仍然继续提供服务器给高翔等盗版游戏运营者，可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市场的分流、管理的缺失、巨大利益的驱使，这是私服存在的根本原因。”浦东新区法院的一位法官如是说。■

编辑：孙薇薇

名词解释

私人服务器(简称私服，SF)，一个并不陌生的名词，即个人架设的网络游戏服务器，这一称谓是相对于官方服务器(官服)而言的(即游戏运营商所架设的服务器)。由于私人服务器往往没有得到运营商的授权，其运营过程中，往往会分走官方服务器的一部分玩家，给运营商带来一定损失。

私服是否要人人喊打？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无论私服如何让网游公司痛恨，但它毕竟存在，而且还有不断燎原之势，说它“畸形”也好，说它“盗版”也罢，如果我们现在不能寻找一种方式来控制这股“力量”的壮大，很有可能最终将伤害到整个网络游戏产业，尤其是目前尚处于襁褓之中的国产网络游戏。

私服的优势在于“费用低、升级快”，私服商由于不用支付网络游戏的版权费、分成费，甚至在客服、租赁上也可以不用太多的投入，因此运营成本相当低。但“费用低、升级快”带来了“时间短”的致命弱点，私服商始终处于“短期利益”的痛苦边缘，它不可能去期待“独立经营一个长期网络游戏”，私服让玩家提前体验到升级装备和人物的满足感，也加速了对该游戏的厌倦感，一旦游戏的秘密揭开，喜新厌旧的玩家势必会转去其他游戏，这对任何一个游戏的正规运营商和私服商来说都是“双输”，正规运营商可能输得更惨，最后无疾而终。所以，私服的非理性发展肯定会给网络游戏产业造成毁灭性打击，我们要避免灾难，或许更好的办法就是让私服“理性化”。

有人建议，与其打击私服，不如好好利用私服，记者认为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网游公司可以将开设私服作为一个“常态”，由网游公司将服务器、网游服务器端、登陆器、配置工具准备好，私服商向网游公司申请合法的代理权，缴纳一定的代理费，私服商可以自己制定运营方针、发展客户，取得的利益再与网游公司分成，甚至，网游公司可以适当考虑一些常规加盟的私服商，在推广游戏之初通过私服营造良好的广告氛围。这种关系就像正规菜市场和路边摊贩一样，我用城管管不住你，那么我为你开辟市场，然后将你纳入市场，同步正常竞争。其实在国内，已经有网游公司开始向私服伸出橄榄枝，宝德公司旗下的网络游戏《战国英雄》的运营计划中明确规定，允许与宝德签订的私服经营者、网吧、个人以合法运营者的身份，建立网游《战国英雄》的服务器并进行“个性化运营”，宝德网络不但不会视其为私服，并且按协议获得宝德公司的运营分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