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杰
摘要对于防御性现实主义,已有不少中肯而深刻的评介,甚至有直接用之于中国安全战略分析的文献。事实上,中国既可以从防御性现实主义那里学到维护国家安全的可靠手段,又可以学到降低安全成本的方法。鉴于此,本文扼要的分析了其现实性与非现实性,以利于对此理论的理性认识。
关键词防御性现实主义安全观简析
中图分类号:D8文献标识码:A
1 防御性现实主义安全观的现实性
国际政治理论是具有时代性的,防御性现实主义亦不例外,虽然防御性现实主义思想的鼻祖不是基辛格、摩根索或华尔兹,而是更早的孙子以及修昔底德等。但防御性现实主义作为“有名有姓”的理论分支与新现实主义的其他理论流派分道扬镰,“另立门户”,却的确是冷战结束前后的事情。理论是现实的反映和表现,尽管并不是机械的。防御性现实主义安全观的现实性主要表现在:
1.1 对国际无政府状态的认定
肯尼思·沃尔兹认为:“国内政治体系的组成部分之间是上下级关系,某些部分有权指挥,其它部分要服从。国内体系是集中的和等级的。国际政治体系的组成部分之间是平等的关系。在形式上,每一个国家与其它所有国家都是平等的。谁也无权指挥,谁也不用服从谁。国际政治体系是分散和无政府主义的。”冷战之后,新现实主义的拥护者罗伯特·利伯(Robert Lieber)进一步阐述了沃尔兹的观点:“这一理论的一个主要观点就是认为国家是生存于缺少权威和中心的体系当中,从这个意义上讲,国际体系是无政府的,但这并不一定说它是混乱无序的。它主要是缺少管理,特别是缺少权威去制裁,去解决争端。”有美国学者认为,国际社会状态是否固定不变的是无政府状态还很难确定。事情发展的结果,很可能是一些主要国家出于对自身安全的担心而联合起来并建立集体安全共同体,从而使人们摆脱安全困境。还有美国学者指出,新现实主义只从结构研究出发,只看到了无政府状态定义的一个方面,即认为它代表着国际社会缺少一个能够使各国之间达成一致的共同政府。然而,国际社会无政府状态的内涵还表现在另一个方面,即由于缺乏最高权威,“国家可以在行动上为达到自己的目标而不择手段,随心所欲。”同样,国内有学者认为,“国际关系体系中不存在中央权威机构或发达的全球一体化机构,因此,整个国际体系与其构成单位之间没有从属关系。这是国际体系与其他社会体系的根本区别之一。”只要国际体系这一根本结构不发生质变,总体而言,国际无政府状态就不会彻底改观。尽管它并非凝固不变,也非绝对无序。还有人认为,国际政治的无政府性源于世界上不存在一个超越国家的绝对中央权威来管理各个国家的行为,因为从近代以来的国际传统已经确定了国家是国际政治中唯一重要的国际主体,主权国家是自己命运和实现自身目标的最终决定者和最高主宰的原则,尽管国际无政府性不能涵盖国际政治的所有特性。虽然 对 国际无政府状态的具体含义见仁见智,但综观学者们的观点,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即时至今日,国际社会仍不存在一个超越国家的绝对中央权威。国际政治实际给防御性现实主义这一观点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1.2 防御性现实主义承认安全困境存在,虽不可根除,却可以缓解
人类自古以来就向往和平,渴望安全,追求幸福,但却深受无政府状态之苦。这是任何要生存的国家都必须勇敢面对的、无法逾越的、有缺憾的现实。在这样一个充满危险的世界里,追求安全将始终是所有国家需要最优先解决的问题。又由于处于国际无政府状态,国家之间缺乏信任,各国最终都不得不以自助(self-help)的途径,即国家主要依靠本国的各种资源和能力参与国际间的权力角逐或生存竞争来解决自身的安全问题。自助被视为实现国家安全的唯一途径,又使得其他国家感到不安全。结果,国家之间处于一种战争状态,即“安全困境”。
安全困境的核心就在于,“一国安全的增强导致其他国家安全的削弱,不是由于想象和错觉中的敌意,而是由于国际政治中的无政府状态”。安全困境所描述的情景古已有之。但远的且不说,就以冷战时期而言,国家之间的安全困境就比较突出,尤以美苏两大国之间的安全困境最为典型,这从两国之间一轮又一轮疯狂的恶性的军备竞赛中不难看出。即使在被人称为“后后冷战时代”的今天,安全困境也并未淡出国际关系舞台。
国家在无政府状态之下孜孜以求安全,不幸存在着安全困境,这多少令人们尤其是热诚追求和平安全的人们有点失望。然而,黑暗之中还是有一丝希望的亮光。防御性现实主义又告诉人们,虽然安全困境不可能根除,但的确能在一定程度上得以缓解,每个国家及其人民还是可以获得一定的安全。这就是进行国际合作。
1.3 承认国际组织对安全的获得有一定的作用
虽然防御性现实主义对新自由制度主义大力鼓吹国际组织不以为然,并不看好国际组织的作用。但是,其态度并不像传统现实主义那样固执,对国际组织的作用终究没有完全否定。国际组织的历史肯定不比国家的历史长,既然国家都会随着岁月的流失而发生变化,那么何尝不能设想,未来国际组织能够为国际安全架起一道桥梁?检验国际组织的时间尺度仍远不够长,实在没有充分的理由把通向未来的道路封死。防御性现实主义的态度不但给过去国际组织存在的价值以较为恰如其分的肯定,更重要的是,它为继续探索通过国际组织寻求安全留下了的空间。
