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动是魔鬼

曹志星

今天，是苏大龙刑满释放的日子。苏大龙走出监狱的大门，却没有见到母亲的身影。他在原地呆立了片刻，就叫了辆的士，直奔家里而去。进屋后，他见母亲正在床上躺着，他弯下腰，抓起母亲的手，说：“妈，您怎么啦？”母亲睁开眼，见是他，惊喜地坐了起来：“儿啊，妈老啦，什么也记不住了，竟然把你回家这么大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妈没事，就是想你。”苏大龙从母亲的笑容中看出了她的憔悴，不由心一酸，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妈，是不孝的儿子让您烦心了。”母亲笑了笑：“这不能全怪你，什么也别说了，以后定下心来好好过日子吧。”

第二天，苏大龙便踏上了求职之路。在入狱之前，他是电工。如今，他想重操旧业，怎奈所有的用人单位看了他的履历后，都不敢用他。一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他一无所获。到了这时，他对自己已不抱有任何信心。这天早晨，他起床后就坐在沙发上长吁短叹。母亲走了进来：“儿啊，别人不用咱，咱就自己给自己当老板。我就不信，你这顶天立地的壮小伙儿会被饿死。”苏大龙依旧愁眉不展：“我干什么去呢？”母亲想了很久，说：“修自行车。这不需要太多的技术，只要有力气就能做得很好。”苏大龙想了片刻，认为母亲说得很有道理。他就去商店买来修车工具，然后便正式开张。一个月下来，苏大龙收入了八百多元，苏大龙母子都十分高兴。苏大龙觉得生活有奔头了，他对母亲说：“妈，等我挣多了钱，我一定带您去杭州好好地玩一次。”母亲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儿啊，妈等着这一天呢。”

这天，苏大龙正在忙活，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他回头，见是一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便问道：“老大爷，有什么事吗？”乞丐低着头哈着腰站在他面前，说：“这位老板，您行行好吧，我已经有两天没要到一点东西了。您要是再不帮帮我，我就要饿死啦。”苏大龙掏了下口袋，见只有不多的几张钞票，他就抽出一张10元钱，递了过去：“老大爷，我也不是什么富人，这点钱，您拿去买点吃的吧。”乞丐接过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很快，苏大龙就把这事忘在了脑后，谁知第二天，那位乞丐又来找他了。苏大龙这次给了他5元钱。乞丐依旧对他谢个不停。第三天，乞丐又来了。苏大龙有些烦了，他阴沉着脸说：“老大爷，我对你说过，我并不是什么有钱人，我只是靠出卖力气挣口饭吃，如果天天这样给你，我就得去喝西北风了。”这话老乞丐好像一句也没有听进去，依然按自己的思路往下说：“这位小兄弟，您是我这些天遇到的唯一的好人。我找别人不管用，只有来找您。俗话说，好人有好报，您帮了我，我也不会让您吃亏。”苏大龙简直被他的话气乐了，按他这么说，自己心善就活该倒霉了。他想了片刻，说：“老大爷，咱这样好不好？以后你每天在这里帮我干一些你力所能及的活儿，我发给你工资……”乞丐不等他把话说完，就不耐烦起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卖力气的事，我不干！”苏大龙对这话非常反感，凭什么你就想不劳而获？他冷冷地说：“既然这样，就请你离开这里吧。”苏大龙望着他蹒跚的背影，觉得有些眼熟。自己怎么可能认识他呢？他摇了摇头，自己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过分？可如果自己再对他仁慈一次，自己恐怕以后就永无宁日。罢了，和自己无亲无故，还为他考虑这么多干什么？想不到两天后，老乞丐又来找他。老乞丐还是同样的说辞，还是理直气壮的口吻。苏大龙不愿理他，他却一屁股坐在工具箱上，开始向路人诉说自己的“悲惨”遭遇。苏大龙气得直打哆嗦。他站在老乞丐面前，怒目横眉地吼道：“你给我滚开！”老乞丐好像被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忙站起身，一溜烟地跑了。苏大龙心想对待这种无赖，就得采取强硬的措施，照现在的情形看来，他是绝对不敢再来找自己了。

