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向真： 苦中作乐的人生

杨　凯

编者按

在喜迎建国60周年的特殊日子里，在深情缅怀革命先烈和开国元勋时，您可曾知道，他们的子女，如今又是什么样呢？那些先辈的言行是怎样影响和教育他们的？他们的人生故事又与普通人有着哪些不同？从2009年5月（下）开始，我们将连续为您报道伟人的后代们独特的生活经历与近况。

叶向真，叶剑英元帅的次女，她在战争年代度过了颠沛不定的童年，在中南海的红墙内外度过了“红色公主”的少年，又在一间9平米的牢房里度过了3年炼狱的日子。她离过婚，转过行；风光过，失落过。她曾执导过轰动一时的电影《原野》，最终做了一名商人。晚年的叶向真心静如水，吃素,种菜，致力于推动儿童经典诵读。她定居北京，守着父亲留下的小院……

父亲是个

幽默的“孩子王”

叶向真，小名“牛妞”，在几个孩子中，只有她自小跟随在父亲身边。1949年，8岁的叶向真随父亲进入北平，叶剑英出任红色政权下的第一位北平市市长。同年秋，又率部队南下，转任广东军区司令员兼广州市市长。叶向真则留在首都接受正规学校教育，结束了颠沛不定的童年时代。几年后，叶剑英回京任职，叶向真在父亲身边度过了和平而温馨的少年时代。

叶剑英在生活中是一个充满温情的人。他喜欢爬山、钓鱼、下棋、打球、练气功、喜欢和小孩子们一起玩闹，成了中南海整个大院的“孩子王”。后来，各处房屋逐渐修缮，毛泽东、周恩来、朱德等搬了进来，叶帅一家反倒搬到中南海隔壁的北长街居住。

童年的叶向真在北京上了几个月小学，学校在现在人民艺术剧院旁边，同学都是北大教授一类大知识分子的孩子，她觉得自己与周围的人文环境显得极不协调；其他同学都那么干净、漂亮，衣服挺挺的，女生梳着小辫儿，而自己只能穿着皱皱巴巴的大棉袄，像延安出来的农村孩儿一样。

叶向真上初中的时候，开始学英文了，每礼拜六回家吃饭，父亲常常问她和妹妹，你们在学校里学什么了？然后她们就报告自己学的什么。爸爸常常指着实物考她们，如指着筷子问，英语怎么说？帮助她们掌握英文单词。有一回，父亲突然指着叶向真的妹妹用英语说“馋狗”。为什么把妹妹叫“馋狗”？叶向真说，妹妹小时候吃饭不知道饱，每次小孩儿们回家来，见有好吃的，她很贪吃，有时都吃吐了，吐完还接着吃。后来哥哥经常在吃饭的时候逗妹妹，用英语叫她“馋狗”，然后他俩就围着桌子绕圈跑，一个端着碗在前面跑，一个端着碗在后面追。看到这些，爸爸笑容满面。

20世纪50年代，叶向真一家去了大连，用她自己的话说那简直就是土包子开洋荤，头一次穿那种毛巾大浴衣。当时二哥叶选宁穿上舍不得脱，觉得很神气，走哪儿都穿着。爸爸看到，就讲了个故事，说狗都是春天掉毛，秋天长毛，但有一种狗不脱毛，叫做“寒狗不识热天”，把二哥叶选宁气得嘴都噘起来了……小时候，爸爸常用这样的故事和孩子们开玩笑。

监狱里

苦中作乐的岁月

1966年底，叶剑英同其他几位元帅以及军委各总部的负责人开始遭到“造反派”的围攻。

1967年1月，在京西宾馆一次军事会议上，一向和蔼冷静的叶剑英突然发火，猛击桌子，拍裂了右手指骨，江青等人当场被震住。之后，在一次中央碰头会上，叶帅当面斥责康生、陈伯达、张春桥：“你们把党搞乱了，把政府搞乱了，把工厂、农村搞乱了，你们还嫌不够，还一定要把军队搞乱！这样搞，你们想干什么？”由于得罪了江青，叶家的子女也被牵连进来，蒙受了牢狱之灾。叶家首先蒙难的是叶向真、刘诗昆夫妇。1959年初，叶向真与钢琴家刘诗昆在一个音乐会上相识，两人恋爱，1962年结婚，两年后生下一子。1966年“文革”一开始，刘诗昆被定为“反革命”，他怕连累叶家，3天之内就与妻子办了离婚手续。此后，刘诗昆被逮捕入狱，与世隔绝。不久，叶向真也遭逮捕，从此开始了长达3年的牢狱生涯。

