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 风
许常德,台湾著名词作家,写过上千首歌词。范晓萱的《健康歌》、许茹芸的《如果云知道》,许美静的《城里的月光》等脍炙人口的歌曲,均出自他之手。许常德不但创作力惊人,悠游于各种音乐形态间,而且“奇谈怪论”不断。2009年,他计划在内地发行他的三本新书。在《新结婚证书》中,他阐述了自己的婚姻构想。他觉得应该对婚姻有所约束,而最好的方式就是为结婚证书设置一个年限:七年。“如果合适,那就续约。不合适就分开。”
但让人纳闷的是,这位总是劝离不劝和的音乐大师,本人却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究竟是怎样的婚恋经历造就了一个矛盾的许常德?带着这样的疑问,本刊记者近日在北京采访了他本人,从他口中我们得知了幸福婚姻的秘密:“没有童话般的幸福,每一段婚姻都战战兢兢。我们所能做的,只是且行且珍惜。”
缘妙不可言
糊里糊涂转角遇到爱
1990年,27岁的许常德只是一个出版社的小编辑,还没有踏足唱片圈,每天过着打字翻书查资料的单调生活。业余时间,就看看书写写诗。就在那时,他认识了现在的太太刘宜。刘宜跟许常德是同一个出版社的同事,但因为分属不同部门,所以平时并没有什么交往。他们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十分偶然。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当时,许常德正在出版社的资料馆里找几本要用的旧书。资料馆是间很小的屋子,里面堆满了书,摆放也毫无规律。许常德闷头闷脑找了一个下午,终于把自己需要的资料找齐。正当他抱着一大摞书准备回办公室的时候,由于过道狭窄,而手中抱着的书又挡住了视线,脚下一不小心好像踩着了什么东西。还没等许常德反应过来,一个泼辣的女声已经在他耳边炸开:“你怎么搞的?走路不长眼睛吗?”
许常德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正拿着纸巾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擦鞋。那是一双女人味十足的银白色细跟凉鞋,银白的鞋面上印着脏兮兮的鞋印,显然是自己刚刚踩上的。许常德正要礼貌地道歉,那个女人已经抬起头来,一张清秀的脸孔,一头俏丽的短发,如果换一个时间或者场合,这样的女人会让许常德心头一动。不过此刻,他很难有这种想法,因为女人正摆出一副近乎凶神恶煞的表情,指着他的鼻子大声咆哮:“你看你看,这是我刚买的新鞋,今天第一天穿就被你踩成这样了。这种白色最不经脏了,真烦人。你这个人也真是的,抱不了这么多书就一趟一趟走嘛,非要一脚踏我鞋上!”
许常德心里暗暗纳闷:怎么会有这么凶的女人?不就踩了个脚印,值得这么小题大做吗?他从小最怕跟人争执,女人生气的时候是完全没有道理可讲的,他第一反应就是逃离现场。于是,许常德没搭理对方,抱着书径直走掉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个凶巴巴的女人日后会成为他的妻子。
这事发生之后不久,许常德从同事口中得知,这个女人叫刘宜,是出版社的小才女。虽然模样姣好,却一直单身。因为她性格直爽泼辣,脾气也很火暴,刚到出版社的时候,曾有不少爱慕者都被她快刀斩落马下,此后便无人敢轻易问津。
在出版社工作了很长一段时间,见到的周围的女同事都是娴静温柔,甚至有些呆板的模样,突然出现一个风风火火的刘宜,许常德觉得很有意思。他的视线渐渐开始不自觉地追随这个女人,偶尔在楼梯间或者茶水间遇到,也会装作不经意地打量她几眼。不过对她粗鲁的第一印象过于深刻,许常德始终没有跟她搭讪。
1992年,许常德离开了出版社。离开公司的第一个礼拜,他还没有找到下一个工作。在百无聊赖之中,他想起了刘宜,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不知道跟这种凶巴巴的女人约会是什么感觉?想到就做,他翻出公司的联络簿,找到刘宜的电话,约她出来看电影。他本以为会遭到不留情面的拒绝,没想到对方居然爽快地一口答应。
