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兔子德国草

周　锐　周双宁

林德五十来岁，她第一天走进教室时，穿着一身挺括的银灰色西装裙。

林德介绍了自己后，说：“我不喜欢惩罚学生，希望大家能够配合。”

里查得见林德的眼镜度数很深，镜片上一圈一圈的，就问：“你大概近视得很厉害吧?”

“是的。”

“那你一定看不清楚现在谁在跟你说话?”

林德朝里查得所在的后排位置费力地望了望，然后说：“哦，抱歉。”

里查得立刻跟他的捣蛋朋友击掌相庆。

那天晚上，林德向家长们交了底，她带学生的原则是：把严格尽量限制在必要的范围，把自由尽量放宽到可能的范围。她真是说到做到。原来班上的班费是由斯格哈特先生代收代管的，林德米了以后马上就建立了一个由学生自己收自己管的账户。

昂纳和索菲被大家选出来，由他俩将原来的三百多马克存进银行

存完钱，昂纳去找林德，问她：“这些钱我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吗?”

林德说：“当然。”

“可以拿去投资吗?”

“哦?”林德挺有兴趣，“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投资。”

昂纳说，“买股票可以吗?”

这是大家讨论的结果。因为电视里刚报道过一个瑞典的股票神童，奥斯曼就提议可以用班费买股票，班费一共三百多马克。要是让它变成六百多马克或者一千马克，不就能派更多用场了吗?大家被他说得兴奋起来。

但索菲说：“可是我们谁也不会炒股票呀。”

奥斯曼说他炒过的，用他老爸的账户。别人就问奥斯曼有没有赚过钱，奥斯曼说他还没尝过亏钱的滋味呢。其实他一共才做过一次。

大家就同意让奥斯曼负责操作，看看这些钱是怎样在股市里翻跟头的。

林德回答昂纳道：“既然全班都通过了，那就试试。”

结果怎么样呢?这笔班费买了股票后，很快上涨，曾经涨到四百多马克。但过于乐观的奥斯曼没有及时抛出，在突然袭来的股市寒流中只剩下一百多马克了。

林德并没有责备奥斯曼，反而安慰大家说：“这不全是坏事吧，了解了什么是股票，不是也学到一点儿知识吗?”

林德是教德语课的，德语课是要写作文的，但林德布置的作文有些特别。她对大家说，“大约六百年前，有个叫提尔的马戏团小丑。但这个提尔却没有兴趣待在马戏团里，因为他喜欢笑话别人而不是被别人笑话。所以他开始到处流浪，在全德国留下许多有趣的故事。我们这次作文的要求是，各人去搜集一个提尔的故事，或者以提尔为主角自己编一个故事。”

大家觉得挺有意思，于是各忙各的去。有的跑图书馆，有的去问外婆。

下一次再上德语课时，林德说，“把你们准备好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听吧。谁先来?”

里查得站起来打头炮，说了他的故事：提尔刚刚三岁的时候，父亲就训斥提尔：“邻居为什么会说你是一个拿人寻开心的小滑头?”提尔说。“亲爱的父亲。我并没有把谁怎么样，我会向您证实这一点的。这样，您骑在驴上，我坐在您身后什么也不说，可您还是会听到那些人说我不好。父亲就骑上驴，让提尔坐在他身后。提尔事先把后面弄了一个洞，看见邻居就把屁股撅起来。邻居们议论起来。“真不害羞，这个小滑头!”提尔说：“父亲您听见了吧，我一点儿也没惹谁，可他们还是叫我滑头。”父亲又把提尔放到前面，提尔坐着不动，却向人们龇牙咧嘴伸舌头。这下大家都指着提尔说“这个家伙可真是一个滑头啊!”于是父亲叹口气：“不幸的儿子啊。”

马里欧的故事是从外婆那里挖掘出来的。说的是提尔长到十六岁了，他什么手艺都不肯学，只喜欢练习走钢丝。有一次他在河上拉起一条绳子，走到绳子中间时，他母亲用削土豆的小刀割断了绳子。提尔掉进河里，看热闹的村民又笑又叫。第二天提尔避开母亲在另一个地方拴起了绳子。村民们又去看热闹，但提尔说今天要玩一个新把贱，需要大家每个人左脚上的那只鞋。大家先是不肯，后来还是照办了。提尔就凿着一大堆鞋踏上绳子。村民们等着提尔再掉到河里。