叶向真原想关不了多久，就会把自己放出去，但是她越来越发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这种遥遥无期的等待让叶向真渐渐变得绝望，后来她甚至想到了死，她想如果出不去了，活着也就没意思了。当时她还琢磨着怎么死痛苦会少一点。

叶向真被关在刑事犯的监狱里，一切与外界隔绝。她不知亲人的境遇，亲人也不知她的下落。她觉得无聊，用窝窝头碎末引来一群蚂蚁，看它们抢食搬食，辛勤劳作；她拍蚊子喂蜘蛛，观察它们的生活规律；她在牢房里跑步，做操，洗冷水澡；她居然重拾学生时对植物学的兴趣，做起种子实验：趁放风时抓一把细沙土，放在一只抹脸的小油盒里，又从稻草做的扫帚上摘下没脱净的稻谷，埋进土里，然后站到叠起的被褥上，用杯子去接暖气管道上滴的温水，按时为种子浇水，没想到过些日子，沙土里居然钻出了嫩黄的小芽儿。她为此感到兴奋和快乐。为了给自己的生活寻找乐趣，有时她还会把头发弄下来一撮儿，绑在牙刷上，趁人不注意时，蘸水在水泥墙上练字。

夏季天热，叶向真把一条白色长裤改成裙子。放风时，全牢的女犯们见她穿着白色裙子旁若无人走出来都很惊奇。

受父亲影响，叶向真原本对中医感兴趣，在牢里就自己琢磨，试验针灸。她趁提审时，在桌子上捡了根大头针，又从扫帚上截下一小段铁丝，在水泥地上磨成针，往自己大腿的穴位里扎。后来，狱医给犯人看病，无意间遗落下两支针。于是，她用它们练习针灸，技术越来越娴熟。

《原野》喜获成功，

她却再一次转型

1970年7月，在长沙的叶剑英突然被告知回京，为党的九届二中全会做准备。没多久，他再次被毛泽东委任主持军委工作，其后又协助周恩来主持外交。1970年年底，在周恩来的过问下，29岁的叶向真重获自由。

粉碎“四人帮”后，对艺术难以忘情的叶向真陷入了痛苦挣扎中：是继续当医生，还是转回自己的老本行? 叶向真下决心了：转向!

1978年，叶向真调往中国新闻社电影部拍摄纪录片，后又转到北京电影制片厂编导室工作。曾经对女儿专心学医深感欣慰的叶剑英再次沉默了，他不理解，却也不去干涉。叶向真也没有正面向父亲说明自己转向的原因与今后的目标。她又回到文艺界，给自己取了个艺名：凌子。

踏入影坛的凌子决定把曹禺的话剧《原野》拍成电影，并选中了著名演员刘晓庆和杨在葆担任主角。影片在思想与艺术高度上都达到令人叹服的水准，引起了国外影坛的注视。对导演凌子个人而言，这部影片带来的最重要的收获是与摄影师罗丹相恋，开始了自己第二次并一直到今天的婚姻生活。

电影《原野》制作完成之后，上交给电影局审查，电影中男女主角的情爱镜头在当时引起极大争议，《原野》没有通过审查。在很长的时间里，它的身份一直都是内参片，禁止在国内公演，只准在海外上映。在海内外上映后，《原野》引起的反响空前热烈，尤其是在香港地区和东南亚各国。香港连映三轮，场场爆满。此后，《原野》还被作为第一部入选威尼斯电影节的中国影片，获得了最佳影片推荐荣誉奖。

几年之后，在1988年中国电影百花奖的评选中，《原野》获得最佳故事片奖。

叶剑英直到看了凌子拍摄的《原野》，才彻底认同了女儿对文艺道路的选择。然而，当凌子征求他对影片的意见时，他却没有明确表态，可他欣慰的笑容已经明显地告诉女儿：在人生的抉择上，你是对的。

1986年深秋，身患多种疾病的叶剑英逝世，享年89岁。

之后，叶向真再次改变了自己的人生方向。她于1987年和丈夫罗丹一起来到香港，开始尝试自己前所未有的生活方式—经商。

多年的惨淡经营之后，他们夫妇在香港有了自己的公司，慢慢地站稳脚跟。她经常往返于香港和北京。在北京，她住在父亲生前居住的小院里。现在，回忆起自己的经历，她的神情始终是那样的平静……