双方约好了周六8点半在电影院门口碰面。那天,刘宜打扮得非常漂亮,一袭白色连衣裙,脚上是那双银白色细跟凉鞋,脸上还化了淡妆。许常德却只是随随便便穿了套T恤牛仔裤。许常德没想到刘宜会这么郑重地为自己打扮,有点不好意思。两个在同一家出版社工作了两年的人,第一次正式对话。
“你这双鞋看着真眼熟。”许常德摸摸鼻子,首先打破尴尬。
“你才发现哪,就是被你踩着的那双。从那天起我一次都没再穿过,心想你什么时候开口约我,我才要穿来糗你。我算准了你一定会约我,但没想到居然是在你离开公司后,你这个人可真拖拉。”
“啊?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约你的?”许常德非常惊讶,惊讶她的自信,也惊讶她的直接。
“女人的直觉呗!别以为公司里只有男同事才会到处打听。在你偷偷瞄我的时候,我也有装后视镜哦!”刘宜说着冲他调皮地一笑。
刘宜的聪明爽朗让许常德觉得跟她在一起没什么压力,非常轻松。这次约会之后,两人每周都会约会一两次,内容都是看电影。
在看电影之前,两人通常会一起吃饭,聊天。刘宜家境很好,在认识许常德之前,她从来没吃过路边摊,也没有去过装日光灯的餐厅,高级餐厅是从不选用日光灯做装潢的。许常德却刚好相反,他小时候家里很穷,爸爸只是个拿死工资的公务员,而妈妈又非常好赌,经常会有人上门来要债。许常德的薪水除了要养活自己外,还得给家里很大一部分用以还债。刘宜从别的同事口中得知许常德家境不好,眼见他在约会时从不让她掏钱,心中不忍。为了不给许常德造成经济负担,又顾及他的面子,刘宜总是故意装作想体验生活,缠着许常德,要他带她去一些她从没去过的小饭馆或者夜市,挑一些很便宜的小吃比如,蚵仔煎、胡椒饼什么的来尝。慢慢地,许常德体会到了她的体贴,他一面觉得很感动,一面也很纳闷。他不明白这个出版社出了名很难搞的女人,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追到手,成了他的女朋友。
有一次,他好奇地问刘宜:“你喜欢我什么?”
刘宜告诉他:“我喜欢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很迷人。”
“我这么小的眼睛还迷人?”许常德觉得刘宜纯粹在敷衍他。
“嗯,我觉得你的眼神很温暖,不知不觉就想欺负,欺负久了就想依靠。我第一次见你就有这种感觉了,平常我对人是不会这么凶的。”
许常德一听差点晕倒,没想到是这样的理由。但他心里已隐隐约约明白:这个狮子座的女人大概就是他的“克星”,会吃定他一辈子。
家是迪斯尼每天提醒一次我爱你
1995年夏天,许常德已跟刘宜谈了三年恋爱。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给唱片公司写词,虽然他还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写手,但许常德觉得自己总算找到了兴趣和热情所在。他花很多时间在创作上,觉得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因而已经32岁的他还没有任何想结婚的
念头,而且他总觉得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就很好。婚姻对他来说不仅费力,而且只是一种束缚,思维一向独特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不会被婚姻捆住的。
这时,刘宜再一次“吃定”了他。她想,这个男人在感情上最拖拉了,第一次约会他都能拖两年,等他来求婚,还不知道要到猴年马月呢。于是她决定化被动为主动,主动出击。
一天,两人一起吃晚餐,没有任何预兆,刘宜对许常德说:“今天我妈跟我说,我年纪不小了,如果我们没有什么打算的话,干脆分手好了。”
许常德一听大惊,这不是将我一军么?不结婚就分手,还说得这么干脆爽快,真是挺符合刘宜的做事风格。许常德想了想,这个女人总是能把我吃得死死的,干脆娶回家去好了,除了她,还有谁能制住我呢。于是接着的那个礼拜天,他单枪匹马跑到刘宜家去提亲。他心里忐忑不安,第一是觉得自己的家境不如女方家富裕,第二是因为刘宜在此之前特意嘱咐过他:“你到时候可要好好表现哦,我爸妈挑人可狠了,我大姐夫和我二姐夫第一次上门都曾被否决过。”许常德安慰她说:“一次不行就第二次,就是打持久战也要攻下你爸妈!”