谁知提尔转身叫道：“当心，你们的鞋来了!”说着就把鞋子一只只地往下扔。顿时像下起鞋子雨，人们光着一只脚去找自己的那只鞋，又挤又踩又骂又打，乱成一团。就这样，提尔报复了嘲笑他的村民们。

美拉妮讲的是提尔教驴识字的故事“提尔老是说自己什么都知道，一个大学较长就想难为难为他，问他知不知道怎样教驴识字。”爱尔安插嘴问道：“是不是把麦粒夹在书本里，驴就用嘴翻书南，边翻边叫，这就是‘识字了?”

美拉妮说：“是呀，你也读到过这个故事?”

爱尔安说：“中国就有驴识字的故事，不过主角不是提尔，他叫阿凡提，我看过动画片的。”

林德就说，“这很有意思，说明很早的时候各国文化就在互相交流了。”

接下来，爱尔安讲了他自编的故事。他说提尔有一天晚上在一家旅店住宿。喝了杯酒，老板竟要他付出比别处贵三倍的价钱。提尔就一声不响地付了钱。第二天提尔对老板说：“请把我的这个酒壶装满，我好在路上喝。”老板接过酒壶进去打酒。可是他打了半天，这酒壶却怎么也装不满。后来才发现原来壶底有个洞，漏掉的酒流了满地。老舨大骂提尔：“你这个滑头!一定是你有意把酒壶戳个洞，你得赔我酒钱!”

“我已经付过了呀!昨晚我给的酒钱足够今天再付一次账了。”

林德连连点头，说，“编得不借，有趣味，也符合提尔的性格。还有谁编了故事?”

“那就听听我编的故事。”昂纳站起来“提尔小的时候，一次妈妈出去办事，让提尔留心炉子上的牛奶。等妈妈回来，牛奶漫得满地都是。妈妈气极了，责备提尔说：‘我不是嘱咐过你要当心什么时候牛奶漫出来的吗?提尔说：‘没错呀妈妈，我已经记下来了，那时正是十一点一刻!”

市市德也表扬了昂纳。但有的同学说，这是把杂志上的笑话改头换面，不能算自己编的。林德说：“改头换面也可以的，这叫改编，也要动脑筋，也有技巧的。如果随便把神甫的头安到小偷脖子上，让小偷说神南的话，别扭不别扭?”

于是大家很喜欢上林德的课，因为都觉得这个老师挺宽容，好说话。但课堂纪律可就越来越差了。上课时有人扔纸团，扔粉笔头。里查得会在林德讲课时走到八排以外去访问昂纳，而昂纳正在专心地研究一种活的昆虫。昂纳就问里查得：“你不怕老师生气吗?”里查得说：“她不会生气的，她看不见我。”这时林德忍不住发话了：“就算看不见，我也听不见吗?”

林德也警告了几次：“别让我惩罚你们!我是一定要惩罚了!”可是光打雷不下雨，起不了什么作用。林德便让最调皮的几个学生单独坐到前排来，这就在她视力范围之内了。可那几个捣蛋鬼硬是不肯挪窝儿，里查得抗议说：“您自己没本事，就来拆散我们好朋友，这合适吗?”气得林德捂住胸口，一言不发就走出了教室。

第二天，来了一个代课教师，是隔壁班的班主任——全校有名的“凶神”鲍格。他一进门就大喝一声：“肃静!你们自己看看，这还像个课堂吗?我看像个疯人院!”

底下鸦雀无声。

鲍格接着训道：“我可不是林德，我的心脏非常坚强，谁要不在乎就试试看，我会叫他天天留校抄课文!现在我就来检查一下你们的德文语法究竟差到哪一步。拿出德语作业市，马上听写，动作快点儿!”

这样过了一个多星期，林德终于又回来上课了。现在整个教室安静校了，安静得可以听见隔壁教室里鲍格的吼叫。里查得也许会在别的课上“施展”一下，但绝不会在德语课放肆了。大家都很清楚，保护林德的心脏就是保护自己的好日子，谁也不想再看见“凶神”的嘴脸。

(末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