没过几天，苏大龙才知道自己的估计是大错特错了。这天上午10点多钟，老乞丐又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边。这次，他没有以前那样唠唠叨叨说个没完，他在苏大龙身后站了片刻，忽然说：“你给不给我钱？”苏大龙怒火上涌，他瞪起双眼说：“我又不是你爹，你凭什么管我要钱？”老乞丐听到这话，顿时变了脸色。他坐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这是什么世道呀？比我儿子还小的人，竟然想当我爹！”苏大龙本来还在为自己说出这样无理的话而后悔，可见他如此，那一丝愧疚顿时化为乌有。他一把捋起对方的袄领子，恶狠狠地说：“老狗日的，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你别以为老子好欺负，实话告诉你，老子刚从监狱里出来，什么都不怕。你信不信，你如果再敢多说一句话，我就搧你一个大耳光！”苏大龙本以为这话能把老乞丐吓住，想不到对方却哼了一声：“你敢吗？”苏大龙再也忍耐不住，抡起胳膊，就想发力。这时，老乞丐却笑了：“你为什么不报警？”苏大龙就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僵在了原地。他问道：“你说什么？”老乞丐说：“你受到了恶意骚扰，为什么不报警？如果我真的是无赖，你认为你的拳头会为你带来安宁吗？”苏大龙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老大爷，您能告诉我您是谁吗？”老乞丐叹了口气：“我是你最不愿意见到的那个人。我这样做其实就是想告诉你，冲动是魔鬼。我走啦。”在老乞丐转身之际，苏大龙忽然想了起来，他就是赵长生呀！苏大龙的父亲去世早，母亲把他拉扯大了以后，就想再找个老伴。苏大龙对此非常支持，母亲这辈子太苦了，他盼望着她能过上几天幸福的日子。而在这时，她已经有了意中人，这个人就是赵长生。赵长生在退休之前是个局长，手里有不少的钱。赵长生的儿子就认为苏大龙的母亲是图谋父亲的财产，便提出了坚决的反对意见。想不到，两位老人却铁了心要永结百年之好。他儿子没有了办法，就找到苏大龙，义正词严地警告说：“回家告诉你母亲，让她别这样不要脸。都什么岁数了，难道就真的憋不住了？”苏大龙的脑袋顿时大了起来，在这个世界上，母亲是他的最爱，他不允许任何人侮辱她。他指着对方的鼻子，警告他最好现在就闭上这张臭嘴。想不到，这反而引发了对方连珠炮般的谩骂。苏大龙再也压抑不住自己，一拳将他击倒在地，然后就是一顿暴打。等到别人把他们拉开，赵长生的儿子已是满身血污。人们及时将他送往医院，随后，警察也将苏大龙抓了起来。因为对方的伤势已达到了轻度伤害，所以，苏大龙便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三年。只是，那时候的赵长生气宇轩昂，现在却是头发都搭到了鼻子下面，脸上的污泥比铜钱还厚。如果不是这样，自己没有理由认不出他来。难道他纠缠了自己这么多天就是想告诉自己这一个道理？不行，自己一定要问个明白。他追上去，说：“赵大伯，请您等一下。”赵长生转过身，苦笑一声：“你还是认出我来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苏大龙便把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赵长生说：“对，我就是想告诉你，有些事情，其实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去解决。只要你能记住这句话，也算我的心没有白费。”苏大龙愈发不解，他没有义务告诉自己这些呀。他拉着赵长生，非要他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这样做？赵长生被逼无奈，只有实话实说：“这其实是你妈委托我这样做的。出了那样的事，我们是不可能走到一起去了，但是，我们的心依旧在一起。你出狱前，她就非常担忧地告诉我，说你脾气暴躁，点火就着，怕你以后再遇到这样或那样的事情，管不住自己，再做下那样的傻事，你这一辈子就算彻底完了。她说她活着还能时常说说你，她怕的是如果她不在了，她到了那边也不会安心呀。我就想了这么个办法，化装成乞丐来找你。如果你能忍受住我的骚扰，那她的担心就是多余的。如果你忍受不了，可最终能因为这事记住我的忠告，那她也就可以放心了。”苏大龙说：“我妈到底怎么啦？”赵长生说：“她已是癌症晚期。她拒绝了我的资助，说得了这病，治也是白花钱。”

苏大龙的眼泪顿时像决堤的河水一样喷了出来。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撒腿就往家里跑。他要劝说母亲现在就去住院，因为对他而言，母亲多活一天，自己就能多得到一天的幸福……

（责编：王凡 图：张永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