许常德上门时,刘家爸妈、大姐、二姐全部严阵以待,四双眼睛盯着许常德,似乎非要在鸡蛋里挑出骨头来不可。当时全家人吃完饭,刘爸爸正坐着看肥皂剧,许常德瞅着广告的空当,对刘爸爸说:“伯父,我要跟您的女儿结婚。”
闷头闷脑的一句话,让刘爸爸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他只好下意识地推给老婆:“哦,问她妈妈的意见吧。”
刘妈妈是个优雅的上海女人,倒是很镇定地说:“问我干吗,你拿主意,你是一家之主。”
接着又是一段广告,刘家所有的人又似乎很默契地开始沉默。一直到许常德走,也没有人出来给他一个正面回复。
“这种反应,恐怕是凶多吉少,看来持久战还是必须的。”许常德心里这样想着。当天晚上,他却接到女友的电话,刘宜在电话那头兴奋地喊着:“这事成了,你竟然成为刘家第一个全票通过的女婿。我妈还说,许常德这人,看着特别老实,靠得住,还让我们从速办事。我就说你的小眼睛很具有迷惑性吧。”
许常德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可以娶到美娇娘,怕的是他还没想清楚婚姻究竟是什么,就走了进去。
1995年,许常德和刘宜正式登记结婚,过起了寻常的婚姻生活。跟谈恋爱不一样,婚姻是柴米油盐的生活,总会少了几分诗情画意,多了几分平淡和无奈。别人都觉得婚姻让爱情失去梦幻是理所当然的,许常德却不一样,他认为:美好的婚姻应该像迪斯尼,要有多梦幻就有多梦幻;人每天在外面工作,跟各种圈子的人打交道,已经够现实了,家应该是一个休息的地方、放松的地方,这样人才能喘息,重新积聚力量;为了维持这种梦幻的爱情,必须常常给对方一个爱的提醒,而结了婚的人总是忽略了这点。因此,许常德偶尔会制造一些浪漫,给太太一个意外的惊喜。
刘宜的妈妈在台湾最大的银行“中央银行”上班,是个很要面子的女人。在她退休那天,许常德请花店插了一个超大的花篮祝岳母功成身退,进入人生的另一阶段。这个花篮足足用了2000朵鲜花,花店派了好几个人才能搬送到“中央银行”的大厅。
当这个花篮出现在大厅的时候,很多人都驻足围观。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花篮,有不少人在花篮边合影。最后,“中央银行”的每一个员工都可以拿一朵花回家。刘妈妈当天高兴得不得了,马上打电话给刘宜,对许常德赞不绝口。刘宜事先也不知道丈夫会来这么一个大手笔,见妈妈这么高兴,也开心极了。她当然知道,丈夫这么讨好岳母,说到底还是为了让她高兴。可见,他是很在乎她这个老婆的。她当下就给老公发短信:“许常德,你今天真是让我刮目相看,能让老太太和太太都这么高兴。晚上你太太约你看电影,老地方见。”
于是,当天晚上,许常德和刘宜再一次去了当年约会的电影院,吃了当年吃过的路边摊。看着彼此,他们忘记了已是老夫老妻,又一次找到了热恋时心动的感觉。
走过七年之痒
用爱意陪你走下去
许常德跟刘宜结婚的头三年,双方达成了默契:不要孩子,享受自由的二人世界。三年后,刘宜意外怀孕了,她执意要生下这个孩子,并且把所有的注意力和精力集中在自己的肚子上。
1998年,刘宜生下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儿,小名叮当。自从有了女儿后,刘宜就仿佛变了一个人,她辞去了工作,全心全意当起了全职主妇。
