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假钞

渔　夫

深深的愧疚，打工仔假冒大款捐助苦命女

1999年12月中旬的一天，长沙市新华搬家公司的张华整理钱包时，发现有一张100元的大钞居然是假的!张华是湖南邵阳农村人，从小就没了父母，一直过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艰辛生活，原本他考上了衡阳财经专科学校，但因为家里穷，只得放弃……张华不甘心把这张100元的假钞毁掉，他决定无论如何也要用出去，这毕竟是自己的血汗钱。

一连几天，张华也未能把这假钞用出去。后来，他决定找擦鞋女试试。在湘江大桥附近，他选了一名40岁左右、老实巴交的擦鞋女。擦完鞋后，张华说没零钱，然后把假钞递给了她。擦鞋的妇女不知道是没有经验，还是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拿假钞骗她，马上就收下那张假钞，然后找附近几个老乡借了零钱找给了张华。

大约过了两个礼拜，当张华快要忘记假钞的事时，他突然从《当代商报》上看到一条消息：一名来自长沙县江背镇的中年擦鞋女跳湘江自杀，自杀原因源于擦鞋时收到了一张百元假钞!张华心里一震：不会是她吧?第二天，张华从几个来自江背镇的擦鞋女口中得知，自杀的擦鞋女叫姜艾华，老公半年前患肺癌去世了，她既要赡养体弱多病的婆婆，又要供17岁的女儿念高中，生活压力很大。半个月前，她跟随老乡来做擦鞋女。每天起早摸黑也只能挣到10来块钱。三天前，当她到邮局把自己辛苦挣下的150元钱寄给女儿做生活费时，邮局的工作人员告诉她，那张100元的票子是假的，姜艾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住处后，她伤心得饭也不吃……谁也没有想到，第二天早上，她竟然一时糊涂跳湘江自杀……

那些日子，张华越想越愧疚，越想越害怕，不管是睡着还是醒着，总觉得姜艾华就在身边。为了缓解心中的愧疚和不安，张华按照从擦鞋女那里打听到的地址，将自己的400元积蓄全部寄给了姜艾华的女儿李荔，张华还写了封信，说明了自己的搬运工身份。让张华没有想到的是，半个月后，那400块钱被退回来了，张华收到了李荔的来信，她说，虽然她很困难，但她知道张华的钱是卖苦力挣来的，不愿意用他的血汗钱……张华深深地被震撼了，他越发感到痛心难过，越发想为她们做点什么。

2000年2月中旬的一天，张华向公司请了一天假，穿着一套干净整洁的衣服来到长沙县江背镇看望姜艾华的家人。走进屋后，只见屋里家徒四壁，一个面容憔悴的老太太躺在椅子上不停地咳嗽，张华一问才知道她是姜艾华的婆婆，张华此时才知道，因为家里穷，原本在念高二的李荔已经辍学到镇上一家砖厂打工了!张华觉得自己罪孽太深重了，一个好好的家庭，因为自己的自私……张华越想越难过!

当天中午，张华雇了一辆面的将老太太送到了镇上的卫生院。安顿好老太太后，他到砖厂找到了李荔，见到她时，张华眼泪差点出来了，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在寒冷的冬天，居然要像大男人那样干又脏又苦的体力活!他本想如实地把一切告诉她，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他担心自己讲出实情后，李荔会憎恨他，那样的话，他就没有机会帮助她们了。非但如此，他还自称是长沙一家装饰公司的老板，叫谭华，因为他怕李荔知道他是上次寄钱的搬运工。他对她说：“你应该去读书，不管是高中还是大学，都包在我身上……”说完，张华将身上的500元钱掏给了她，要强的李荔开始不愿意接受，在张华一再要求下，她才激动地哭道：“谢谢大哥，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艰难的“赎罪”，多少感动尽在不言中

此后的每个月，张华都会按时寄300元钱给李荔和她奶奶。虽然只是区区300元，但对月收入只有600来元的张华来说，这是他省吃俭用所能余下的全部。

2001年2月，李荔进入高三最后一个学期，为了帮助她准备读大学的学费，张华每天下班后，就会在人流量大的韶山路边摆烧烤摊卖羊肉串。张华没经验，经常被城管抓，有一次，张华被城管追赶时，慌忙中撞向了马路上行驶的汽车，当场昏死过去……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张华越想越郁闷：这是何苦呢，我只是用了一张假钞，人家自杀是因为她脆弱，我已经帮助她们那么久了，何必再去管她们呢?可是，一闭上眼睛，他的头脑里就会现出姜艾华的样子，仿佛看到别人在指责他，觉得李荔的现在就像是当年的他……

