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婚姻管理圣经:爱他就不要责备他

2009-07-09 08:24秦文君
家庭 2009年12期
关键词:雷米夫妇婚姻

故事背景:

秦文君是国内外知名儿童文学作家、上海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我刊2008年发过她教女有方的故事,引起读者浓厚兴趣。经本刊再三说服,一贯低调的秦文君推却半年,终于同意说说她和丈夫的婚姻故事。24年婚姻生活让她感触很深:夫妻应该在婚姻中成长,当浪漫的一页翻去后,如何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相互搀扶呵护,婚姻便成了一门学问。秦文君和丈夫的故事耐人寻味,有趣有益……

“别傻了,

我们就是雷米夫妇”

我丈夫老戴是个经济学家,他的工作我始终没弄明白过,好像是用数学方式研究货币银行,记忆中他总是很忙,飞往各地演讲、出书、谈项目,我和女儿戏称他是“空中先生”。好在他很顾家,人也厚道,被朋友们戏称为“三高丈夫”(身材高,学历高,收入高),但这并不意味着好丈夫是天生的。

认识我家老戴时,他只是个普通的大学生,78级的,虽是带薪读大学,但手头拮据,是个清贫的书生。他的赠物也属开销节省的“礼轻义重”型:或是打乒乓球获得的一个马头温度表奖品,或是几张贴羽毛的书签,上面由他描上古诗……他送礼时的郑重使人不敢轻慢,但我拿到手里没有多少用处,也不能扔,只好收着。那时我们很少出入高档消费场所,除了偶尔听听音乐会、看几场芭蕾,大多时间是去公园散步,每次他总带点我喜欢的各种小零食,我戏称这是春游、秋游。

那时候,老戴总穿着旧兮兮的外套,脚上的皮鞋是十年前的,式样很蠢。我总觉得有朝一日嫁了他,会像嫁进图书馆那样,过清苦、寂寞的日子。所以我总想,再拖一拖,等他毕业后再嫁也不迟。可是有一天,老戴突然提起结婚,还说越快越好,理由是:“雷米劝我快结婚,他们结婚后非常幸福。”世上竟有那样求婚的男人,必是书读多了,钻起牛角尖来。然而喜欢一个人就不会太追究细枝末节,看他郑重而又诚恳的样子,大概是生怕遭到拒绝。我问:“雷米是谁?”他说:“是朋友。”我又问:“雷米的妻子长得怎么样?”他一下子聪明起来,说:“未婚夫总是觉得未婚妻很迷人,才下决心娶她的。”

我没再问别的,答应他了。我们约定去苏州最好的饭店吃饭,庆祝一下这个决定。坐火车到那儿,一看菜单贵得出奇,他大摇其头,满脸痛苦。他其实是个花钱能手,但正攒钱结婚。我说反正两个人的钱要合并了,趁合并前多花一些,摆摆派头也很荣耀。他正色说:“我希望经济实力超过你,像个真正的户主。”

很快,老戴从一个高个子、有点老气的未婚夫变成了个可以在妻子面前松松垮垮的丈夫。恋爱时觉得对他的了解够透彻了,可一场婚姻,像是重新推出个活生生的人,得一点一点地接纳。那时,我不知该怎么在家里跟一个同辈男人相处,身边这个丈夫,从小不在一起长大,各种习惯都不同。

他喜欢早起去跑步,常常搅了我的美梦;他用过的瓶子,盖头紧得我拧不开,光想用牙去啃:他在门后装了个衣帽钩,高得我挂衣服时总要一跳一跳的……那么多的不和谐,几乎渗透了生活的每一个环节。

特别是家务,新建的小家,新家具散发着漆香,可几天一过,蒙上了薄灰,需要打扫;我挥动抹布时发现丈夫的大书包、众多的鞋子、书本早已占据了各个显眼的空间,一样一样理,至少要半天;而且,整理完毕后,那些东西在你一转身之间又探头探脑地出现在它们喜欢的地方。慢慢地,我累了,也心烦了,埋怨老戴,老戴口口声声说改,但改不了。说多了,他也心烦了。