1.4 承认认知因素对国家战略的作用
斯蒂芬·冯·艾弗拉(Stephen Van Evera)认为,不仅攻防平衡的实际变化会对战争的发生与否产生影响,而且人们对攻防平衡是否发生变化的认识也会对战争的发生产生影响,其作用甚至大于前者。罗伯特·杰维斯(Robert Jervis)也指出,无政府状态不是导致安全困境的唯一因素,决策者的心理活动也是导致安全困境的重要因素,决策者对进攻和防御的认知是产生安全困境的条件之一。不能不承认,防御性现实主义的这一结论与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是有一定的吻合之处的。事实上,国家战略由国家决策者—人制定的,决策者的信仰和偏见就不能不对其认知结果产生影响,这当然会影响到其决策,影响到国家战略。列宁和托洛茨基在领导十月革命成功后的一个短时期内曾认为,处于帝国主义国家包围中的弱小的苏维埃政权,若无欧洲革命和世界革命的支持,就必然会被帝国主义强加的战争所扼杀。出于这种认识,他们就鼓吹欧洲革命和世界革命,包括向中国在内的亚洲国家输出革命。但1921年俄国大战,数千万人濒临绝境。帝国主义国家不仅没有乘机将苏维埃政权掐死在摇篮之中,反而慷慨送来了粮食援助。美国商务部长兼救济署长赫伯特·胡佛在两个先决条件——释放被关押的七名美国人和美方救济人员在分配救济物资时不受千预——被满足后,与苏俄方面签订了里加协定。美国救济署依照协定运去了70万吨以粮食和药品为主的物资,光物资发放站就有15000个,共花费了6千万美元,除了美国国会的拨款,美国红十字会、联邦教会理事会和基督教青年会等民间组织发起了大规模的筹款活动,筹集到了数百万美元。在这次行动中,至少有一千万以上的俄国人(多数是儿童)因为美援而获救。事实使列宁改变了看法,认识到存在着新生的苏维埃政权与世界其他国家和平共处的现实可能性,后来终于有了“战争与革命”战略向“和平共处”战略的转变。
1.5 新大国的崛起与战争之间并无必然的因果关系
新大国的崛起是否必然导致战争?进攻性现实主义的回答是肯定的。但防御性现实主义认为,新大国崛起与战争之间并无必然联系。斯蒂芬·冯·艾弗拉(Stephen Van Evera)认为,发生战争的原因正在消失,进攻优势已被核威慑所取代,这更有利于防御者而不是进攻者。军国主义、超国家主义和社会帝国主义精神(以前的贵族精英的特性,他们通过挑起对外战争的方式来转移国内的不满情绪)因民主化进程而消除,社会等级和经济分化己经让位于社会经济平均化,富有侵略性的国家己经被负责任的社会民主国家所代替。防御性现实主义这种因果分析方法并不十分可靠,但在理论上的确提供了一种可能性分析的新思路:新大国的崛起和战争之间并不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历史上的史实暂且不论,如果说近25年来中国和平崛起是一个事实,那么这一事实给了防御性现实主义以比较有力的支持。
2 防御性现实主义安全观的非现实性
说防御性现实主义安全观具有现实性,并不是说它完美无缺。防御性现实主义认为,霸权稳定是和平的一个条件。也就是说,防御性现实主义某种程度上认同霸权稳定论。那么,霸权稳定果真能带来和平吗? 史实鲜有明确证据支持防御性现实主义的这一论断。无论 是 16世纪的葡萄牙、17世纪的荷兰,还是18,19世纪的英国都曾拥有霸权——或在欧洲,或在全球,即使在其称霸世界之时,亦没有保持体系内的稳定。
同样,二战结束后的美国霸权体系也没有给世界带来和平与稳定。人们从经验中体会到,二战以后的世界从来就不是和平的乐园,国际社会中的成员从来就没有感到过安全,这个星球上的人们几乎时时刻刻经受着战争的磨难。美国学者查尔斯·凯格利(Charles Kegley)和格雷戈里·雷蒙德(Greogory Raymond)回顾了四十年的冷战时期,认为所谓的“长期和平”只不过是一种神话。更确切地说,应该是“长期战争”时期。在整个冷战时期,共发生了269次国际武装冲突、2180万人因战争丧生。(231对霸权稳定理论的可靠性和准确程度的测试结果也表明,这一理论在国际安全领域的推断不能成立。)
冷战后又如何呢? 强大的苏联突然七零八落,灰飞烟灭,美国出人意料的成为全球唯一的超级大国,独步全球。依防御性现实主义的观点,世界托霸主美国之洪福,该空前稳定和平才是。然而良愿可期,好梦难圆,冷战时期美国年平均对外用兵才2.8次,而冷战结束以来,美国对外用兵却达60余次,年平均对外用兵竟达5次之多。世界本不平静,霸主又心态不正,疑神疑鬼,滥封“邪恶轴心”,急于“先发制人”,以至于四面出击,处处树敌,“9-11”事件就不但暴露出美国在很大程度上的脆弱性,而且显示了全球性的、强烈的反美情绪及对美国的怨恨,国际体系中充满了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