8月，李荔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华中科技大学计算机系。得知这一消息，张华特别高兴，开学前一天，他来到李荔家里，将自己辛苦积攒下的3000元钱和向朋友东借西凑来的2500元钱一起交给了李荔。李荔激动地说：“大哥，我有今天，全是您……”说完她起身到房里拿了两双布鞋给他，说：“这两双鞋子是我做的……”张华很感动，觉得自己这一年多来的辛苦很值。

李荔上大学后，张华改行做了空调拆装工，做这一行收入比做搬运工高一倍。但有一天，张华站在支撑架上安装室外机时，一不留神摔下了2楼!尽管受伤不轻，但张华在医院呆了两天就早早地出院了，以致因为治疗不彻底而留下了腰痛的毛病。

早在2002年底，张华就认识了一名来自岳阳叫钟洁的打字社女孩，两人很快开始恋爱，张华做好了和她白头到老的打算。钟洁知道张华资助李荔和她奶奶的事，起初很赞赏，觉得张华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可是，时间一天天过去，看到张华为了帮助她们可以不顾一切时，她渐渐地有意见了。张华瞒着钟洁向朋友借了3500元钱寄给李荔买了台电脑，而为了还钱，他不得不再次投入到拼命的挣钱之中。有一天，他帮住在20楼的一户人家拆空调，本来这么高的楼层，要有3个人，但为了多挣一份钱，张华只叫了一个帮手。结果，张华被吊在外面拆空调外机时，由于只有一个人帮忙，张华往边上一滑，为了避免掉下去，他只好往另一边压过去，致使空调上的铜管刺伤了他的左眼，虽然经过医治后暂时没什么事，但医生说如果以后发炎或者病变的话，很有可能会失明!

经历了这件事后，钟洁终于忍无可忍，与张华分手时她说：“我无法忍受你对李荔的帮助，我不能理解……”其实，何止是钟洁不能理解，张华身边的许多同事和好友也无法理解，他们有的认为张华有神经病，有的认为他打李荔的主意……

非一般的感动，美丽女精英千里寻嫁

2004年9月初，李荔去武汉上学经过长沙，在此之前，每一次经过长沙时她都会事先给张华打电话。让李荔疑惑的是，身为装饰公司老总的他从来没有邀请她去他的公司看过，李荔主动提及他也找借口拒绝。这一次，李荔特意没给张华打电话，而是根据他平时给她寄钱的地址，找到了他原来所在的搬家公司。张华不在，李荔一打听，很快就知道了这些年帮助自己的根本不叫谭华，而是张华!张华的一个

要好的同事还把这些年张华为帮助李荔受的委屈和苦楚全都讲了出来…-李荔被深深地震撼了，在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他更让她感动了。当张华回来，李荔激动地抱住了他，眼泪汪汪地说道：“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怎样才能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张华措手不及，他想解释什么，想告诉她自己就是那个导致她母亲自杀的人，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回学校后，李荔的脑子里满是张华，她无法不感动，一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打工仔，4年多来，用自己的血汗钱，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钱，无偿帮助她和她的奶奶……因为帮助，他错过了爱情；因为帮助，他的腰部受伤；因为帮助，他的眼睛留下隐患……当李荔把张华的事情告诉室友时，她们觉得应该推荐他为“感动中国”的人物。而李荔的奶奶知道这些后，也哭着说：“好人啊，我们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人家啊!”在李荔心里，张华是那么地感人那么地温馨那么地可爱……她发现自己爱上他了，而且这份爱意一天比一天强烈。

2005年6月，李荔大学毕业，上海一家有名的网络公司聘用了她，可是，她突然放弃了这份前景很好的工作，来到了长沙，在当地一家公司做了文员。到长沙上班后不久，她将埋藏在心里的爱意向张华表白了。面对李荔的突然表白，张华一时手足无措，说实话，在他的心里，从未想过能娶李荔为妻，他觉得自己和李荔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她漂亮，有知识，将来前途无量；而他，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看不到希望的打工仔。而且，他觉得李荔对他的爱源于感激，他一直为李荔母亲的死愧疚，如果让李荔用婚姻来感激他，不但她的母亲不会同意，他自己也不愿意这样。因此，张华拒绝了她。

张华越是拒绝，李荔对他的爱越深。那些日子，李荔每天下班后都来看张华，而且她在张华同事面前一点也不隐瞒自己对张华的爱意……张华开始感到害怕，他不希望自己耽误了她美好的未来。为了打消她的爱，2005年9月底，张华决定离开长沙，临走前，他写了封信给李荔，将埋藏在自己心里近6年的秘密说了出来。李荔读到那封信后，极度震惊，她一直恨那个给母亲假钞的人，如果不是那张假钞，母亲就不会一时情急而自杀……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仇人是张华!