在一段时间内,家很像个宿舍,我和他都揣着流浪的心,老是往外跑,朋友那儿,父母那儿;晚上回来,旋开冰凉的门把,放一段音乐,是萨克管呜呜咽咽的调子,又关掉。他攻外文,我写儿童小说,互相给对方一个灯下苦学的背影。

无法交流,我为此发愁,烦躁,老戴忧郁地望着我,拿不出任何办法。想想人真是矛盾重重:恋爱时我受不了处处拘小节的男子,喜欢洒脱、粗心甚至经常闹些小笑话的男子;然而婚后,婚前可爱的性格却显露了不尽如人意之处。

看他一筹莫展的样子,我忽然意识到,他还是原先的他,我也是原先的我,然而婚姻打破了我们随性的生活,我们必须明白对方的心意。我给他写信,很长的,无保留的,把我的感觉原原本本地告诉他。他把信看了好多遍……

一天,老戴早早回家,脸上乌云密布,说是雷米的妻子来找他,诉说雷米的种种不是。我问他:“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吗?”老戴说:“他们在尝试着寻找和建立一种新的和谐,许多本该美满的家庭都因为开始的搁浅留下阴影和伤疤。”

过几天回娘家,正遇上老戴在跟我母亲交谈,样子格外虔诚。事后,母亲悄悄告诉我,他是来询问我的爱好及各种生活习惯的。想必他也希望早日相互适应。老戴曾说起过他对婚姻的期望:有个聪明温和的妻子,三餐可口的饭菜,两个灯下苦读的背影,晚上还能坐在一起看电视或者一同外出听音乐会。

从母亲那儿回来后,他自动减少看电视的次数,因为我喜欢室内安安静静,或读书,或写作,或坐在静处,让时间松松地流逝。另外,我发现衣帽钩向下移了,瓶盖也纷纷松起来,他的书摊开始渐渐缩小……至于我,则面临更大的休整,努力要从挑剔的女友变成乐呵呵的、目光宽容的妻子。我去买了羽毛球拍,早上拉着他去拼个你死我活。渐渐地,像雷米夫妇似的,我们的共同处多起来,有时会异口同声地说出同一句话。从此,有不少朋友给予我们“美满伉俪”的称号。

一天,老戴告诉我:“雷米夫妇和我们一样,也和好了。”他很激动,我也很高兴。我们结婚两周年那会儿,决定请些朋友来庆祝一番。我让老戴邀请雷米夫妇,并专门留了两个最好的座位给他们。朋友来了一大帮,有熟悉的,也有初次见面的,可给雷米夫妇的两个座位始终空着。晚餐开始了,老戴拉着我在给那对夫妇的空座位上坐下,我小声问:“雷米夫妇怎么还不来?”

他说:“别傻了,我们就是雷米夫妇。”

结婚后,幸福奇迹般地留在我们身边。有时我想起少女时代祈求过的“永远幸福”,好像那是从天而降的一场春雨。其实,“永远幸福”意味着永久、深化的追求,美满的婚姻不仅需要寻求,更需要创造一些什么,包括高明的“雷米夫妇”。

“如果爱他,

就千万不要责备他”

记得结婚前,父亲赠送我一份礼物,是一句话,他说:“如果爱他,就千万不要责备他。”意思是,爱,承受不住责之重。责备多了,爱人就会离心离德,婚后,发现要较真之前,有千条万条理由也不可以责备对方。

女人总比男人细致,但老戴的粗枝大叶异乎寻常。他出差多,还说男人总该四处跑跑。有一次他出差,时值我怀孕在身,气喘吁吁地送他上火车站,大有“送君送到大路边”的劲头,不料临别的话都说

光了,他又被卧铺车上的列车员挡了回来,因为他提前一天上车了。我本来是想说他一通的,又一想,送站接站一次完成,我还省事呢。两个人跑回家,还很高兴,好像白捡了一天。问他假如往后看错一天怎么办,他还回答得铿锵有力:“本人只犯些无关紧要的错误!”

