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外一首）

石英杰

大雪来临之前

与土地的联系，被一把拧掉

藏进地窖，试图与寒冷隔绝

我在黑暗的深处奢望，等待

彻骨的寒冷之中，温暖

是另外一种伤害

菜帮在温暖的蚀中不断烂掉

我的一双又一双赤裸的手臂

我的一次又一次暗藏的反抗

我的一层又一层裹紧的坚守

翻云覆雨。一双粗砺的大手

麻利的撕剥着叶子

我被轻易的掂来掂去

疼痛到达冰冷就会麻木吗

煎熬到达结束就会停止吗

我无法阻止计划中的任何一环

我的鲜嫩的内心就要彻底打开

锋利的刀刃

比刀刃更锋利的牙齿

我的干净我的秘密

悄无声息的一一敞开

泥孩子，泥孩子

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里

泥孩子，像一条条灵活的泥鳅

在粗大的玉米棵之间

钻进钻出

泥孩子的裤子前后打补丁

泥孩子赤背把汗褂拎在手上

泥孩子的光脚丫蹬着纳底的家做鞋

泥孩子的脏脸被汗水冲成泥道道

泥孩子的胳膊被棒子叶划成血道道

泥孩子的心眼藏满了鬼道道

泥孩子背着的荆条筐很大

泥孩子握着的镰刀又快又亮

泥孩子打不够猪草回家挨骂

泥孩子撒尿和泥娶媳妇

泥孩子用木头枪打仗捉特务

泥孩子躺在草稞里听刘兰芳说岳飞传

泥孩子赌输赢很仗义

泥孩子身上磕破了口子用泥糊

泥孩子爬树刮坏了衣服不敢回家

夕阳下吹柳笛回家的泥孩子

眼睛比黑葡萄还黑还圆的泥孩子

猪草中埋着课本和作业本的泥孩子

我的内心空空荡荡

我的村庄空空荡荡

我的平原空空荡荡

泥孩子，泥孩子

像一颗颗透明的水滴

扑簌簌滚落，摔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