张华离开长沙后，一个人来到了千里之外的海口市，在海府路一家空调维修兼拆装门店找了一份工作。可是，2006年初，张华感觉左眼视力严重下降，而且红肿，因为这个眼睛以前受过伤，于是他来到当地一家医院看医生，医生用药水给他清洗了一下并开了些消炎药，情况有些好转。可一个多月后，张华的左眼再次红肿，而且什么也看不到了，当他到海南省人民医院诊治时，一位眼科专家告诉他：“眼睛已经没有复明的可能，而且以后眼球会逐渐萎缩，影响面容……”张华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医生说的话，他感到害怕!果真，左眼失明后，眼球一天天萎缩，3个月后，张华成了样子丑陋的“破相人”，也因此失去了工作。此后，他相继到好几家门店应聘过，但因为相貌问题，没有人接纳他。没有办法，张华只好回到望城老家，在一家冶炼厂做搬运工。虽然他为此苦闷过，绝望过，但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坚强。

张华离开后，心情复杂的李荔一直没有去打听他的消息。2006年初，她应聘到长沙一家知名大型机械企业，由于表现出色，3个月后，她成了自动设备部的主管。在这段日子里，她经常会不自觉地回忆张华，虽然她知道母亲的自杀因张华而起，但她清楚，母亲自杀的主因还是因为生活的压力。张华仅仅是用了一张假钞，就算他有天大的罪过，这些年来，他已经弥补过了1

2006年6月，经朋友牵线，李荔和长沙市政府一名年轻干部开始交往，那干部很讨人喜欢，对李荔也好，可是，交往了两个多月后，李荔始终进入不了状态，两人最终分手。李荔发现她还是不能忘记张华。李荔的奶奶知道孙女的情况后，对她说：“你妈妈的死，不能全怪张华，张华是个有良心的好人，如果你喜欢他，奶奶不会反对……”得到奶奶的支持后，李荔的心里更加坦然，潜伏在她心里对张华的爱意再次复苏，她决定主动去找张华。

李荔好不容易从张华昔日同事那里打听到了他在海口的住址，可是，当她找到海府路那家空调维修门店时，却被告知，张华早就不在这里了。在这里，她还得知张华左眼失明的消息!李荔心中一酸，她知道张华以前为了挣钱给她而眼睛受伤的事，没有想到那眼睛真的失明了!此时此刻，李荔对他没有半点嫌弃之心，有的只是愧疚和爱意，她嫁给张华的决心更加坚定。为了找到张华，李荔在海口的大街小巷奔波了一个多礼拜，她登过寻人启事，向管流动人口的公安机关求助过，可最后是一无所获。

李荔想到张华的老家，来到邵阳市，通过公安机关的帮忙，她找到了全邵阳近100个“张华”的住址，排除30多个后，还有近60个“张华”!李荔用最原始的办法寻，一个一个被找到，一个又一个被排除，两个多月过去了，李荔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到邵阳寻找，但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为了寻找张华，她瘦了10多斤，可她没有放弃。2007年3月初，李荔终于在邵阳市邵阳县白仓镇找到了张华!李荔不顾一切地抱住了他，哭诉着自己寻找他的艰辛，对他说：“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们抛开所有的顾虑，好好地相爱吧……”张华终于被感动了。

4月底，张华在李荔的帮助下，在长沙市岳麓区麓山路开了家从事空调维修与拆装的门店，由于服务周到，诚信经营，小店生意一天比一天好，4个月后，店里的员工增加到了5名。与此同时，李荔也因为工作出色再次获得晋升，成为公司最年轻的部长。

12月18日，在长沙十分有名的玉楼东大酒店，张华和李荔举行了一场庄重的婚礼，当主持人将张华与李荔的故事讲出来后，所有的宾客都自发站了起来，掌声长久地响着!李荔的同事们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漂亮而能干的她，会选择一只眼睛失明的空调安装工做老公!张华的朋友们也终于理解了：为什么他以前那样投入地帮助两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们为张华的举动而感动而欣慰!

(摘自《现代家庭》2008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