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进
复兴儒家文化是一个热门话题。从历史上看,要达到复兴的目的,既要有理论创新,也要有制度设计。
从春秋至晚清的两千多年时间里,儒家学说曾几起几落。其中,每一次的“起”都是因为有重大的理论创新,从而能够更好地面对现实。所以,孟子之于孔子是创新,荀子之于孟子是创新。晚清的康有为试图从公羊学入手创新儒学,但他那一套东西无力面对西洋世界物质上与思想上的强势。民国以降的新儒家虽然有所创新,但似乎在力度上仍然赶不上之前的创新,可能仍是儒学复兴过程中的一次微小创新而非重大创新。当代中国儒家思想的坚守者,除了自己身体力行和呼吁他人身体力行外,还需要绞尽脑汁地思考儒家理论创新问题。
每一次创新都是一个扬弃的过程,需要狠心去批判师长和前辈、痛心去放弃那些“鸡肋”,决心去吸收当下的新思想、新方法,苦心去探索新观念、新理论。弃也难、扬也难,学问之难正在于此,更何况还是一门过去曾被弃之如敝屣的学问。
很多儒者有用道德来代替政治考量的倾向。比如,如何把天人合一观念与环保事业结合起来,一位儒家思想力行者的结论就是要把大家都培养成儒者。这种想法不但在现在不切实际,即使在儒家思想兴盛的古代社会也不切实际,因为从来没有一个政府有能力把大众都培养成忠实的儒者。
实际上,政治和社会事务面对的是普罗大众,而不是少数知识精英和政治精英。这就要求执政者更注重的是制度设计和手段运用,而不是道德说教。孟子说:“ 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句话是说,精英适用道德说教,而大众适用于利益诱导。在现实世界中,任何一项具有崇高价值理性的事业要想得到大众的支持,都必须考虑工具理性的设计和运用。说白了,就是政府要设计出一些制度和措施,既让老百姓尝到甜头,也让其有所约束,最后在利益的诱导下,不知不觉却又自觉自愿地达成道义上的终极目标。
历史上,儒家知识分子把政治事务泛道德化的倾向曾造成很多令人啼笑皆非的现象。比如,汉代时举孝廉,结果孝子贤孙一大片;魏晋时搞九品中正,结果催生出大批伪君子;宋明后搞科举,结果大多数儒生只把儒学当作敲门砖。又比如,王安石这位大儒搞变法,在制度设计上一厢情愿又不知变通,再加上用人不当,结果把好端端的变法运动搞砸了不说,还造成北宋政坛的严重分裂,成为日后北宋灭亡的原因之一。
当下中国的政治、经济和学术环境并不是一个特别适宜儒家思想复兴的环境(尽管这种环境正在不断改善),在此环境下,儒家思想的践行者在坚守信仰的同时,更需要思考如何把理念与政治结合起来,把价值理性与工具理性结合起来,把坚持原则与圆融变通结合起来,积点滴之功而成江海。▲(作者是中国社科院世界政治与经济研究所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