家里的老人看我们两个都忙得不成样子,说一个家庭只能有一个人是事业型的,另一个人要多顾及家庭。老戴不错,脱口而出那句让我至今不忘的著名的话:“怎么好意思把家务都给你?我来做菜,我会做。”

我非常感动,和他一起像过家家一样去菜市,东买西买充满好奇,居然买回一只活鸭。到家才知道他不知如何下手,我也是,两个人凑在一起想了20多种屠杀法,却一次一次失败,任那鸭子流着血在房间里上蹿下跳,后来它从阳台飞到楼下的车站,老戴甩开两条长腿狠狠地在后面追,最后还是邻居相助,这才做成一锅鲜美的鸭汤。再后来,我才知道老戴当时只会做三道菜,其中一道是炒鸡蛋。24年过去了,他没有进步,反倒退步了,现在好像只会做两道菜,其中一道仍是炒鸡蛋。

有一个结婚纪念日,老戴送我的礼物是帮我修一把用坏的伞。还有一个结婚纪念日,老戴很重视,一早就把家里的地板扫得一尘不染,在上面走路一滑一滑的很容易溜出去。接着,他宣布要去买玫瑰,给过去的岁月每年一支;他奔出去买回一捧红花,我细细一看,哪是玫瑰,分明是月季。月季虽是花中皇后,可毕竟少了玫瑰的热烈和浪漫。不过想想也是,婚姻浪漫的一页早晚会翻去,唯有情义和相互搀扶呵护才是最日常的。

我们不是那种非你不嫁非你不娶的天生一对,而且相互间常常心无灵犀。两个人约在电影院门口见,想成双成对进去看电影,可到了时间找不到人,要么他等在大门右侧而我等在左侧;要么我等不及了,去前面找他,而他以为我会从后面找过来,转到后面去了,反正那种不期而遇的事从未发生。这一番周折其实可吵上几句,可每次把对方找到都像办成一件大事那样庆幸不已,哪顾得上相怪?

我和老戴完全不是一路人,专业不同,性格和习惯也是反的,能走到一起来连自己也觉得好笑。不过这样也能避免两个人成为对方的影子,否则,和影子生活该有多乏味。老戴搞的经济研究我只晓得学名词概念,所以总觉得他那一头很高深;他也是,文学不在行,又怕太太见笑,所以我出的书他懒得翻。前一阵我的一本书得了奖,他才讨去看了一章,说是万一别人问起来一问三不知不好。

不过,有一点我们是相同的,那就是珍视对方,承认差异。久而久之,都觉得在家的日子是最温馨和松弛的。老戴生活讲究规律,我则偏爱散漫。他的衣物总是理得清清楚楚,而我觉得按他的方法反而不顺手,找不到东西了。因为相持不下,所以我们添了衣橱,他的衣服按他喜欢的方式来挂,我的衣橱我自己管,双方觉得都很自在。对各自的书也是如此,和老戴细软钱财早已彼此不分,唯有书,却永远是“你的书”、“我的书”分得清清爽爽,水火不容。

差异共存也不坏,有时还能互补一下,如在饮食上。他在意营养价值,我在意精细可口,所以每星期的菜谱,有几天是按“戴菜”的口味,有几天按“秦菜”的口味,久而久之也都习惯了,往往脱口而出的就是双方综合的口味。

我和老戴属于伙伴型的夫妇,我们的问题是彼此太忙了,我戏称他为“空中先生”,其实我也老是跑出去的。刚开始的时候,我很不习惯老戴出差。那时,往往老戴刚走,家里就生出许多麻烦事。如煤气开关坏了,刚从煤气公司回来,却发现刮大风,把晾着的衣服全刮走了;夜里,窗外漆黑一片,不时传来些神奇的音响,仿佛有窃贼强盗之流正在暗中窥探。于是我只能急急地将老戴的旧外套挂出去,由它像帆一般在风中“哗哗”响,以示户主在家。

孤立无援的日子,才感觉到平日里其实是两个人齐心协力地支撑这个家,少了一个宽宽的肩,生活就开始倾斜。想想这里其实蕴藏着许多美丽而又抒情的意思,只是平日每天习以为常,就将那可贵的东西冷落在一旁了。

可是,每次遇上换电表、修水管的事他总是出差不在场,由我来当苦恼的助手配合修配工。老戴打电话说:“我出差回来一定带一样让你刮目相看的礼物。”10天后,他终于回来了,脸上风光得很,并且狡猾地笑着递过来一样礼物,说我肯定需要。将礼物从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装里抽出一看,原来是件蜡染的围裙,上头标着:现代家庭主妇之必备。他不擅长买礼物,但仍喜欢买回来……