性子激烈、凡事要求完美的刘宜总是把对自己的超高要求放在孩子身上。叮当今年已经11岁了,念的是全台湾最好的学校。在刘宜的严格管教下,叮当成绩非常好,连续几年都拿第一。有时候,许常德看着女儿放学回家后还要辛苦读书,还要参加各种训练班,就觉得非常心疼。他总是教育女儿说:“叮当,做第一名不好,为什么呢?你总是做第一名,第二第三名回去后就很惨,被他们的爸爸妈妈骂,说怎么离第一名这么近了,还是拿不到呢?这样,你就会被人嫉恨。而且,你总是做第一名,没有过失败的经验,长大后就不知道怎么面对失败。还有,真正有能力的人不介意第一第二,想做第一就做第一,想做第二就做第二,人生还有很多比成绩更重要的事。”
每次听到许常德对女儿说这样的话,刘宜就会非常不悦地打断他:“你尽跟孩子叨唠这些没用的,有空不如辅导一下她的写作。”
许常德也很生气地反驳:“人家是100分的妈妈,你是1000分,100分都不够,你永远要求自己的孩子是1000分。”
“那你来管,以后我不管她了!”刘宜一句话就把丈夫堵了回去。许常德觉得有些无奈,这么多年了,在某些方面,刘宜始终有点不讲道理,就跟当初自己不小心踩了她一脚,就被她狠训一顿一样。
生了女儿之后,刘宜不再工作。在许常德看来,一个依赖性过大的女人,魅力值会大打折扣,同时这也是对自己不负责的行为。因此许常德经常明示暗示,希望太太重出江湖,刘宜却始终不为所动。
有感于婚姻中的种种,许常德特意写了一本书《新结婚证书》,用每天500字的篇幅,边回望自己的婚姻,边创作理想的彼岸。在许常德的构想中,婚姻双方应当签署一份“新结婚证书”,期限为七年,合同期满,婚姻关系就解除;如果双方同意,可再续约。许常德说,“虽然只是一个形式,但形式决定人的生活”。他甚至还说,“不离婚有时比离婚还可怕,如果相处很差那就是灾难”。不过,许常德这些婚姻构想是从不敢与太太正面交锋的。
刘宜从来不看许常德的书,直到有一天隔壁的太太对她说:“哎,你知不知道,你先生写了一本书到处劝人离婚呢!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了?”
她才大惊,没想到丈夫居然在自己的眼皮底下产生了这种想法!她冲回家就要跟许常德算账。翻出许常德的书稿,刘宜认真地读了起来,越往下读,她就越发现,许常德的想法虽然稍显幼稚,但并非没有道理。等到看完最后一行字,刘宜发现自己的怒气已经没有了,更多的是理解和体谅。她明白,丈夫写这样一本书,并不表示他对婚姻绝望。相反,正是还存有希望,才会想找一些方法来努力改善。
等许常德回家时,夫妻俩开诚布公地畅谈了一番。出乎许常德意料,刘宜当天不但没有发飙,还表扬他:“我喜欢书的结尾,说得很有道理。”夫妻俩约定,彼此在相处上都要更有耐心,让家里的气氛更好一些。可以沟通的,一定要进行理性的沟通。实在有一方不爽了,也要避免正面冲突,回屋生闷气,等过两天气消了再沟通。
今年3月,许常德应内地一个剧组的邀请,为这个连续剧的主题曲填词。这是一部描写中年夫妻感情的连续剧,许常德在看过剧组寄来的样碟后,感触很深——不仅为剧情里的婚姻,也为自己现实中的婚姻。在写作这首词的时候,他将自己对太太的真切感觉融入进去,歌名就取为《夫妻》:“我们夫妻一场\缘分一绑\绕了几个弯\幸福总要患难\经过风霜\才能够品尝\直到地老天荒变成月亮高挂在天上\那遥不可及的地方\总是那么明亮对我眺望\同是夫妻一趟\千辛万难\才走到平凡\故事如果中断\何需勉强\祝福多几行\想象人海茫茫你曾是我旅途的良伴\那无法形容的孤单\总是那么轻易被你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