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梗
虫声赋
虫子把声音的羽裳脱到地面上;趺坐在土里。
雾显然有治疗远视的功能。
一个人的背影灰白如土路;燕翅插进天空的往昔。
墙角,虫子把声音的漏斗装置在一个人的失眠上,——那漏斗滴下记忆和时间的黑羽。
南瓜叶子被露水咬破的针眼滤净虫吟。
一只土里土气的太阳被天空捉住又放生;黑夜解除了雨后星星的宵禁。
练习曲
春天胀破了花朵,流出蜜和香。
蜜蜂的小金辇。蜻蜓的私家小座机。蝴蝶扩大了天空的半径。一只小羊羔,脸颊贴着新树枝,微睡如转世幼神。
所有风和风景都是游走花园的孩子。
我的大脑中也有一座秘密运行的空中花园。那儿,思想如蓓蕾,悲悯如绽芽的枝条。
蚂蚁,蚂蚁
我搬开洞口的青石,蚂蚁像囚禁的黑奴奔跑出来。
我把稻草搭在两根树枝间。它很快成为蚂蚁的一座桥。
经常地,我会去到雨前的旷野。那儿,蚂蚁比风还忙。没有目的比目的还明确。我喜欢躺在没胸的草中,解开衣襟,让蚂蚁像痒一样爬上胸脯,预感那样叮咬一口。
我看见两只蚂蚁,因为重逢,把故园远远地丢在记忆之外。
哦,这一块掌中之地,更迭了多少蚂蚁的大军。但我遇见的,永远是同一只勤勉的蚂蚁。只有大地在衰老,风在迁徙,芦苇一天比一天冷地搬出湖水的镜子。
而美,总是新鲜的;正如蚂蚁,它的触须风起云涌,小小的心灵装满黑色的静穆。
霜晨
亮瓦的呼吸明晃晃的。霜踩破了瓦脊,一声猫叫跌下来,胡须上沾满细小的霜粒。
霜没马蹄,没草径,没昨晚点在田畦中的化肥。一只公鸡的打鸣热乎乎的;太阳憋红了脸,才爬到最矮的那根杨树枝上。
草垛一夜熬白了头。粪堆底气十足,有烟雾腾腾从骨缝中冒出。
路边斜伸出一根冷枝条,刷打在骑摩托车人的脸上,生疼。
一个戴瓜皮帽的小孩用石子击打着结冰的塘面;暂时没击穿,那些石子就如散兵游勇匍匐在在冰面上,其中一颗跑到了塘尾。——冰面残留着许多白印,像冻结的鱼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