婚前睁大两眼看爱人,婚后最好只睁一只眼

在婚姻里,彼此之所以能成为最亲密的人,彼此的珍视、善待对方是关键。

每次我写小说遇上难题,老戴总会帮我分析人物,他说,早知道要娶个这样的太太,当初真该学文学评论,现在好多露几手。确实,他的主意往往不被采用,好在他相信有个敦实的丈夫作后备力量就足够了,每次都很热心,不在乎利用率。

然而,他说真正理解丈夫这两个字的含义,是在女儿出生之时。进产房前,我好好的,胎位也正,我对他说:“最多两小时就完事。”可他从白天等到深夜,等来的却是做大手术的家属签字单。后来我被推出产房进手术室,看见他脸色苍白地候在走廊上,他伸过来的手冰凉,像一个孤苦的男人。从手术室出来已是拂晓,一夜不见,他似乎老了许多。进病房后他托着我上病床,他说他沾了一手的血。从此,他再不狭义地理解男女平等了,知道做丈夫的应该疼惜妻子。

尽管他在同龄人中是个佼佼者,是博导,学养、事业都好,可一个男人还有很大的抱负未开始实施,而且已不年轻了,总有些焦虑。一次,他感觉胸闷,去医院查病,医生诊断他有心脏病,他提回大包小包药,每天做功课般地按时服药;后来去一家权威医院复查,医生认为他没病。我以为他会一脚踢开那药,不料他声称,他因吃药治好了病,所以只崇拜说他有病的医生,至今愚公般地坚持服药。我笑他,他却振振有词:“我很想多活些年,多做些事,小心总不会错。”于是,他常常生活得像个老头,对各种新药十分内行,胸袋里竟然还装了瓶救心丸!

我们常常对坐着聊到夜深人静,有时开点不大不小的玩笑。只要他一出差,我就措词写信,告诉他,自他走后,我们生活得比往常幸福,菜永远吃不完,家里清静得令人觉得新鲜,而且十分自由,所以他尽可以在外多待些日子。往往他收到信后,会归心似箭,不几日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他也许是怕我们习惯了他不在家的日子。其实,怎么会呢,这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激将法。但对他来说,这种玩笑是开不得的,因为家对他来说是一个永久的大后方,他将家看得至关重要。

结婚24年多了,我暗自庆幸找了个读了许多书却仍没读傻的丈夫,成为感情富足的一对。婚姻之初,我们各据一方,搞不清楚对方的来龙去脉,当我们站定后会寻找对方,彼此的目光穿过世俗的嘈杂迅速相遇,然后微笑着向对方走去。

记得有过一则谚语,是写婚姻的:婚前需要睁大两眼看你的爱人,婚后最好只睁一只眼,婚姻包含着容忍。刚结婚时,我跑到工艺品商店买回一幅羊毛壁毯,画面是一只五彩缤纷的猫头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很超然的,我把它高高挂在房间里最注目的一面壁上。到今天,24年过去了,它还在。

不同的是,我已不会为婚姻惶惑,已有24年美好的岁月,一切都超出了原先的期望,所以已属够本,余下的只是额外的惊喜,没有企求的理由,一切随缘。

婚后,我俩觉得倦怠时会结伴外出旅行,夜里就踏着星光去旅店投宿。很奇怪,两个人往服务台一站,不用开口,服务生就会在住宿单上填“夫妇”,好像这是天经地义的事,看来老夫老妻的痕迹瞒都瞒不掉。

婚姻是一种美妙的组合,孤独的人生中能有两颗心彼此接纳,相互温暖。可是还得有责任与包容,这是比恋爱更深层次的爱,尽管被尘世诸多繁杂、烦恼的事掩埋,弄得不时髦,但仍闪烁着真谛的光芒。

对婚姻我不敢贪心,因为美满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且也不是付出了就能得到的,一厢情愿只是枉然。美满的婚姻在于两个人要有矢志不渝地爱,不论富贵贫贱,时事变迁,双方忠诚地捍卫爱情,呵护婚姻,无悔无怨和对方厮守一世。这是很美丽的,虽然谈何容易,但只要坚守,就有很神圣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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